夜色昏暗,看不清路,秋风瑟瑟,无端让人打起寒颤。

    道路两旁树影重重,似有鬼魅,起风了,把天上厚重的乌云吹散,清朗的月光落下,照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坑坑洼洼。

    官道两旁是比人高的灌木,夜色昏暗,仅是一盏昏暗的油灯只能照亮路前小路,高大的人影挡在路中央挟持着一位瘦弱的女子。

    浑身上下都是擦伤,面如白纸的唐霜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呕吐,犹如破旧的抹布被随意扔下,纤弱的身子撞击地面,石粒摩擦带来无法遏制的战栗与疼痛,男人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长相。

    唐潇一手撑着地面,困难的直起身,裙摆透着血色。

    “你父亲的随笔到底在何处!”一剑刺中她的肩胛骨,男人粗粝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到底在说什么!

    “快说!”又是一剑!

    浑身被鲜血浸润,唐霜口中满是铁锈味,一双水润的眸子失了色,喉中血腥味更浓,轻薄的衣衫上满是血痕,眼前晃起重影,她倔强抬起头,眼眸在月夜格外明亮道:“我不知!”

    她明明是在家睡觉却被歹人虏获。

    蒙面男子发出短促的笑:“不知?那就送你去见阎罗!”

    这人到底是谁!她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吗?唐霜眼中带着恐惧,男人逐渐逼近,血腥味越发浓烈,她想呼救也知道荒郊野岭无人能救她。

    冷光忽闪,脖子刺痛,她来不及多想,剑刃逼近并未因她的话而停顿,颈项间感受到微微刺激,剑刃往内压割破肌肤的刺痛。

    “啊!”急促的尖叫,唐霜猛然惊醒,身上冷汗淋漓,她摸着自己的脖子。

    脑袋还完好无损的挂在脖子上,但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似乎还记忆犹新,四周的场景熟悉而陌生。

    这……是哪儿?

    破旧的屋子格外惹眼,站在门口的大汉见她醒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你可算醒了。”

    眼前的男人略有些陌生,唐霜的脑子有些混乱,她明明应当被杀死了才对,四周是破败的干枯稻草,像是荒野外破旧的寺庙。

    嘴中不自觉地开口道:“张大哥……”

    张大哥?!

    话一出口,她瞳孔猛缩,张大哥明明三四年前便与她分道扬镳才是!

    猛地抬头,仔仔细细看了眼对方,靠着皎洁的月光,她确信这人确实是三四年前与她分别的张大哥!并且此人在与她分别后的第二年死去!

    唐霜心底止不住的震惊。

    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本是官宦之女,从小衣食无忧及笄之年父亲骤然离世,家中财产散尽也查不出父亲为何而死,而她也被父亲手下给送走,叮嘱她改名换姓,好好地躲起来。

    想到这,唐霜忍不住握紧拳头。

    她本听从了父亲的话,改名换姓苟且偷生,但!但还是被找到!那人一袭黑衣直截了当的将她掳走,逼问她所谓的笔记,而后便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大小姐,我们便在此分别,今后您改名换姓,千万不要让大人的安排付诸东流啊。”对方言辞恳切,担忧的目光不似作假。

    一模一样的话!唐霜心底止不住的震惊,这是她曾经的经历,难道,难道她如同话本中所言重生?

    她已经忘了自个儿上辈子是如何作答,只是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衣裳一角失了神。

    片刻后,她缓缓点头:“是,我会记住的,张大哥你……”

    她该说什么?叫他也小心些?可惜她都不知对方是为何而死,无力的攥紧拳头,心绪乱如麻,最后留下一声叹息:“张大哥你也小心些,别去蒲县。”

    张震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蒲县?”

    唐霜摇摇头:“别去蒲县。”至于其他的她也不知。

    对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督促到:“小姐你也快些走吧,商队还有一个时辰就会来此,我已为你打理好。”

    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得虚幻,她隐晦的抬头,张大哥已经踏着月色离开这破庙,与她上辈子的遭遇一模一样。

    接下去便是她去了锦州,换了新名字,安稳的度过了几年后被人寻到死去。

    上辈子她并不是没想探究过父亲到底被牵扯到何事,不过她毕竟是女儿家,即便偶尔和父亲出门行医,但她毕竟是女儿身,父亲许多事都不会与她说。

    唐霜呆愣了会儿,心脏焦躁不安的跳动着。

    那么这辈子呢?依旧苟且偷生着,等待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把她杀死吗?

    冷冽的风吹弯枯败的草,月光泛起冷意,唐霜抓紧衣襟,一袭淡粉色绢丝长裙,披着算不上厚实的纱衣,微微垂眸低头,显露出优美脆弱的颈部线条和清晰可辨的锁骨,皎洁明亮的月光倾斜而下,裙摆摇曳拖地,她吃力的站起身,这繁琐的华服她已经许久未曾穿过。

    她思考一番,伸手撕去拖地的长裙摆,然后把三千丝发用发带全部扎起。

    心脏跳的极快,略有些不安又带着一股子她自己也未曾感受到的跃跃欲试,纤细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颈项,以一种脆弱胆小的姿态求取平安。

    她要寻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父亲到底为何会死?总归是上辈子的事情,原希仔细想想,在父亲出事前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劲,他时常偷摸的给一个奇怪的男人寄信。

    她本以为上辈子的记忆会变得久远直至再也记不起,但此刻真实的面对她才发觉,她其实记得很清楚!包括父亲临死前曾经和一个男人深夜交流过什么。

    父亲曾经说过,他在郊外藏了些东西……

    唐霜的眼神骤然锐利。

    郊外的东西,必然是和父亲的死有关,难道是……难道是那人寻找的笔记?是什么笔记能让人寻找她这么久?唐霜陷入沉思,最为让她不理解的是,父亲的死难道和所谓的笔记有关?

    父亲死后,她并未参与江湖的一切,偶有风言风语说的也是江湖奇谈。

    不远处传来士兵的声音,她抬起头眼睛亮的发黑被勾起好奇,父亲被卷入大案灭口而死,而这偏僻的城又多了这么些陌生的兵官,这两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莫不是父亲的死和这群官兵所找的有关?

    唐霜出了破屋准备先去与商队汇合,暂时还是先离开这要紧。

    门口系着一只骡子,月被乌云笼罩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她翻身上了骡子,缓缓往前。

    没等她想明白,几位身披银甲的士兵从两侧的灌木中钻出,冷冽的风吹弯枯败的草,铠甲泛起冷光,彼此对视上时气氛一下子变得凝结,自小在父亲身边与官差打交道,唐霜轻而易举的察觉这些人都是正统兵,还是见过血的那种。

    “来者何人,路引可在!”为首的男人呵斥着拦住骡子,唐霜慌忙下骡,把路引交上。

    那人浅浅看了眼便递了回去,倒也没有过多为难,粗壮的身子像个山一般立在前头,挡住了月色也挡住了唐霜苍白的脸,“可曾见到这个男人?”

    他举起一副画像,是个男人,仅是画像便能看出那男人长相极为出色,相貌俊美犹如美玉,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令人无端感到一股子嘲讽味,是位出色的翩翩公子。

    唐婉瞟了一眼,心中一凛,她见过!垂下眼眸,哆嗦着回答道:“回大人,未曾见过。”

    那人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唐霜,只不过她长得瘦小,五官还未张开,怎么看也与画像中的成年男子没有半分关系,他抬起手,长刀与铠甲发出摩擦的猎猎声,一挥手道了声:“走,去那边查查——”

    察觉到危险远去的唐霜微微松口气,她天生对危险格外敏锐,上辈子她似乎也是遇到了官兵排查,但不知为何对方并未为难她,他们在找的这个男人就是那次深夜探访父亲的家伙!

    唐霜越发确定,父亲的死似乎是与这个男人有关,但天下之大,她又该去何处寻找这个男人?

    不对,她神色一冷,这群士兵在这寻找,大概率这个男人此刻就藏在郊外某处。

    禹城近水,可藏人的地方多在水地,外来兵官不知,再加上天色昏暗寻人可谓是难上加难,但唐霜不一样,她自小与父亲用双腿踏遍城里城外,何处可藏人,何处有暗道她一清二楚,连不少村子修建的地道她都知晓。

    她牵着骡子走进灌木,往有水的地方走去,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还特地熄了灯笼,只拿着小小的火折子认路。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视野骤然开阔,侧耳倾听溪边水声变得格外奇怪,脚下的草有折损的痕迹,她压下身子用手捻了捻地上的土,有些湿润,还残留清晰明显的痕迹,左边浅右边深,标准的受重伤之后留下的痕迹,并且还伴随一点点血腥味,有人来过并且受了重伤。

    是那个男人吗?唐霜不确定,把骡子系在树桩上,摸了摸身上的刀片。

    深吸一口气。

    路面潮湿,泥地坑洼,深一脚浅一脚走起来有些吃力,好不容易走到平地还没等她松口气,锋利的刀剑横跨在她脖子上,冷冽的风刮在她脸上,刀刃逼近颈动脉,心跳砰砰的剧烈跳动着。

    她清楚地明白只要再近分寸她就能见到亲爹。

    “壮士饶命!”唐霜带着颤意开口,身体因危险而紧绷,浑身上下冷的发抖却又不敢真抖,生怕一个意外就把自己直接葬送。

    男人轻咳了,声音冷冽却又像是带着一丝温柔,只不过说的话和温柔丝毫搭不上关系:“呵,既然追到这里,那就下去见阎王吧。”

    剑光反转,倒影出男人冷漠的脸,是父亲死前同他深夜交谈的男子!

    冷光忽闪,脖子刺痛,她来不及多想慌忙喊到:“唐燕!我、我是唐燕的女儿,壮士手下留情。

    唐霜心中大惊,这男人为何会在这?

    剑光冷冽,带着簌簌的含义,唐霜的心猛地提起,难道她刚刚重生又要下去见阎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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