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的鬼屋叫幽灵公馆,在美国迪士尼的某个自制电影里出现过,算得上是游乐园里的出名场所。

    去鬼屋玩,为了更好地沉浸式体验阴森氛围,工作人员会提前没收他们的通讯设备,手机和耳机什么的统统不能带进去。

    现代人的通病,离了手机,付霜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进入幽灵公馆后,首先踏上的是一条狭窄的长廊,长廊里没有灯,只在两侧零星悬坠着几盏红白蜡烛,昏黄的烛光影子摇曳在斑驳的墙壁上,静谧幽森的氛围一下子拉满。

    除了三人行走的脚步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越是寂静,越是诡异。

    越容易让人每个细胞都点满了警惕。

    即便付霜木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游乐园方为了增加鬼屋可玩性故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感,她还是忍不住神经紧张,汗毛一根接一根地竖起来。

    骨子里对妖魔鬼幻的恐惧已经成型了,现在想克服也有心无力。

    她恨不得原地打造个龟壳把自己缩进去,掩耳盗铃不听不看,全程让姜轻舟拉根绳子牵着自己的龟壳往前走就好了。

    姜轻舟在前边牵着姜免,回头便看见付霜木束手束脚,连嘴唇都在打颤的胆战模样。

    他蹙了下眉,怕她坚持不下去:“你要是不喜欢玩鬼屋的话,可以不勉强。”

    是关忧,也是给她台阶下。

    “外面还有很多不错的游乐设施。”姜轻舟态度体贴,“我们可以去玩别的。”

    付霜木绷着脸:“没事。”

    她不想在帅哥面前怂得这么快,快步跟上他,装模作样地抬头挺胸:“鬼屋很好玩,我非常喜欢,我感觉我天生就是属于这里的。”

    “……”

    嘴硬。

    还嘴硬得过于拙劣。

    姜轻舟用意念憋住想笑的念头,也没戳穿她,只提醒了她一句:“那你跟紧我一点,有突发情况我们可以互相照拂。”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来照拂她。

    他又不需要她为他付出什么。

    但看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给她保留了面子。

    付霜木跟在姜轻舟身后,脸皮绷紧,半闭着眼,脑子和眼睛耳朵都选择自动隔绝。

    走过前戏长廊,他们才正式进入幽灵公馆的重头戏场地。

    ——枯死后花园。

    后花园里杂草丛生,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干枯树枝铺在地面上被咔嚓踩碎的声响,像是人的骨头被拧断的声音。

    幽灵公馆里的所有场地都搭了夜景棚,虽然外面世界白天一片,但在公馆里头,抬头只能看见乌鸦一般的漆黑夜色。

    后花园里随处可见高大的空心古树,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人,树影婆娑间,三人移动的人影轻手轻脚地穿过。

    恍惚间,付霜木听见了某种“嘶嘶嘶”的声响。

    像是某些软骨爬行动物在吞吐舌芯子。

    付霜木脑子迷迷糊糊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仔细听了一遍。

    “嘶——嘶嘶——嘶嘶嘶——”

    她抖了一个激灵,脑细胞终于活了过来。

    软骨的,爬行动物?

    吐舌芯子?

    这是……

    付霜木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她大叫出声,连滚带跑地扑进姜轻舟怀里。

    “蛇!蛇!救命,有蛇啊!”

    姜轻舟猝不及防被她扑得一个踉跄,非但没有上演传统偶像剧中的深情对视转圈圈,反而因为她体重带来的惯性两人一起往后栽了下去。

    好在摔的时候姜轻舟反应迅速地护住了她脑袋,付霜木把他当成了肉垫,她自己倒完好无损。

    付霜木手忙脚乱地把姜轻舟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姜轻舟脸色发白,单手按着被石块硌疼的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周围环境昏暗,付霜木没看到他没什么血色的脸色,以为他是真的没事,放心地松了口气。

    “你刚刚说有蛇?”姜轻舟调整好呼吸。

    “对啊,我亲耳听见的。”付霜木语气掩饰不住的发抖,“就是那种蛇吐舌头的声音,动物纪录片里经常出现的。”

    “那不是蛇。”姜轻舟解释,“那是拟声器。”

    他话音刚落,姜免已经从杂草丛里翻出了一块转头大的东西。

    涂着红漆的铁皮,外形像个缩小版的收音机。

    当然,市面上给它取了个专业的名词。

    叫做拟声器。

    付霜木睁大了眼,姜免按下拟声器上方的红色“off”按钮。

    蛇吐蛇信子的声音瞬间没了。

    付霜木:……

    “霜木姐姐。”姜免有点嫌弃地扫了她一眼,“你怎么比我胆子还小?”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她:“这种用烂了的小把戏都能把你唬成这样,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来鬼屋玩吧?”

    “还是你第一次来游乐园?”

    付霜木眼神躲闪,低头遮掩尴尬。

    被一个孩子用攻击性不强但羞辱性极高的话语质问,她竟然说不话来。

    “兔兔。”姜轻舟弯腰,力道有些大的揉了揉小侄女头发,“霜木姐姐有没有玩过鬼屋,有没有来过游乐园,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姜免眨眼,好像确实和她没什么关系。

    这要搁以前同龄人身上,她指定要嘲笑一句胆小鬼或者土鳖,但当着敬爱的小叔和她喜欢的姐姐的面儿,她勉为其难地嘴下留情了一次。

    可能是付霜木的心理安慰作祟,闹完这场乌龙,气氛比来之前多了几许人烟气。

    那些鬼屋里特别惊悚的玩意儿,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

    反正都是无生命体征的道具摆设,假得不能再假了。

    但付霜木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

    她躲过了假的,没能躲过真的。

    走过幽灵公馆的“枯死后花园”,他们继续前行,来到公馆内部的一楼大厅。

    和乌漆嘛黑的公馆外部不同,公馆内灯火通明,天花板上的吊灯一年四季都在无歇息通电工作。

    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付霜木警惕心减弱,独自一人在远离姜轻舟的地盘活动。

    她想独立探索一下这个屋子里还有哪些捉弄人的鬼把戏。

    付霜木上了二楼,推开走廊尽头一间隔间的门。

    房间宽敞,是间亮堂的美术室。

    入目是贴满了整面墙的油画挂画,古今中外,各国各地的都有。

    付霜木一眼便看出来都是些赝品,连世界名画《蒙娜丽莎》都有,但也仿真得不错。

    除了墙上的油画,地上还摆放着各色各样大大小小的粘土雕塑。

    有一座人形雕塑额外出众,精细得跟真人似的,付霜木看见了雕塑下的小字介绍。

    ——雅典娜希腊女神像。

    ——雕刻家:菲狄亚斯;创作时间:公元前438年。

    付霜木大学时辅修过几节课的美术文学历史,对菲狄亚斯,这位古希腊时期最负盛名的雅典雕刻家印象很深。

    对他印象深并不是因他的艺术成就有多高,她也不懂那些,而是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件轶事。

    传说中,菲狄亚斯被雅典市府委任为巴特农神庙制作雕像,可当他制作完成,按照约定向市府索要报酬时,财务官却出尔反尔,对菲狄亚斯进行了钻牛角尖的刁难。

    财务官说:“你所做的雕像都是放在神庙的屋顶,而神庙又是建在高高的山上,所有人只看得到雕像的前面而看不到后面,所以我只能付你雕像前面的费用。”

    付霜木当然觉得财务官这个贪官过于厚颜无耻了,她很好奇菲狄亚斯会如何应对这场不讲理的刁难。

    于是她翻到了故事的下一页。

    “你错了。”菲狄亚斯高声反驳,“上帝看得见!”

    ——上帝看得见。

    很难描述付霜木当时看到这句话的动容和敬佩。

    据说菲狄亚斯对自己的每一件雕塑作品都百分之百的用心,正反两面每一个角落都极尽雕琢。

    那天并不是菲狄亚斯意义最重大的作品,可他仍然耗尽了自己的精力和心血。

    他足够努力也足够真诚,所以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让最高贵的上帝来见证他的作品。

    因为他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

    最有才的艺术家配得上全部的报酬,更配得起上帝最顶级的赞美。

    付霜木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有生之年,遇见第二个如此才华横溢的“菲狄亚斯”。

    不过在这个干啥都追求快节奏的时代里,用极致的匠心精神来对待自己每一份作品的,大概打着灯笼都难找着。

    面前这座高仿的雅典娜希腊女神像和真人实在是太像。

    付霜木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她身旁走过去。

    她前脚刚走。

    下一秒,雅典娜女神像灰蒙蒙的眼珠子转了转。

    与此同时,发出了一声似哭似泣的呜咽。

    “……”

    付霜木脸蛋肌肉颤了颤,以一种不知道是见到人还是见到鬼的表情回头。

    她看见刚刚还静止的雅典娜女神,此时眼球突出瞪视着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像是西方血腥故事里潜伏已久的刺客,即将对她进行一场人不知鬼不觉的偷袭刺杀。

    付霜木呆了一晌,出于自卫的本能,她身体比大脑先行动,摘下墙上最近的挂画,抡起来便砸向“雅典娜”的脑门。

    砰地一声巨响——

    幽灵公馆一楼大厅,姜轻舟和姜免同时抬头望向楼上。

    二楼紧闭的房间内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打架斗殴声,还有两个女生扯头发撕衣服的叫喊怒骂声。

    “……”姜免脑袋往后仰,看好戏地说,“小叔,楼上好像有人在玩真人肉搏呢。”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付霜木居然没在身边。

    不妙的预感从心里升起。

    “不是吧……霜木姐姐又在搞什么名堂?”

    姜轻舟眼皮跳了跳,想叹气又觉得很无奈,他淡定地牵上姜免:“走吧,我们去楼上看看。”

    “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收拾个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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