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仍是哭得鼻涕泡都出来的小丫头抱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小姐,不管看见几次,李胡都觉得那片片血点子吓人,心中不知怎的竟冒出个想法:师哥说得对,我见血就心慌,杀鸡都不敢,怎么能去参军?

    脑子里千回百转的念头,不妨碍他行动如风。只见李胡身影晃动,捡起掉在地上的信纸就着蜡烛点燃,打破窗子,将带火苗的信纸扔出。回身对着楼下吼:“师哥,猫抓着了没?”

    没回应。

    李胡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小丫头的哭声,没有小姐倒气的声音,没有虫鸣,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李胡的心跳声吵得他耳朵疼。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李胡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气。四周的一切,先是眼前的桌椅、床、屋里的摆设,再是远一点的门、墙壁、再远一点的楼梯,就这么一点点在李胡眼前变淡,变成一团浓浓的雾气。

    吓到极致倒不怕了。

    李胡定下心来四处一望,自个儿正站在一片齐腰高的野草中,不远处隐隐有个,看身形应是赵二,他正愣愣地站着。

    “李胡!”“师哥!”师兄弟同时喊了出来,奔向对方,都觉得对方从来没有那么可爱过。

    “师哥,咱们出来了?”李胡拽着赵二的衣袖问。

    赵二摇了摇头,语气严肃:“我看未必。”

    一阵阴风刮过,野草唰作响。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张卓,我是真等不到你了吗?”随着声音,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浓雾中浮现,不是那娇滴滴的小姐还能是谁?

    赵二有个毛病,看见姑娘家就自觉矮了三分,说话也不太利索,此时,老毛病又犯了:“姑、姑娘。我估摸着,那啥,咱哥俩无意中进了你的地盘了。对不住啊。我,我们要去东边,会帮你打听着张卓的。回,回见,成吗?”

    “不行。”小姐淡淡一笑,“乱世之中难得我这小世界一方安稳,留下来陪我一起等张公子吧。”

    李胡听了点点头,放下拉着师哥衣袖的手,说:“小姐说得有道理,而且你家的猪头肉确实很好吃。”

    赵二转头吃惊地看着李胡,却见李胡又开口道:“可是,我是永远要和师哥在一起的。师哥想走,我就不能留。不如你把卤料方子交与我,我和师哥去京城找到张公子,做了卤肉送于他,说不定他吃着吃着想起了你,就回来娶你了呢?”

    赵二一听,立时喜得手舞足蹈,亲昵地打了李胡一拳:“李胡啊李胡,要说师傅总说你聪明呢,我还一直不服气,现下听了你的点子,我真是老太婆上梯子——不服不行啊!”

    李二理了理头发,骄傲地哼了一声。

    赵二越说越激动:“李胡,咱们应该也开一家‘二娘卤肉’,咱哥俩有了配方,又有一把子力气,一定能将店里的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到时候,咱们在京城买房置业,再娶房媳妇……”

    “师哥,你娶媳妇干嘛?我怎么办?”

    “笨蛋,你也娶啊!等我有了儿子,你有了女儿,咱们再结个亲家。”

    “不,我也得有儿子!”

    …………

    眼瞅着这兄弟俩快畅想到孙儿辈了,小姐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住嘴!”跟着四周刮起一阵怪风,冰寒刺骨,伴着隐隐的哭声和哀嚎。赵二和李胡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悬浮在不远处半空中的小姐,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姐长发飞舞,身上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张俏脸白得像纸,瞳仁却黑得异常,眼神中蕴含着杀气,幽幽说道:

    “当年,张公子赶考路上遇到了匪,饥肠辘辘走进了我家店,我们一家好心收留了他,父亲见他眉目清秀,举止有礼,便将我托付于他。没曾想,他考取功名后便再也不回来,还让我另嫁他人。我不服!我怨啊——”

    赵二只感觉一阵剧痛入脑,头疼欲裂,身上一会儿冷得像掉进了三九天没穿衣服,一会热得像三伏天裹着大棉袄,往复交替,生不如死。

    李胡已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突然悄声说:“师哥,看她的鞋!”

    赵二勉强抬头往小姐脚上瞧去,只见小姐周身素白,脚上却穿着一双绿色的绣花鞋,鞋头绣了一只蜻蜓。好眼熟,哪里见过?

    灵光闪现,那个叫小红的丫头也穿着鞋!

    师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字:“打!”

    李胡展开凌波微步逼近小姐,九阴白骨爪直取其双脚,赵二深吸一口气,轻功飞起,无影脚招招直击小姐的下三路。师兄弟配合得天衣无缝,任谁见都会叫声好。

    小姐没有动,更没有为他俩叫好。

    师兄弟呆呆地转过身,看着背后的小姐,小姐缓缓地转过身,嘴角挂着笑,幽幽地说:“你们也不喜欢我?”

    赵二看看自己的腿,李胡看看自己的手,异口同声地说:“穿过来了?”

    小姐痴痴一笑:“万生皆苦,何不抱团取暖?来,到我身边来,陪我等张公子。”

    赵二率先反应过来,反手抽出打狗棒,目标仍是绣花鞋,嘴里骂道:“抱你娘的抱!我抱李胡你也不抱你!”

    李胡也不甘示弱,双手变爪为指,葵花点穴手直攻小腿下巨虚穴。

    小姐收起笑,长袖翻舞,身前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阴风阵阵滚滚而,吹得二人如秋风中的黄叶,翻滚着往远处跌落。所幸二人常年习武,身体的反应比脑子的反应要快许多,所缺的只是实战经验。这会尖叫声还未从嘴里冲出,身体已然作出反应,齐齐使出灵鳌步,勉力稳住身形,就地打了两个滚才堪堪停住。赵二只觉腹内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紧,哇地吐了一地。

    “师哥,你好臭!”李胡再也没有力气躲开,只得皱眉嫌弃地骂道。

    “张公子,等你……等你……等你……”远处,小姐的身形越来越近,幽怨的声音如长蛇直往二人脑仁里钻,带着獠牙似的,直啃得二人头疼不已,捂住耳朵也枉然。

    风越来越大,周围的野草全然伏地,仿佛已不能胜任这无解的怨气,夜空开始扭曲,头顶的星空出现了数个漩涡,身旁的空间渐渐溢起浓雾,浓得恨不能滴出水来,大地开始颤抖,从地底深处传来隆隆的低吼,仿佛有巨兽要破土而出。

    李胡的眼泪早已打湿了衣襟,尖叫着:“师哥,咱们是要死了吗?”

    赵二抹了一把泪,吼道:“师弟,咱们一起去见师父,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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