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掌门来了。”
“属下等恭迎掌门。”
血色蔓延在这方地势狭窄的天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动作稍缓。
其中一人手里的剑还在往下冒血珠子，目光却痴痴望向那个踏雪而来的白袍女子。
“……那便是……铅三门掌门……霍毓！”
迎着前面人炙热的眼神，帷帽下的霍毓泰然自若，唯有耳边那对水滴状的翠玉耳环隐隐发热。
紧接着，一道孩童般的稚音刮起，霍毓听到它不带任何情绪地和她说，“宿主，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霍毓沉默，终于微微抬头，看向前方那两拨气势汹汹的人群。
统一着白袍的那些她认识，正是她门中下属。
另一波服装杂异，各有不同的，她则不认识，不过看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应是仇家没错了。
“你知道的，我晕血。” 是真的见血就会当场晕倒的那种。
白袍女子嘴唇轻抿，白净稚嫩的小脸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眸光意味不明。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倒霉，穿进这本武侠小说的女主身上，还绑定了现在这个什么鬼系统。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逃婚了。
那小竹马带着她一路南下，直到那天他们的马车受了惊，一头冲下了悬崖。
她倒还好，碰到现在这个无赖系统，捡回一条命。
只是男主和反派却自此了无音讯，活像人间蒸发了般。
系统说，它本是上古战神的坐骑。
此番到这三千世界来，就是为了寻找那些气运男女。
帮其成就功业，可收集威望值，再将其转化成养料，留待给那上神治伤用。
“你好歹也是个掌门，怎么连杀人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连我主人万分之一都不及。”
寒风萧瑟，打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冻的霍毓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霍毓心想她确实不会，人和神怎么能比呢。
现实中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好好公民，哪里干过这事，“那……你自己来？”
系统：“……”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它现在若是有这个法力，哪里还轮得到区区凡人出手。
今日这些不过是草下蝗虫，不足以令少主出手。
肖旗抬手灌了口佳酿，酒水顺着他的喉结洒在腰间那把明月刀，刀光刻入少年淡漠的眼睛，折出一张冷傲无情的精致面容。
“可有什么遗言。”
霍毓听到那个对她素来温顺的少年，犹如死神附身，宣判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情。
领头之人放声大笑，笑得泪水从眼角流出来，过后，低声道，“放过我妻儿，我死而不悔。”
霍毓曾听底下人说过，知道眼前这个黑袍男子是个恶霸，平生坏事做尽，烧杀抢掠，可谓是坏到了极点，已有许多百姓惨遭其毒手。
她自认不是圣母，如他这般的恶人，便是斩他千百回，也是死不足惜。
道理都懂，可霍毓依旧无法控制住，那股涌上心头的淡淡慌闷。
肖旗握着刀的手微顿，眸光闪过一丝暗意，快得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手起刀落，不过须臾。
男人尚存温意的头颅滚到他脚边，有星点血液不慎溅到他脸上，酥酥麻麻的，像是一条毒蛇爬上了上来。
他伸手，刚要抹去。
眼前递过来一条带着淡淡清香的手帕，肖旗顺着那捏着帕子的手看去。
风卷着雪，吹起少女脸前的幕纱，露出霍毓那张冰肌玉骨，泛着盈盈之光的脸庞。
“给你，擦擦。”
霍毓强忍着不适，把东西塞给他便转身离开，刚刚她看到他衣袍上的血迹了。
肖旗站在原地，大手将手帕攥在掌中，他盯着少女离去的身影良久，不经陷入沉思，是他……太脏了吗。
整个铅三门都知道，他们掌门自从上次在悬崖下得救后，身体就不如从前了。
故而返程路上特意安排了一辆马车。
山路盘桓，又崎岖不平，马车行走时颠簸不断，霍毓坐在里面也不好受。
可恨她不会骑马，要不然她也不乐意坐这东西，还没公交车坐着舒服呢。
这样想着，外头依稀听见少年说话的声音，她有点好奇，一把掀开帘子伸头朝外瞧。
谁知肖旗正巧将头靠近窗口，两人撞了个结实。
“你怎么突然把头伸过来啊，没事吧。”
这话颇有些不讲理。
少年却好似全然不在意她话里的无理之意，肖旗揉了揉痛到发酸的鼻梁，平静到好像刚刚被撞那人不是他，“不疼，没事。”
霍毓觉得这人有点傻。
明明是她撞的他，怎么变成他来安慰自己了。
“你，找我有事？”
她这话直接提醒了肖旗，他此行的目的。
少年从马背上扯过一个不起眼的布袋，伸手拿出几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献宝似的递在霍毓眼前。
“少主要吃吗？”
“吃！”她差点忘了，古代还有这么个好东西。
这冰天雪地的，可不就是最好储存糖葫芦。
肖旗看着一个劲点头的少女，拼命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连着包袱一并，都递给了她，“吃吧。”
霍毓看着这些糖葫芦，秀气的眉头轻皱，犯了难，“我吃不了这么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喂猪。
少年看着她，想了很久，憋了句，“没关系，慢慢吃。”
霍毓微愣，没多久便拿出一串裹了糯米纸的红色团子塞到他手里。
少女娇笑的面容印在他脑海，他一滞，随即便听见她言辞切切和他说，“好吃的东西要分享，我们一块吃。”
夜色如墨，将一切安置妥当。
肖旗刚回到客舍，推门而入，油灯里的火光闪了又闪，眼中杀机浮现，“谁！”
便服老者坐于桌前，见他回来，也不起身，自顾自提笔写自己的字，“阿旗回来了。”
看清人后，少年放松下来，朝人拱手作了个辑，“穆先生。”
无言，又是一笔落，那人开口说，事情都处理好了？”
肖旗捏着茶杯悬在半空，也不回话。
对面之人见这情形，多少也猜到了，叹气后道，“殿下，若依老夫之见，再留你十日八日，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言外之意，肖旗早已听出，故而出言打断。
“子易知道，先生不必再说。”
“……明日一早出发便是。”
上好的狼毫笔被人扔到一旁。
那伏案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个大字儿，“定。”
在这世道做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人人皆是为此。
霍毓自认不是多聪明的人。
但身边乍然少了个人，她还是能察觉出的，马车还在继续向前走。
她自认自己没有理由，亦不会去，追究旁人的来去。
在窗外的景致慢悠悠映入眼帘之际，霍毓不禁心下感慨，她作为异世魂来到这里不过一月有余，便已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便会忘记自己其实不是霍毓，而且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江晁。
可是不管如何，人总要将路走下去。
马车堪堪行了三日。
终于在第四天到了荟州城，铅三门便是坐落于此处都城脚下。
荟州人杰地灵，自古便是鱼米富饶的江南地带。
百姓安居乐业，颇具祥和之态。
一路上，人头攒动的行人，热情叫卖的摊贩，勾得霍毓忍不住探头，透过车帘缝隙往外头瞧。
她想，眼前这副景象，无疑是真实的，若是往后也如此刻般安乐度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2
“喂，小叫花子，说你呢，身上这么脏，给我滚远点。”
包子摊前，老板给上一个主顾拿完包子，视线转到几步开外，那个浑身脏污的穷酸乞丐。
呵斥声入耳，商渠脸上的笑忽的一收，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老板。
那老板欸了声，他还不服气怎的。
“你看什么看，影响老子做生意，信不信我剐了你。”
没想到那人来了句，“知道霍毓吗？”
老板不明所以，翻了个白眼呛道，“什么活鱼死鱼的，老子只卖包子。”
少年伸手拍死一只围着他不停乱转的苍蝇，摇头叹气道，“欸，没救了。”
这店家忒孤陋寡闻，居然连近来名声大噪的铅三门霍毓都不知晓。
当真愚昧。
老板反手就是一个包子砸过去，“你这小子，存心来找茬的是吧？”
商渠不甚在意，稀松一笑，眼疾手快的接过包子，狠狠咬上一口，脸上失意一闪而过。
啊，没馅的，还真是抠门。
“谢啦老板。”少年笑容爽朗，不欲再与这人交谈，转身嚼着馒头离去。
留下原地蒙圈的老板，独自在冷风中凌乱。
这是少年第一次到荟州。
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同样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眼前这座拜神烧香的寺庙早已荒废许久，偏前两日下了场泼天大雨，屋顶的瓦片被狂风掀碎了好几片。
观察到上方茅草盖住的地方不再漏水，看着年约六岁的稚童小心翼翼地从贡桌下钻出，一溜烟跑到佛像后，将那几块碎瓦片收拾好，准备扔到院子里去。
“阿宝，你怎么出来了？”商渠拿着酥饼站在门口，老远便瞧见那个身量矮小的身影搬着东西从里头出来。
叫做阿宝的小少年闻声望去，两眼顿时生出光亮来，手里的瓦片掉在地上碎了又碎，“商渠阿哥！！”
商渠放下东西，接住飞奔而来的小炮仗，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一大一小站在院内，画面倒十分和谐。
“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不要出来乱跑吗？要是遇到拐子怎么办。”
阿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龇着牙傻乎乎乐，“咱们睡觉的地方弄脏了，我想给它收拾好。”
刚说完，注意到地上放着的那包东西。
商渠把人放下来，阿宝闻着味儿打开，瞧见里面的东西后，两人俱是粲然一笑。
小少年瞪直了眼，欢呼雀跃，就差没蹦到房顶上，“是……酥饼吗？阿哥。”
商渠点头，蹲下来拿出一块放到他嘴边，“给你买的，还热乎着呢，快尝尝。”
金黄的面饼子外酥里嫩，内馅是干菜和肉沫做的，烘烤后散发一股油脂香，口味微麻咸香，脆而不腻。
像这种小小一块就要好几钱的饼子，普通人家就算是过年过节，也是不舍得花钱买一块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阿宝吃的很香，两边腮帮子鼓鼓的，脸上沾了些饼皮碎屑也不放过，硬是要揪出来一并吃进肚里。
少年叫他这吃相逗笑，牵着他的手走进去，倒了碗水给他，问道，“好吃吗？”
阿宝忙一个劲点头，好吃，就着碗沿喝了口水又问，“阿哥吃了么？”
商渠道，“吃了。”
“与阿宝吃的一般么？”也是香香脆脆的酥饼么。
少年撒谎眼都不眨，“是啊。”
阿宝到底年岁小，忘性又大，很快便又沉浸在啃饼的快乐中去了。
阿宝年方六岁，是商渠沿路要饭时遇到的，倒也记事，道是随父母逃荒时走丢了。
商渠见到他时，小少年正在被几个年纪相仿的孩童压在身下殴打。
阿宝并不出声，若不是几人动静闹得大，他根本不知道原是一场群殴。
记忆中仿佛闪过几息画面，容貌秀丽的妇人被素来敬重的丈夫拳脚相向，也如阿宝这般几岁的孩童藏在床底，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有一天，那施暴者被人一剑刺穿，妇人带着孩子做了上位者的禁脔。
她当然是个苦命的女子。
那人的血将他手中的剑浇了个湿透，他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不解、甚至是有那么些……厌恶。
她一步步向后躲藏，嘴里念念有词道，你是个疯子，疯子，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
商渠只觉得自己的头异常疼痛，女子身着火红嫁衣，笑靥如花，可转眼，她又与另一眼生的男子趁乱离去。
脑子愈发的乱了。
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脸，无论怎样努力回想，都无法看清她的脸。
他知道自己叫商渠，可他从哪来，他要去哪，他为何而存在，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商渠自睁开眼便在思量这些问题，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是个没有从前的人。
直到有一日，他还在那条长街的街角乞讨，碗里的钱又被人抢走，那人是个功夫很深的练家子，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负剑侠客从天而降，两人不过交手几个来回，那恶人便节节败退，最后被男人打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临行前，他只记得他说，“不必多谢，铅三门弟子生来的使命便是惩恶扬善。”
少年浑身一颤，醍醐灌顶，他想他没有哪一科比现在还要清醒。
从那之后，商渠不再将每日讨来的钱拿去喝酒，而是攒了钱从铁匠铺挑了把长剑，当真正将那物件握在手里时，少年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他好似就是用剑的。
而铅三门，也成了他行至如今的信念。
“掌门来了。”
“属下等恭迎掌门。”
血色蔓延在这方地势狭窄的天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动作稍缓。
其中一人手里的剑还在往下冒血珠子，目光却痴痴望向那个踏雪而来的白袍女子。
“……那便是……铅三门掌门……霍毓！”
迎着前面人炙热的眼神，帷帽下的霍毓泰然自若，唯有耳边那对水滴状的翠玉耳环隐隐发热。
紧接着，一道孩童般的稚音刮起，霍毓听到它不带任何情绪地和她说，“宿主，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霍毓沉默，终于微微抬头，看向前方那两拨气势汹汹的人群。
统一着白袍的那些她认识，正是她门中下属。
另一波服装杂异，各有不同的，她则不认识，不过看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应是仇家没错了。
“你知道的，我晕血。” 是真的见血就会当场晕倒的那种。
白袍女子嘴唇轻抿，白净稚嫩的小脸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眸光意味不明。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倒霉，穿进这本武侠小说的女主身上，还绑定了现在这个什么鬼系统。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逃婚了。
那小竹马带着她一路南下，直到那天他们的马车受了惊，一头冲下了悬崖。
她倒还好，碰到现在这个无赖系统，捡回一条命。
只是男主和反派却自此了无音讯，活像人间蒸发了般。
系统说，它本是上古战神的坐骑。
此番到这三千世界来，就是为了寻找那些气运男女。
帮其成就功业，可收集威望值，再将其转化成养料，留待给那上神治伤用。
“你好歹也是个掌门，怎么连杀人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连我主人万分之一都不及。”
寒风萧瑟，打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冻的霍毓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霍毓心想她确实不会，人和神怎么能比呢。
现实中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好好公民，哪里干过这事，“那……你自己来？”
系统：“……”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它现在若是有这个法力，哪里还轮得到区区凡人出手。
今日这些不过是草下蝗虫，不足以令少主出手。
肖旗抬手灌了口佳酿，酒水顺着他的喉结洒在腰间那把明月刀，刀光刻入少年淡漠的眼睛，折出一张冷傲无情的精致面容。
“可有什么遗言。”
霍毓听到那个对她素来温顺的少年，犹如死神附身，宣判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情。
领头之人放声大笑，笑得泪水从眼角流出来，过后，低声道，“放过我妻儿，我死而不悔。”
霍毓曾听底下人说过，知道眼前这个黑袍男子是个恶霸，平生坏事做尽，烧杀抢掠，可谓是坏到了极点，已有许多百姓惨遭其毒手。
她自认不是圣母，如他这般的恶人，便是斩他千百回，也是死不足惜。
道理都懂，可霍毓依旧无法控制住，那股涌上心头的淡淡慌闷。
肖旗握着刀的手微顿，眸光闪过一丝暗意，快得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手起刀落，不过须臾。
男人尚存温意的头颅滚到他脚边，有星点血液不慎溅到他脸上，酥酥麻麻的，像是一条毒蛇爬上了上来。
他伸手，刚要抹去。
眼前递过来一条带着淡淡清香的手帕，肖旗顺着那捏着帕子的手看去。
风卷着雪，吹起少女脸前的幕纱，露出霍毓那张冰肌玉骨，泛着盈盈之光的脸庞。
“给你，擦擦。”
霍毓强忍着不适，把东西塞给他便转身离开，刚刚她看到他衣袍上的血迹了。
肖旗站在原地，大手将手帕攥在掌中，他盯着少女离去的身影良久，不经陷入沉思，是他……太脏了吗。
整个铅三门都知道，他们掌门自从上次在悬崖下得救后，身体就不如从前了。
故而返程路上特意安排了一辆马车。
山路盘桓，又崎岖不平，马车行走时颠簸不断，霍毓坐在里面也不好受。
可恨她不会骑马，要不然她也不乐意坐这东西，还没公交车坐着舒服呢。
这样想着，外头依稀听见少年说话的声音，她有点好奇，一把掀开帘子伸头朝外瞧。
谁知肖旗正巧将头靠近窗口，两人撞了个结实。
“你怎么突然把头伸过来啊，没事吧。”
这话颇有些不讲理。
少年却好似全然不在意她话里的无理之意，肖旗揉了揉痛到发酸的鼻梁，平静到好像刚刚被撞那人不是他，“不疼，没事。”
霍毓觉得这人有点傻。
明明是她撞的他，怎么变成他来安慰自己了。
“你，找我有事？”
她这话直接提醒了肖旗，他此行的目的。
少年从马背上扯过一个不起眼的布袋，伸手拿出几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献宝似的递在霍毓眼前。
“少主要吃吗？”
“吃！”她差点忘了，古代还有这么个好东西。
这冰天雪地的，可不就是最好储存糖葫芦。
肖旗看着一个劲点头的少女，拼命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连着包袱一并，都递给了她，“吃吧。”
霍毓看着这些糖葫芦，秀气的眉头轻皱，犯了难，“我吃不了这么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喂猪。
少年看着她，想了很久，憋了句，“没关系，慢慢吃。”
霍毓微愣，没多久便拿出一串裹了糯米纸的红色团子塞到他手里。
少女娇笑的面容印在他脑海，他一滞，随即便听见她言辞切切和他说，“好吃的东西要分享，我们一块吃。”
夜色如墨，将一切安置妥当。
肖旗刚回到客舍，推门而入，油灯里的火光闪了又闪，眼中杀机浮现，“谁！”
便服老者坐于桌前，见他回来，也不起身，自顾自提笔写自己的字，“阿旗回来了。”
看清人后，少年放松下来，朝人拱手作了个辑，“穆先生。”
无言，又是一笔落，那人开口说，事情都处理好了？”
肖旗捏着茶杯悬在半空，也不回话。
对面之人见这情形，多少也猜到了，叹气后道，“殿下，若依老夫之见，再留你十日八日，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言外之意，肖旗早已听出，故而出言打断。
“子易知道，先生不必再说。”
“……明日一早出发便是。”
上好的狼毫笔被人扔到一旁。
那伏案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个大字儿，“定。”
在这世道做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人人皆是为此。
霍毓自认不是多聪明的人。
但身边乍然少了个人，她还是能察觉出的，马车还在继续向前走。
她自认自己没有理由，亦不会去，追究旁人的来去。
在窗外的景致慢悠悠映入眼帘之际，霍毓不禁心下感慨，她作为异世魂来到这里不过一月有余，便已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便会忘记自己其实不是霍毓，而且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江晁。
可是不管如何，人总要将路走下去。
马车堪堪行了三日。
终于在第四天到了荟州城，铅三门便是坐落于此处都城脚下。
荟州人杰地灵，自古便是鱼米富饶的江南地带。
百姓安居乐业，颇具祥和之态。
一路上，人头攒动的行人，热情叫卖的摊贩，勾得霍毓忍不住探头，透过车帘缝隙往外头瞧。
她想，眼前这副景象，无疑是真实的，若是往后也如此刻般安乐度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2
“喂，小叫花子，说你呢，身上这么脏，给我滚远点。”
包子摊前，老板给上一个主顾拿完包子，视线转到几步开外，那个浑身脏污的穷酸乞丐。
呵斥声入耳，商渠脸上的笑忽的一收，眼睛直愣愣的望着老板。
那老板欸了声，他还不服气怎的。
“你看什么看，影响老子做生意，信不信我剐了你。”
没想到那人来了句，“知道霍毓吗？”
老板不明所以，翻了个白眼呛道，“什么活鱼死鱼的，老子只卖包子。”
少年伸手拍死一只围着他不停乱转的苍蝇，摇头叹气道，“欸，没救了。”
这店家忒孤陋寡闻，居然连近来名声大噪的铅三门霍毓都不知晓。
当真愚昧。
老板反手就是一个包子砸过去，“你这小子，存心来找茬的是吧？”
商渠不甚在意，稀松一笑，眼疾手快的接过包子，狠狠咬上一口，脸上失意一闪而过。
啊，没馅的，还真是抠门。
“谢啦老板。”少年笑容爽朗，不欲再与这人交谈，转身嚼着馒头离去。
留下原地蒙圈的老板，独自在冷风中凌乱。
这是少年第一次到荟州。
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同样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眼前这座拜神烧香的寺庙早已荒废许久，偏前两日下了场泼天大雨，屋顶的瓦片被狂风掀碎了好几片。
观察到上方茅草盖住的地方不再漏水，看着年约六岁的稚童小心翼翼地从贡桌下钻出，一溜烟跑到佛像后，将那几块碎瓦片收拾好，准备扔到院子里去。
“阿宝，你怎么出来了？”商渠拿着酥饼站在门口，老远便瞧见那个身量矮小的身影搬着东西从里头出来。
叫做阿宝的小少年闻声望去，两眼顿时生出光亮来，手里的瓦片掉在地上碎了又碎，“商渠阿哥！！”
商渠放下东西，接住飞奔而来的小炮仗，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一大一小站在院内，画面倒十分和谐。
“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不要出来乱跑吗？要是遇到拐子怎么办。”
阿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龇着牙傻乎乎乐，“咱们睡觉的地方弄脏了，我想给它收拾好。”
刚说完，注意到地上放着的那包东西。
商渠把人放下来，阿宝闻着味儿打开，瞧见里面的东西后，两人俱是粲然一笑。
小少年瞪直了眼，欢呼雀跃，就差没蹦到房顶上，“是……酥饼吗？阿哥。”
商渠点头，蹲下来拿出一块放到他嘴边，“给你买的，还热乎着呢，快尝尝。”
金黄的面饼子外酥里嫩，内馅是干菜和肉沫做的，烘烤后散发一股油脂香，口味微麻咸香，脆而不腻。
像这种小小一块就要好几钱的饼子，普通人家就算是过年过节，也是不舍得花钱买一块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阿宝吃的很香，两边腮帮子鼓鼓的，脸上沾了些饼皮碎屑也不放过，硬是要揪出来一并吃进肚里。
少年叫他这吃相逗笑，牵着他的手走进去，倒了碗水给他，问道，“好吃吗？”
阿宝忙一个劲点头，好吃，就着碗沿喝了口水又问，“阿哥吃了么？”
商渠道，“吃了。”
“与阿宝吃的一般么？”也是香香脆脆的酥饼么。
少年撒谎眼都不眨，“是啊。”
阿宝到底年岁小，忘性又大，很快便又沉浸在啃饼的快乐中去了。
阿宝年方六岁，是商渠沿路要饭时遇到的，倒也记事，道是随父母逃荒时走丢了。
商渠见到他时，小少年正在被几个年纪相仿的孩童压在身下殴打。
阿宝并不出声，若不是几人动静闹得大，他根本不知道原是一场群殴。
记忆中仿佛闪过几息画面，容貌秀丽的妇人被素来敬重的丈夫拳脚相向，也如阿宝这般几岁的孩童藏在床底，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有一天，那施暴者被人一剑刺穿，妇人带着孩子做了上位者的禁脔。
她当然是个苦命的女子。
那人的血将他手中的剑浇了个湿透，他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不解、甚至是有那么些……厌恶。
她一步步向后躲藏，嘴里念念有词道，你是个疯子，疯子，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
商渠只觉得自己的头异常疼痛，女子身着火红嫁衣，笑靥如花，可转眼，她又与另一眼生的男子趁乱离去。
脑子愈发的乱了。
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脸，无论怎样努力回想，都无法看清她的脸。
他知道自己叫商渠，可他从哪来，他要去哪，他为何而存在，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商渠自睁开眼便在思量这些问题，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是个没有从前的人。
直到有一日，他还在那条长街的街角乞讨，碗里的钱又被人抢走，那人是个功夫很深的练家子，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负剑侠客从天而降，两人不过交手几个来回，那恶人便节节败退，最后被男人打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临行前，他只记得他说，“不必多谢，铅三门弟子生来的使命便是惩恶扬善。”
少年浑身一颤，醍醐灌顶，他想他没有哪一科比现在还要清醒。
从那之后，商渠不再将每日讨来的钱拿去喝酒，而是攒了钱从铁匠铺挑了把长剑，当真正将那物件握在手里时，少年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他好似就是用剑的。
而铅三门，也成了他行至如今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