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姜乘柕坐着桌旁百无聊赖。

    等许福在殿前望见皇帝的身影,匆匆上前。

    “陛下,三帝姬到了。”

    “这么快?”皇帝挑了挑眉。

    其实也算不得快了,皇帝下朝后还去了趟太后处,可徐盛知道皇帝不需要反驳,只是陪笑着。

    殿门敞开着,皇帝径直跨进。

    姜乘柕闻声回头。

    只见皇帝微愣,拦下姜乘柕的行礼,面上带了几分怀念。

    “不必行礼了,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

    “曾祖母也这样说过。”姜乘柕淡淡道。

    帝姬情绪不高。

    徐盛明显能感觉到,但皇帝骤然想起宁妃,并未注意到这点,反而闻言又有几分愧疚。

    “你曾祖母身子……可还好?”

    “劳陛下牵挂,一切都好。”

    听见这声“陛下”,皇帝又是一愣,“你该叫朕是父皇。”

    姜乘柕顺从着改口,“是,父皇。”

    “这京城你已是十年未回,以后若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朕。”

    身后徐盛面色不改,心底却起了波澜。

    陛下这一句话,可是明显昭告了姜乘柕的地位,彰显了对三帝姬的圣宠。

    “唉,你……”皇帝还想再拉着姜乘柕联络联络感情,可姜乘柕却径直笑道,“什么事都可以吗?”

    听到这话,皇帝有些不悦。

    天子一诺,却被人怀疑能力,自然是要不满的。

    但看着那张与昔日旧人七分相似的脸,皇帝心头又是一软。

    “自然。”

    “那……”

    许福以为姜乘柕是要向皇帝“告御状”,在心里叹息道。

    惠妃在宫多年,即便皇帝要惩罚,也不会伤到她,反而会使皇帝觉得这个女儿不懂事。

    为了一时之气,损失了陛下的怜爱,当真是不值。

    本以为这位帝姬是个聪明人,可惜了。

    “我饿了。”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求你了,开饭吧。

    皇帝闻言大笑起来。

    朝姜乘柕招了招手,神色颇为愉悦,“你过来。”又朝徐盛道,“传膳吧。”

    “云城到京城一路颠簸,可有遇到什么事?”等膳的过程中,皇帝乍然开口。

    姜乘柕饮茶的动作一顿。

    似乎真的是认真想了一番,才笑道,“路上遇到一户人家办喜席,很有趣。”

    “哦?”皇帝来了兴趣,“如何有趣?”

    徐盛静看着两人谈笑,偶尔皇帝点到他,就陪着说一两句,逗得皇帝更高兴。

    等早膳传来时,皇帝尚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瞧着姜乘柕眼睛若有若无地飘向饭菜,皇帝笑叹一声,这才放过了姜乘柕。

    “用膳吧。”

    “听闻你曾祖母将庆和街那间宅子给你了?”

    “是,曾祖母说离街市近些。”姜乘柕夹起菜,刚放进嘴里,“我觉得街市应该会很有意思的。”

    皇帝不知为何看她吃的香,也来了兴致,可吃到嘴里,和往常无二,在心底暗暗摇头,对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竟生出一丝羡意。

    又想起街市,他未称帝前,也是颇爱去街市闲逛的,可惜如今日夜操劳,再没闲心去宫外游乐。

    “倒也好。”本是想套来宁妃母族在京城资产的皇帝,想了想竟放弃了。

    “你初回宫,该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太后知你回来,也十分高兴,遂安排了人,待会你便随若露去吧。”

    一个稍显年长的女人上前,朝姜乘柕行礼。

    姜乘柕咽下最后一口粥,看向若露,有些好奇。

    若露是《尚皇》前期的一个重要角色,作为女主生母,也就是先皇后的贴身侍女,在先皇后死后坚持留在宫中,甚至留在了太后身边。

    “是,父皇。”姜乘柕笑道。

    —

    姜乘柕走后,皇帝站在太和殿前,对着已是放晴的天,低声感慨道。

    “朕一直以为,她心中是有恨的。”

    徐盛在身侧闻言劝道,“陛下与帝姬到底是血浓于水,帝姬怎会恨您。”

    “哼,朕的几位皇兄皇姐,昔日与先皇又岂不是血浓于水?”皇帝显然没信,想到先皇那几位造反的皇嗣,徐盛也不说话了。

    皇帝自顾自接道,“只是这次,怕真的是朕想错了,乘柕她应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继而朝徐盛笑道,“你不觉得这孩子性子很像朕吗?”

    徐盛有些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

    按皇帝的说话,三帝姬心性纯良,可皇帝……思来想去怎么也和这几个字凑不上。

    只得含糊道,“这……帝姬毕竟是陛下的女儿。”

    皇帝见此也没发怒,淡淡瞥了眼徐盛,“朕没说现在,乘柕她现在和朕当年很像,朕当年也觉着宫中山珍海味很好,也爱去庆和街,也想过游历四方。”

    想起少年时期,皇帝不免露出几分回忆的感慨。

    徐盛在旁边不敢说话。

    皇帝不管当年如何,如今都是帝王,这种话题皇帝自己提提还好,若他插嘴,就是越矩了。

    而那另一边,“心性纯良”的姜乘柕莫名打了个喷嚏。

    若露立刻关心道,“三帝姬可是舟车劳顿,身子不适了?”

    姜乘柕揉了揉鼻尖,“无妨。”

    这又是谁在念叨她了?

    回头看向青琏,青琏视线中带着明显的关切。

    “无妨。”姜乘柕无奈又重复一遍。

    太和殿只许姜乘柕进,不许青琏进,青琏只得在殿外候着,等姜乘柕出来,才又跟上。

    “那便好,太后娘娘自听说殿下回来,便盼着了,若是殿下身子不适,恐怕太后娘娘是要心疼了。”若露打趣道。

    姜乘柕感觉到了若露明显的拉拢意思,但她只是笑笑。

    “是吗?”

    见姜乘柕没接话,若露在心底直埋汰。

    这三帝姬看着聪明,实则却不尽然。

    姜乘柕自然知道若露的意思,但身为亲自安下若露这条暗线的原作者,她也自然不会引火上身。

    若露是想为先皇后报仇,但又苦于宫里其她妃子都参与了那件事,迟迟不能完成她的理想。

    正好姜乘柕撞上来,给了她机会。

    原书里,开篇若露就站在姜乘柕的阵营,后来女主回来,姜乘柕身死,理所当然倒戈到了女主阵营。

    并利用原先在姜乘柕身边,获取的情报,利用姜乘柕的死,为女主铺路。

    而现在姜乘柕既然知道若露的心思,当然不会接她话。

    开玩笑,帝姬生活多舒坦,干嘛非得去做靶子?

    后面一路,都是以若露一通输出,姜乘柕“是吗”“这样啊”“原来如此”混过去。

    认为姜乘柕烂泥扶不上墙的若露,到最后也不待再说什么。

    青琏在两人后面走着,听着两人有来无往的对话,不由得勾起嘴角。

    “请帝姬在此稍等片刻,奴婢前去通传。”

    走到太后寝宫时,若露已经不复最初的温和,言语中透露出平淡。

    太后寝宫里,皇后端坐在一侧,笑的温婉,另一侧却站着个俊逸少年。

    太后坐在前面,听着那少年说话,脸上还不时冒出笑意。

    见若露进来,太后招招手,“可是将那孩子带来了?”

    皇后轻咳了几声,看得出来身子不好,却仍是笑着问道,“可是乘柕来了?”

    还未见面,却能叫得如此亲近。

    本就不喜皇后的若露,心底给皇后打上“虚伪”二字。

    但她面上不改,依旧是恭恭敬敬答道,“是,三帝姬正在门外候着。”

    “那快些叫进来吧。”皇后奇怪的有些急切。

    太后倒是很快能理解,朝若露道,“让她进来吧。”又朝皇后无奈道,“哀家知道你昔日与宁妃亲同姐妹,但也不必这般急切。”

    皇后面上似有愧色,诺声道,“是,儿臣知道了,只是想到妹妹,难免有些急切,望母后恕罪。”

    看皇后又要下跪请罪的动作,太后按捺下不耐,劝慰道,“好了,哀家知道你的心情,起来吧。”

    秦择在一旁看着,却觉得有些意思。

    看似温婉病弱的皇后,与宁妃亲同姐妹的皇后,在前世可是将宁妃唯一的女儿推向死亡的主力。

    没想到提前三年进京,还正好能赶上三帝姬回宫。

    甚至直面皇后与三帝姬的见面。

    倒是叫他起了好奇。

    姜乘柕进来,据若露说的,中间是太后,左侧是皇后。

    规规矩矩地朝太后、皇后行礼,但对月白色衣着的少年却有些犹豫。

    这是个若露没说的人。

    若露虽然因为她的不配合烦躁,但对这种事,若露还是不会故意给她设陷阱。

    只能说明,这人若露也不认识。

    没犹豫片刻,少年反倒朝她行礼,“见过三帝姬。”

    太后慈祥地唤她上前,没在意她对少年的态度,仔仔细细打量了遍姜乘柕。

    “像,和你母妃可真像。”

    皇后也接话道,“是了,和妹妹当年得有六七分的像了。”

    注意到秦择还在一旁,皇后又道,“世子应该是还没见过乘柕的吧?”

    秦择在一旁含笑道,“是。”

    别说三帝姬,他这世一个皇嗣都没见过。

    太后这才想起一个秦择,朝姜乘柕简单介绍道,“义勇侯府世子,秦择。”话一顿,眼睛微亮,又道,“说起来,你二人似乎年岁也差不多。”

    姜乘柕正思索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听见太后的后半段,瞬间被另一段记忆覆盖。

    这话可太熟悉了。

    每次带着说媒心思的人去她家,最后都要拐弯抹角说上这么一句。

    在云城被拉媒,躲到京城还被拉媒。

    姜乘柕平复了下心情,笑道,“是吗?”

    万能反抛大法好。

    秦择静静地站着,没说话。

    看两人都不怎么配合,太后拉媒的心思也淡了些许。

    皇后笑道,“乘柕还小呢。”

    太后转念一想,也是。

    姜乘柕如今也不过才十四,论其民间,或许是该定亲,可她终究不是普通百姓,也不必那么着急。

    “罢了。”看着姜乘柕一脸不知事的笑,太后拉过她的手,“你这性子也像她。”

    太后想着昔日宁妃,却没瞧见皇后眸色渐暗。

    宁妃死在皇帝最喜欢她的时候,留的印象也是好的,这么多年,皇帝偶尔想起,便会对皇后说上一二。

    秦择身为局外人,不由得一笑。

    “你可缺些什么?尽管和皇祖母说。”

    这样的亲昵,是其他皇嗣未曾享有过的,至少,在秦择前世进京后,是没听过的。

    太后深居简出,不爱与人来往,尤其是不愿见到皇帝的妃嫔与子嗣。

    这是当时很多人对太后的影响。

    只是如今看来,似乎不尽然,起码现在,太后宛如一个真正慈祥的长辈,对多年未见的孙辈极其关切。

    “若露,把东西拿上来。”

    奢华贵重的物件一一承上,皇后唇角微微下压,又迅速抬上,“说起来,儿臣本也打算拿些物件给乘柕,可惜不知乘柕喜欢什么,改日不如去坤沿殿好好看看,随便拿。”

    皇后为了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没少花钱,现在应该正是囊中羞涩之时。

    说的好听,可惜就是张大饼。

    姜乘柕想着皇后,又想到另一个人物——惠妃,也是同样的画饼爱好者。

    姜乘柕装作毫不知情道,“真的吗?”

    皇后自以为不用再拿东西,温婉道,“自然。”

    “那不知乘柕应该什么时候去啊?”

    对着姜乘柕的问话,皇后唇角低了些,却依旧温和道,“改日你再进宫时,想必乘柕今日舟车劳顿,本宫也不好劳你再跑趟坤沿殿。”

    姜乘柕没说话,冷不丁的,秦择笑道,“皇后娘娘果真仁善。”

    “不……”

    听着少年附和的话,皇后却心底有些奇怪,接着便听秦择又道,“太后娘娘这些奇珍异宝,择竟一件都未曾见过呢。”

    皇后心头一紧,眼神略带着急看向太后。

    她只想着摆脱姜乘柕,却忘了太后还在。

    她体贴,她仁善,所以她择日让姜乘柕再来,太后不体贴,不仁善,所以太后今日就叫姜乘柕来了。

    想明白这个,皇后在心底怒骂了句秦择,正要说话,却被太后径直打断。

    “好啦。”太后略有不满地看向皇后,脸色也淡了几分,“待会你回去找着好东西,之后再送去乘柕府上就是。”

    “是……”

    姜乘柕对上秦择带笑的眉眼,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少年鸦羽般的睫毛微垂,面容如玉,温和有礼。

    姜乘柕在心底感叹了句。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她没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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