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底下了一场绵绵的细雨，连空气里都漂着湿润的水汽。
黑色保时捷从华姜服装设计部大楼出来，迎着夏季的潮热，一路碾过水泞斑驳的街道。
傍晚时分，姜轻舟回到姜家公馆。
姜家公馆是独门独户的高档住所，荔阳唯一一座自民清便遗留下来的官家贵族私邸，几经返修后房宅面积扩大数倍，说是大型建筑群都不为过。
因为姜家人的入住，姜家公馆市值和知名度大大飞升，一跃成为市内最金尊玉贵的地皮之一。
公馆内的小道两旁种着些高大的木棉树，火红的木棉花瓣顺着雨水掉落在地面上，姜轻舟的白色皮鞋踩在软烂的花泞上，竟也没沾上半点脏污。
汪婶见他回来，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伞，搁置在专门的伞架上。
“谢谢。”虽然和汪婶已经很熟了，姜轻舟还是习惯性地道了声谢。
汪婶是姜家公馆里的老人了，一直负责家政保洁工作，姜轻舟和她认识起码有七八年了。
“你这孩子，改不掉了是吧，和我还天天说谢的。”汪婶高兴地拍了拍他胳膊上不小心溅到的水珠，“你工作那么忙，大家都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姜家虽然世代富豪，是豪门大家，但因为家风比较宽松和气，即便是下人也可以没什么顾忌地把小辈们当自家孩子。
姜轻舟在玄关口弯腰换鞋，闻言轻微失笑：“怎么可能不回来，今天大哥生日，说什么也不能忘啊。”
汪婶便也笑，催促地说：“那快上楼吧，从法国订过来的好大的蛋糕呢，董事长和夫人都在天台的花苑里等着你呢。”
姜家公馆建造时背靠环林山水，一家人有什么生日聚餐或者节假日团圆吃饭，都会把食物端到天台上去。
一边聊天享受美食，一边赏花看月亮，生活档次拉满。
姜轻舟简单应了声，拿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换了鞋便往楼上走。
然而等他上了楼。
到了天台精心布置的花苑里时，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褚樱子，你怎么在这？”
姜轻舟错愕地看着座位上打扮得洋气精致的女人。
褚樱子很有眼力见地望了眼对面座椅上的姜轻鸿和梁莺，嘴角绽出一个优雅得体的微笑：“董事长邀请的，我当然要倍感荣幸了。”
“……”
姜轻舟挑了个离褚樱子较远的位置坐下，把拎过来的生日礼盒放在餐桌布上，抬眼望向他哥。
眼神里的询问不言而喻。
姜轻鸿握拳抵住嘴巴，装模作样地咳了几下，又开始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稳重老大哥模样。
然而他刚要开他那副金口，就被梁莺倾身捂住了嘴。
梁莺尽力调和着空气里的尴尬，热络地笑道：“你哥这不是觉得家里不够热闹，就想着邀请一下你在公司里玩得比较好的同事，有主也有客，这生日才过得有气氛嘛。”
姜轻舟：“……”
他看了眼被大嫂捂住嘴巴呜呜叫唤的大哥，又扫了一圈坐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家子。
姜轻鸿和梁莺孕育了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三是男孩，老二是个女孩，除了正在外地忙学业的大侄子赶不回来，他的两个小侄女和小侄子都在家里。
十一岁的小侄女正抱着平板，激动地指挥豌豆大炮轰炸僵尸，比她小几岁的弟弟则坐在儿童椅上抱着梁莺胳膊撒娇。
先不提从哪听说的他和褚樱子在公司“玩得好”。
现在家里人也不少，加上他一共都五个人了。
哪儿不够热闹了？
梁莺能说会道，脑瓜子转得也快：“轻舟，你别多想，小褚真的就只是来咱们家做做客，你看都订了那么大个蛋糕，就我们几个哪吃得完，多一个人也好解决啊。”
褚樱子嘴角一直维持的笑容僵了下。
姜轻舟还没说话。
正窝在摇椅里乱杀僵尸的小侄女听了这话，指尖一顿，看向梁莺：“不对啊，妈妈。”
小丫头一派单纯的脸上露出疑惑：“刚刚小叔还没回来的时候，爸爸说的不是要借今天的机会撮合小叔和樱子姐姐吗？”
小侄女歪着脑袋回忆了下，诚实道：“还说什么，要是他们能看对眼，今晚就给他们凿个电饭煲出来，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
梁莺：……
姜轻鸿：……
妈呀好闺女，给你老爹留点面子成不？
姜轻舟摁了摁眉心，只觉得荒唐无比。
姜轻鸿把梁莺堵住他嘴的手扒拉下来，急忙想解释：“轻舟，你听我……”
“大哥。”姜轻舟温声看向他，“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侄子侄女们都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姜轻鸿讷讷道：“谢谢啊……”
“但是我今天部门里还有很多工作没处理完成，就没法陪您久待了。”
他站起来，把带来的礼盒推到姜轻鸿面前：“给您挑的生日礼物。”
说完后，他起身离开。
没有一丝犹豫。
他从不参加任何形式上的相亲，也不接受任何媒人的撮合，这是家里所有人都应该清楚的。
一旦为了给面子而撕开了这道口子。
那以后一定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他还想不想安宁了？
姜轻舟一走，褚樱子也没脸再待下去，找了个理由便歉意地匆匆离开了。
天台上夜风袭袭，淡淡的花香弥漫在花苑里，也没能掩盖得住餐桌上的凝滞和尴尬。
梁莺啪地一掌拍在老公肩膀上：“都怪你！”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轻舟对那姓褚的没兴趣，你怎么就是要自作主张呢？”
“你真当同事之间有那么容易产生感情啊，你算算他俩都共事多少年了，要来电早来电了，用得着你这个媒公瞎哔哔啊，真是一天天的管得宽。”
姜轻鸿冤枉：“我这不是看那褚姑娘对咱弟弟一往情深嘛，被挫了这么多年都没放弃。”
“而且轻舟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他俩要真能喜结连理，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放心些……”
“你放心什么你放心。”梁莺对今晚生日聚餐被搅黄的事越想越气，全发泄在了老公身上，“人家轻舟遇见了喜欢的人自然会去追求，你是能帮他结婚还是怎么着，用得着你瞎操心？”
“还有。”梁莺想起了什么，警告他，“咱姜家可从来没有卖儿子的传统，也不稀罕什么联姻，你可别把你看上的那些所谓的好弟媳强安给我们轻舟。”
“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那些千金大小姐未必是最适合你弟的。”
梁莺和姜轻鸿结婚二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姜轻舟长大的，心里也早就把他当自己亲弟弟一样心疼。
姜轻鸿白了她一眼，好歹是大财团的老董，在跟老婆顶嘴这块不甘落下风：“行，我瞎操心，我好心办坏事，就你明事理，就你牛批。”
“……”梁莺气笑了，凑过去要去拧他嘴巴，被姜轻鸿麻溜地躲开。
旁边打完游戏的女儿放下平板，喊道：“爸爸。”
闺女专治爹妈，这一声喊让正在打闹的夫妻俩瞬间停下来。
姜轻鸿立马把女儿抱过来：“咋啦，宝贝？”
小丫头坐在老爸怀里，懒懒打了个哈欠，晃着小腿百无聊赖地说：“我觉得，小叔和那个樱子姐姐不合适。”
梁莺给她剥了个荔枝，宠溺地刮了刮女儿鼻尖：“你个孩子这么小，小学都还没毕业，懂什么合不合适的。”
“我怎么不懂？”小丫头不服气地噘嘴，“班上那么多往我桌屉里塞早餐的男同学，不就是看我长得漂亮又可爱，一个个都排着队想泡我吗？”
梁莺&姜轻鸿：……
“但我一个都看不上。”她做了个鬼脸，神采里都是自小富养出来的底气，“因为我认为他们全都配不上我。”
“就像我觉得，那个什么樱子姐姐，也配不上我温柔又英俊的小叔一样。”
姜轻鸿对女儿的高见洗耳恭听：“那宝贝觉得，怎么样的姐姐才配得上你小叔呢？”
小丫头眨巴着眼，戳了戳自己尚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甜甜地说：“至少要长得像我一样可爱。”
姜轻鸿哈哈大笑：“那你小叔可注定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
出了姜家公馆，入目皆是繁华喧嚣的夜景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红绿灯闪烁，姜轻舟过了马路，脚步不断地往闹市区走去。
他身形颀长，走起路来带风，褚樱子又穿着碍脚的高跟鞋，一路小跑都追不上他。
“姜轻舟，你等等我，你等我几步行不行……”
褚樱子一边追一边累得气喘吁吁。
她很确定姜轻舟听见了，这么大的喊声，他又不耳聋。
但他一步都没为她停留。
连个回头都没有。
——他是真的生气了。
凭借褚樱子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她确切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她有些懊恼，却并不后悔。
懊恼自己在追求心爱的男人时用错了方式，但不后悔她为此迈出的勇气和尝试。
她正要提速加快步子跑上去时，突然，脚下一崴。
十厘米的高跟顷刻栽了个跟斗。
重重的摔倒声和凄厉的叫喊声从姜轻舟身后传来。
他背影一僵。
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朝褚樱子走去，定定站在她面前，看着崴在地上疼得眼泪冒花的女人。
“摔了？”
他眸光冷淡而平静，问出的话虽然听不出落井下石的嘲讽，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和怜悯。
明明是那样一双温润多情的眼睛，垂睫俯视着看她的时候，却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冷漠和难以接近。
褚樱子哽咽。
他只是平时看起来很温和而已，但一旦他铁了心要和一个人隔开距离，也真的会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就像他一直在往前走，她不断地在后面追，而他从未为他停留。
可他骨子里又有着藏不住的良善，在听到她摔倒的凄惨叫声后，也还是会停住脚步走回来。
他不是一个在面对有人受伤，有人需要帮助时会坐视不理的人。
但褚樱子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她。
她在他那儿是没有特权的。
哪怕是路边的一个流浪汉崴了一跤，甚至是一只猫，一条狗，发生了意外，他也都会过来帮一把忙。
和“褚樱子”三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和流浪汉、猫、狗，毫无区别。
姜轻舟静静看着她，问道：“很严重？”
褚樱子揉着自己肿得发紫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脚踝，眼眶湿红，没有说话。
沉默代表默认。
姜轻舟拿出手机，在拨号盘上摁了几下：“你好，请问是120吗，金茂新街三号路口处有一位女士摔倒伤到了骨头……”
十厘米的超细高跟让褚樱子几乎摔到脚踝骨裂。
她现在整条小腿都没法使力，动一下就龇啦一样的痛。
替她拨完120，姜轻舟挂断电话。
他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一个成年女人不至于崴个脚就真的死在荒郊野外后，转身便走。
“姜轻舟，你等会儿。”褚樱子喊住他。
姜轻舟冷淡地回头：“你还有什么事吗？”
褚樱子喉咙哽了哽，嗫嚅着说:“今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她识时务地道歉：“贸然去你家见你，是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
姜轻舟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像是觉得很扯，又像是觉得讽刺。
看来她到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重点。
“你不用道歉。”姜轻舟平淡地移开了眼，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因为即便你提前和我商量了，我也不会给你机会来我家见我的。”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姜轻舟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重复，“工作上，我们只是最普通的上下级同事关系，脱离了工作，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褚樱子听见，他刻意咬重了“上下级”三个字。
她没有资格僭越这道距离。
这是提示，也是警示。
他认认真真，不含一点阴阳怪气地问她：“你应该能听懂人话吧？”
黑色保时捷从华姜服装设计部大楼出来，迎着夏季的潮热，一路碾过水泞斑驳的街道。
傍晚时分，姜轻舟回到姜家公馆。
姜家公馆是独门独户的高档住所，荔阳唯一一座自民清便遗留下来的官家贵族私邸，几经返修后房宅面积扩大数倍，说是大型建筑群都不为过。
因为姜家人的入住，姜家公馆市值和知名度大大飞升，一跃成为市内最金尊玉贵的地皮之一。
公馆内的小道两旁种着些高大的木棉树，火红的木棉花瓣顺着雨水掉落在地面上，姜轻舟的白色皮鞋踩在软烂的花泞上，竟也没沾上半点脏污。
汪婶见他回来，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伞，搁置在专门的伞架上。
“谢谢。”虽然和汪婶已经很熟了，姜轻舟还是习惯性地道了声谢。
汪婶是姜家公馆里的老人了，一直负责家政保洁工作，姜轻舟和她认识起码有七八年了。
“你这孩子，改不掉了是吧，和我还天天说谢的。”汪婶高兴地拍了拍他胳膊上不小心溅到的水珠，“你工作那么忙，大家都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姜家虽然世代富豪，是豪门大家，但因为家风比较宽松和气，即便是下人也可以没什么顾忌地把小辈们当自家孩子。
姜轻舟在玄关口弯腰换鞋，闻言轻微失笑：“怎么可能不回来，今天大哥生日，说什么也不能忘啊。”
汪婶便也笑，催促地说：“那快上楼吧，从法国订过来的好大的蛋糕呢，董事长和夫人都在天台的花苑里等着你呢。”
姜家公馆建造时背靠环林山水，一家人有什么生日聚餐或者节假日团圆吃饭，都会把食物端到天台上去。
一边聊天享受美食，一边赏花看月亮，生活档次拉满。
姜轻舟简单应了声，拿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换了鞋便往楼上走。
然而等他上了楼。
到了天台精心布置的花苑里时，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褚樱子，你怎么在这？”
姜轻舟错愕地看着座位上打扮得洋气精致的女人。
褚樱子很有眼力见地望了眼对面座椅上的姜轻鸿和梁莺，嘴角绽出一个优雅得体的微笑：“董事长邀请的，我当然要倍感荣幸了。”
“……”
姜轻舟挑了个离褚樱子较远的位置坐下，把拎过来的生日礼盒放在餐桌布上，抬眼望向他哥。
眼神里的询问不言而喻。
姜轻鸿握拳抵住嘴巴，装模作样地咳了几下，又开始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稳重老大哥模样。
然而他刚要开他那副金口，就被梁莺倾身捂住了嘴。
梁莺尽力调和着空气里的尴尬，热络地笑道：“你哥这不是觉得家里不够热闹，就想着邀请一下你在公司里玩得比较好的同事，有主也有客，这生日才过得有气氛嘛。”
姜轻舟：“……”
他看了眼被大嫂捂住嘴巴呜呜叫唤的大哥，又扫了一圈坐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家子。
姜轻鸿和梁莺孕育了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三是男孩，老二是个女孩，除了正在外地忙学业的大侄子赶不回来，他的两个小侄女和小侄子都在家里。
十一岁的小侄女正抱着平板，激动地指挥豌豆大炮轰炸僵尸，比她小几岁的弟弟则坐在儿童椅上抱着梁莺胳膊撒娇。
先不提从哪听说的他和褚樱子在公司“玩得好”。
现在家里人也不少，加上他一共都五个人了。
哪儿不够热闹了？
梁莺能说会道，脑瓜子转得也快：“轻舟，你别多想，小褚真的就只是来咱们家做做客，你看都订了那么大个蛋糕，就我们几个哪吃得完，多一个人也好解决啊。”
褚樱子嘴角一直维持的笑容僵了下。
姜轻舟还没说话。
正窝在摇椅里乱杀僵尸的小侄女听了这话，指尖一顿，看向梁莺：“不对啊，妈妈。”
小丫头一派单纯的脸上露出疑惑：“刚刚小叔还没回来的时候，爸爸说的不是要借今天的机会撮合小叔和樱子姐姐吗？”
小侄女歪着脑袋回忆了下，诚实道：“还说什么，要是他们能看对眼，今晚就给他们凿个电饭煲出来，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
梁莺：……
姜轻鸿：……
妈呀好闺女，给你老爹留点面子成不？
姜轻舟摁了摁眉心，只觉得荒唐无比。
姜轻鸿把梁莺堵住他嘴的手扒拉下来，急忙想解释：“轻舟，你听我……”
“大哥。”姜轻舟温声看向他，“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侄子侄女们都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姜轻鸿讷讷道：“谢谢啊……”
“但是我今天部门里还有很多工作没处理完成，就没法陪您久待了。”
他站起来，把带来的礼盒推到姜轻鸿面前：“给您挑的生日礼物。”
说完后，他起身离开。
没有一丝犹豫。
他从不参加任何形式上的相亲，也不接受任何媒人的撮合，这是家里所有人都应该清楚的。
一旦为了给面子而撕开了这道口子。
那以后一定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他还想不想安宁了？
姜轻舟一走，褚樱子也没脸再待下去，找了个理由便歉意地匆匆离开了。
天台上夜风袭袭，淡淡的花香弥漫在花苑里，也没能掩盖得住餐桌上的凝滞和尴尬。
梁莺啪地一掌拍在老公肩膀上：“都怪你！”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轻舟对那姓褚的没兴趣，你怎么就是要自作主张呢？”
“你真当同事之间有那么容易产生感情啊，你算算他俩都共事多少年了，要来电早来电了，用得着你这个媒公瞎哔哔啊，真是一天天的管得宽。”
姜轻鸿冤枉：“我这不是看那褚姑娘对咱弟弟一往情深嘛，被挫了这么多年都没放弃。”
“而且轻舟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他俩要真能喜结连理，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放心些……”
“你放心什么你放心。”梁莺对今晚生日聚餐被搅黄的事越想越气，全发泄在了老公身上，“人家轻舟遇见了喜欢的人自然会去追求，你是能帮他结婚还是怎么着，用得着你瞎操心？”
“还有。”梁莺想起了什么，警告他，“咱姜家可从来没有卖儿子的传统，也不稀罕什么联姻，你可别把你看上的那些所谓的好弟媳强安给我们轻舟。”
“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那些千金大小姐未必是最适合你弟的。”
梁莺和姜轻鸿结婚二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姜轻舟长大的，心里也早就把他当自己亲弟弟一样心疼。
姜轻鸿白了她一眼，好歹是大财团的老董，在跟老婆顶嘴这块不甘落下风：“行，我瞎操心，我好心办坏事，就你明事理，就你牛批。”
“……”梁莺气笑了，凑过去要去拧他嘴巴，被姜轻鸿麻溜地躲开。
旁边打完游戏的女儿放下平板，喊道：“爸爸。”
闺女专治爹妈，这一声喊让正在打闹的夫妻俩瞬间停下来。
姜轻鸿立马把女儿抱过来：“咋啦，宝贝？”
小丫头坐在老爸怀里，懒懒打了个哈欠，晃着小腿百无聊赖地说：“我觉得，小叔和那个樱子姐姐不合适。”
梁莺给她剥了个荔枝，宠溺地刮了刮女儿鼻尖：“你个孩子这么小，小学都还没毕业，懂什么合不合适的。”
“我怎么不懂？”小丫头不服气地噘嘴，“班上那么多往我桌屉里塞早餐的男同学，不就是看我长得漂亮又可爱，一个个都排着队想泡我吗？”
梁莺&姜轻鸿：……
“但我一个都看不上。”她做了个鬼脸，神采里都是自小富养出来的底气，“因为我认为他们全都配不上我。”
“就像我觉得，那个什么樱子姐姐，也配不上我温柔又英俊的小叔一样。”
姜轻鸿对女儿的高见洗耳恭听：“那宝贝觉得，怎么样的姐姐才配得上你小叔呢？”
小丫头眨巴着眼，戳了戳自己尚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甜甜地说：“至少要长得像我一样可爱。”
姜轻鸿哈哈大笑：“那你小叔可注定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
出了姜家公馆，入目皆是繁华喧嚣的夜景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红绿灯闪烁，姜轻舟过了马路，脚步不断地往闹市区走去。
他身形颀长，走起路来带风，褚樱子又穿着碍脚的高跟鞋，一路小跑都追不上他。
“姜轻舟，你等等我，你等我几步行不行……”
褚樱子一边追一边累得气喘吁吁。
她很确定姜轻舟听见了，这么大的喊声，他又不耳聋。
但他一步都没为她停留。
连个回头都没有。
——他是真的生气了。
凭借褚樱子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她确切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她有些懊恼，却并不后悔。
懊恼自己在追求心爱的男人时用错了方式，但不后悔她为此迈出的勇气和尝试。
她正要提速加快步子跑上去时，突然，脚下一崴。
十厘米的高跟顷刻栽了个跟斗。
重重的摔倒声和凄厉的叫喊声从姜轻舟身后传来。
他背影一僵。
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朝褚樱子走去，定定站在她面前，看着崴在地上疼得眼泪冒花的女人。
“摔了？”
他眸光冷淡而平静，问出的话虽然听不出落井下石的嘲讽，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和怜悯。
明明是那样一双温润多情的眼睛，垂睫俯视着看她的时候，却有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冷漠和难以接近。
褚樱子哽咽。
他只是平时看起来很温和而已，但一旦他铁了心要和一个人隔开距离，也真的会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就像他一直在往前走，她不断地在后面追，而他从未为他停留。
可他骨子里又有着藏不住的良善，在听到她摔倒的凄惨叫声后，也还是会停住脚步走回来。
他不是一个在面对有人受伤，有人需要帮助时会坐视不理的人。
但褚樱子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她。
她在他那儿是没有特权的。
哪怕是路边的一个流浪汉崴了一跤，甚至是一只猫，一条狗，发生了意外，他也都会过来帮一把忙。
和“褚樱子”三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和流浪汉、猫、狗，毫无区别。
姜轻舟静静看着她，问道：“很严重？”
褚樱子揉着自己肿得发紫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脚踝，眼眶湿红，没有说话。
沉默代表默认。
姜轻舟拿出手机，在拨号盘上摁了几下：“你好，请问是120吗，金茂新街三号路口处有一位女士摔倒伤到了骨头……”
十厘米的超细高跟让褚樱子几乎摔到脚踝骨裂。
她现在整条小腿都没法使力，动一下就龇啦一样的痛。
替她拨完120，姜轻舟挂断电话。
他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一个成年女人不至于崴个脚就真的死在荒郊野外后，转身便走。
“姜轻舟，你等会儿。”褚樱子喊住他。
姜轻舟冷淡地回头：“你还有什么事吗？”
褚樱子喉咙哽了哽，嗫嚅着说:“今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她识时务地道歉：“贸然去你家见你，是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
姜轻舟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像是觉得很扯，又像是觉得讽刺。
看来她到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重点。
“你不用道歉。”姜轻舟平淡地移开了眼，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因为即便你提前和我商量了，我也不会给你机会来我家见我的。”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姜轻舟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重复，“工作上，我们只是最普通的上下级同事关系，脱离了工作，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褚樱子听见，他刻意咬重了“上下级”三个字。
她没有资格僭越这道距离。
这是提示，也是警示。
他认认真真，不含一点阴阳怪气地问她：“你应该能听懂人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