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昂首阔步带着他们朝另一边的小门走去,手里秃了毛的拂尘乍一看好像只剩半截的鸡毛掸子,放在他手里看不出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器,就算用来掸灰,大约也只像八十岁老人的牙齿,兜不住东西。

    宋宁意忍不住偷瞄拂尘漆黑的杆身,上面毛躁的白须向着四周炸开,在昏暗的环境之中若有若无地晃动,莹白的光泽萦绕在纤细白须之上犹如繁星坠.落。

    这老头的拂尘一定是个好东西。

    宋宁意暗暗确定。

    这边谁的身上没有一件称手的武器,老道士看起来没三没四,如今她也没有机会试探他真实的实力,只能依靠外界的传言,对他有一个大概的估算。

    莫以澜那人对这老道士口上不服,实际尊重的很,这老道偏偏又把叶见云当做执念……

    宋宁意走着走着后背忽然一凉。

    这老道莫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杀他们灭口然后把叶见云占为己有?

    她攥住叶见云的手,两个人靠在一起小步向前走,老道这时候回头望着她的动作,问:“你是怕我吃了他还是吃了你,老道我这人向来讲理,不吃你们这么大的娃娃。”

    宋宁意没吱声,思忖半刻对他笑道:“您要是真吃人也没事,不过杜久思一个人就够您吃了,千万别再打我们的注意。”

    “什么?”

    杜久思傻眼,老道摇头一笑,扶着墙面向前走,连过两间一样大的房间,视线骤然又开阔许多,进门左右两面墙各有一扇门,对面则同样锁着门,老道指着右手边:“从那边走。”

    左边那门是个装饰,右边才是真正的出口。

    杜久思身先士卒走过去,狭窄悠长的过道和刚才走过的一样,顶上到处都是奇异宝石镶嵌着的星辰,深不可及的尽头隐隐约约闪着微弱的光芒,他高兴道:“我知道这出口通向哪边了,园子隔墙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院墙破败,但里面却有好大一棵树,那里从前也是园子的一部分吧?”

    老道赞许地点头:“是单独僻出去的一块地儿,树下有一口井,便是这一条道的出口了,我前些日子都是从井口走的,只有你这个傻小子,往别人家的正厅跑,要不是运气好,你现在十有八九已经被捆起来扔进地牢了。”

    宋宁意给老道让路,老道面上功夫做得很足,扬着下巴颇为自得:“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去吧,今天就当作是陪你们几个小子闯险了。”

    杜久思两臂都挂着酒囊,手里还死死抓住那一根铁棍,老道见了,又犹犹豫豫劝他:“你光拿一个棍子走也没用,不如把这棍子扔这算了,这边的人要是发现丢了贵重东西肯定要追查下去,这棍子……唉,你拿着确实没什么用。”

    杜久思不撒手,咬牙问:“你刚才还说这东西贵重,现在怎么又改口了,我偏要拿这个棍子走,高低是来一趟得的东西,出去就拿它还钱,能换多少是多少……”

    老道士闻言两只手各自伏在门洞边上,他忍不住朝另一间紧锁的门看去——

    这东西还少了一部分,正好放在那最后一间暗道里面。

    他觉得有些奇了怪了,里面的人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再不闹出动静,他们就真的要走了。

    老道眯眼望向宋宁意和叶见云:“其实我们还可以再等等。”

    他话音刚落,墙壁就开始震动起来。

    对面墙壁的震颤尤其明显,宋宁意侧眼看四周微尘散落,两指贴在墙上感知到另一间屋子里传来的动静,嘴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一个弧度,回头问老道:“这下是真麻烦了,您老不慌不忙就是想要我们和对面的人撞上?”

    老道点头:“是这样。”

    宋宁意拔出剑:“那您老会见死不救吗?”

    老道摇头:“不会。”

    “不会就好。”

    对面的墙随着宋宁意声音落下轰然倒塌,一阵浓郁的酒香铺面而来,满屋子碎石灰尘弥漫,等眼前的灰烟慢慢降下,宋宁意只看见对面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衣不蔽体,身上青筋隐隐暴起,两眼猩红,怒狠狠地瞪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牙齿咯嚓咯嚓作响:“你们是什么人?”

    宋宁意愣在原地。

    这人是在洗澡?

    她眼睛飞速眨动,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一双温热的手便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别看。”

    叶见云似乎有些生气,但宋宁意回过神来,直接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没事没事,一点能看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我看的画本子上面的东西。”

    宋宁意反过来小声安抚他,似乎又是为了维护另一个人的面子,却不想这一句话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两个人的怒火。

    “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口出狂言!吃我一掌!”

    对面从桶里掀出一片水花,瞬间化作飞石一般朝着这一方射来。

    叶见云拔剑横出,只在面前画了个半圆,“当当”几声就把所有的“水飞石”拦住,又是一个半圆毫不客气地还回去。

    老道手里拂尘棍子甩出,顺便替杜久思拦下一点,剩下来几滴打在他的手上、发间,有顺着脑袋流淌而下知道鼻子边上,浓烈的酒香刺进鼻子里面,他愣道:“这是酒?”

    是酒!是嫩白叶!

    这人竟然用嫩白叶泡澡!

    怪不得这里需要攒这么多的酒。

    老道甩完拂尘棍子,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暗搓搓道:“打起来!打起来!好哇好哇打起来!”

    对面听言又连掀几掌,云音剑在暗中泛起青光,剑身沾染的酒水不过片刻就被还回去,老道一边看一边若有所思点头,他顾不得其他,向宋宁意求问:“你之前说叶见云不会跟我是什么意思?”

    宋宁意道:“您老莫要多想,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不愿意。”

    老道不相信,不断重复:“不对不对,肯定有其他原因。”

    “没有其他原因。”

    宋宁意回头的功夫叶见云直接踏身飞出,对面那人似乎是练功走火入魔,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身上的青筋也越来越明显。

    叶见云随意扯了一块布遮在他身上,借着避开他的攻击,顺着后颈的穴位一路向下摸去,勉勉强强克制住他一点,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人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叶见云左手被震得发颤,没有多做下一步的反应,又被他抓住右手。

    男人摇头晃脑紧盯着他想要分辨出他的身份,叶见云冷喝道:“何处功法,妄图走捷径,后果只有自取灭亡!”

    “自取灭亡?”

    男人闻言大笑,声音里面衬着二重女声,“大概是吧,但是凭实力说话,自取灭亡的另有他人。”

    叶见云发觉不对朝桶里看去,还剩大半的酒水,里面竟然泛着淡淡的红光,最下面浸着几块骨头模样的东西,看样子是人骨。

    男人手上青筋明显,抓住叶见云的胳膊下了十成十的力,剧烈的痛感从手臂传来,叶见云脚下施力,跃身倒翻而起,宋宁意趁着机会将奉天剑掷去:“松手还是送命,你自己看着办。”

    奉□□着他心窝刺去,男人大惊只能松手避身,叶见云翻身到他后面,实实在在对着后脊送上一掌,男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扶着胸口睖睁片刻,随后笑得更加放肆:“好啊好啊,都是能用的人,今天来了就都别走了,都做我练功的引子,往后好同登高巅。”

    宋宁意从腰间抽出四根银针,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同登高巅?就是说练了你的功法,我们的功力就能大涨了?”

    “做我练功的引子,我们才能一起同登高巅!”

    宋宁意看他半疯半傻,手里三根银针齐齐射出,同时举步向前,脚下残影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已经逼到了他跟前。

    老道见状眯眼又连道几声“不对”。

    这是灵鹤观的步子,这小丫头是怎么会的。

    难道她从前有过什么机遇,能与灵鹤观的人结交?

    宋宁意握着手里仅存的最后一根银针绕到男人身后,一个眼神的功夫叶见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引住男人的注意,宋宁意则将最后一根银针插进他的后颈。

    “……”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男人一动不动,宋宁意望着老道蹦出一个字:“走?”

    “走……”

    老道抬头看向地窖顶,上面急匆匆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将拂尘架在胳膊上,向着男人走去:“杀了他再走。”

    说着拂尘棍子毫不客气对着男人的头顶砸下。

    一道鲜血额上流出,宋宁意诧异道:“就这样杀了他,岂不是会引起那些人的追杀?”

    “已经被瞧见了,他要是活着肯定会寻我们的麻烦,杀了他反倒省事。”

    老道将拂尘棍子伸进旁边一坛开着的酒中荡一荡,觉得洗干净了便头也不会地朝着这屋里唯一的一扇门走去,“从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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