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意松了手,终于开始有些恍惚。

    她捡起那人身上坠着的腰牌,一面上写着“一重楼”,另一面则写着“君尚钦”三个字。

    君尚钦,这名字她曾听说过。

    南星谷有“内三外四”弟子之分。

    内门弟子三重楼,外门弟子四重楼,原是借着早些年南星谷还未北迁东移,在西南广陵渊有一座七层琉璃塔而得名。

    而“一重楼”便是七重弟子里面最为厉害的一类。

    自宋演执掌南星谷事宜开始,“一重楼”弟子只出了一人,那便是君尚钦。

    如果中间没有出这么多的事情,南星谷仍旧是那个南星谷,身为少主的宋宁意再平庸一些,那下一任谷主必定就是君尚钦了。

    他年少有为,在叶见云没有开窍之前,可谓是“奋勇当先”,甩出同门弟子一大截。

    论武功他实力居上,论相貌他端正文雅,论品学又是难得的博学宏才,现如今又怎么会以这么狼狈的样子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南星谷出事那一日,他也遇见了什么事情,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宋宁意不记清他的事情,只在他旁边坐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替他理了鬓边的发丝,又随手捡起一块布将他的脸盖住。

    下了高台,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悬在牌坊上的两具尸体,默然看了片刻,扑通一声跪下,对着那两具悬着的尸体重重磕了三个头,完毕迟迟不起,额头抵在地上许久,才迷茫道:“爹,娘,你们在天之灵,能否指引孩儿——”

    她闭着眼,忽然觉得这么说并不合适,也毫无用处,于是深吸两口气,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地上,许久之后才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她刚才听见那声音似乎是叶见云的声音,为今还是要先将他找到。

    “宋姑娘,你急着找人?”

    绕过牌坊,宋宁意瞧见云琢坐在后面的石阶上面,云淡风轻地盯着她。

    宋宁意厉声质问:“叶见云在哪?”

    云琢两手揣在袖子里,摇头不言。

    “小尤是不是也在你手中?银日盟的事情也是你做的?那霜江岛——”

    云琢嘴巴微动,轻笑着嘀咕一句,然后点头。

    “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云琢开口道:“眼下姑娘入幻了,想救人,想出去,需要拿一些消息来换才行。”

    宋宁意闻言挑眉,眼珠一转,抱着剑安立不动,换了个语气道:“我要是着急离开,何必跟着你过来。”

    云琢对她的反应视而不见:“姑娘是个聪明人,你刚才应当瞧见了,我们只要寻一物,你将它交出来,往后我们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宋宁意皱眉:“不曾听说。”

    云琢站起来,右手摸着左手小指,摇头一笑:“真的记不起来了么?”

    “记不得了。”宋宁意叹气,低头思忖一会,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不解道,“你倒是说说你们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我确实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什么事情,你们打哑谜说话,我也对不上号,说吧,到底要寻何物?”

    云琢微微垂着脑袋,两颗眼珠子始终落在宋宁意的身上,他想想,薄唇微启:“遇天宗的琉璃塔塌了,藏在塔上的那本书被你们带到了北方,那天我们将南星谷上下都翻了一遭,也没有将那东西找出来。”

    “所以你就猜那本书在我的身上?”宋宁意摆手,“确实未曾听说。”

    云琢点头,“君尚钦已死,叶见云非南星谷弟子,宋姑娘,你再仔细想想,想到了,交出来,以后我们绝不会再为难你。”

    “为难我?”宋宁意嗤笑一声,立刻将剑横在胸前,“我不喜欢这一说法,现在是我是要找你们算账,而非你们找我的麻烦,你不过是一条走狗,今日既然来了,就留下你的脑袋,我好给你修理修理,以后和你的主子见面,送给他做见面礼。”

    云琢脸色忽变。

    宋宁意脾气奇怪,旁人以为她笑,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发怒,而有时发怒,却只是再开玩笑。

    她耐下性子听云琢说上这么几句,而后适时发作,手里的剑嘭的一声被震出来,而后毫不客气飞身上去。

    云琢眼看着宋宁意欺身上前,退无可退,放声而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今天杀我不得,往后也杀我不得,想要活着去见你要见的人,今日不如乖一些,将你知道的交代出来,免得受后面的罪。没有我出手帮你,你是出不了幻的。”

    “出不出得去我自有办法,要你在这里废话!”

    宋宁意压剑,云琢回手摸了片花瓣,充作飞针射出去,当当几声撞在奉天剑上,顷刻间化作粉末。

    “你清楚我的身份,我也知道你是我的仇人,我们中间又有什么话可说?”

    宋宁意连挡几招,手腕颤颤,发觉云琢的力气大得惊人,定睛视他,只见他从身后抽出一把剑,竖直举起,笑道:“我不使剑,不过向来佩服南星谷的剑法,偷学了几招,猜想宋姑娘未曾学过,今天趁这个机会,就教教你宗门剑法!”

    他这么说,却引着宋宁意一直往后退。

    宋宁意左手为拳收在身侧,右手持剑推风向前,逼到他身边时两剑相撞,抵抗在一起,发出刺啦的声音,云琢眸光暗沉,视她为掌中之物,伏在耳边轻轻嘲讽:“天洗门的功法伤身,姑娘还是不要学的好。”

    宋宁意听见他假模假样的劝告不禁失言。

    天洗门被列为魔教,原因之一便是其功法狠毒,且难以修习,想要有成效就要拿寿命来换。

    云琢看她出手狠辣直接,不爱搞虚花样,一眼就认定她受天洗门武功影响,出招的路子也必然和天洗门相近。

    但事实上宋宁意只学了天洗门的一些外功。

    武学方面,她除了跟楚慈衣以及门中长老学习腿脚功夫之外,从没拜过高师,只凭自己一个人参悟。

    南星谷的剑法她并不是不会,外面流传的路子她早就摸透,而剩下没有外露的,也都藏在霜江岛的火枫楼里,离开霜江岛之前,她特地看过那些功法书册,现在从记忆里还能翻出一二。

    云琢的话落在宋宁意耳中成了笑话,她忽然放声而笑:“你要指点我?那来吧,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接着继续压剑而下。

    云琢身后还背着一大丛花束,瞬间灵活弯腰下身,躲过宋宁意的攻击。

    须臾的功夫,两人就从一开始的宋宁意猛攻,云琢防守,转为齐身对抗。

    宋宁意顺着他的动作,一招一式全然照搬,两人凑在一起不像打架而像跳舞。

    云琢先一步,宋宁意慢一步,就像影子跟着人,毫秒之差搭在一起却极其相衬。

    宋宁意称云琢愕然的功夫,反过来靠在他耳边问:“如何?我学得快不快?”

    云琢大惊。

    宋宁意道:“和人相交,要学会有来有回的道理,你教我剑法,我也教你点别的吧?”

    “宋宁意!”

    宋宁意脚下生风,借力倒转身体,左手撑在地面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云琢的胸口,喊道:“这一招叫‘蜻蜓点水’,是我们天洗门最厉害的外家招式,你看能不能配上这个名字!”

    云琢闷哼一声,身体离弦飞出,撞在身后的柱子上,他刚要起身,宋宁意看准时机又上来一脚,直对着他的脸而去,道:“这一招叫‘兔起鹘落’,顾名思义,你是兔子,我是鹘隼,抓住时机,快速出手是这一招的要点,你可要记清楚。喏,还有一招,你再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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