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如今的苏理作为一家公司的销售人员,有位相恋两年多的男朋友张泽,按说换做其他人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谈婚论嫁,但因为苏理不断更新的人生目标,张泽不得不一次次迁就,只是对于苏理一直不跟自己同居这件事感到无比懊恼,孙寻曾经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劝苏理应该搬过去一起和张泽住,张泽像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但是苏理独立倔强的个性还是觉得两个人分开可以少很多麻烦事,例如出差,开会晚归等等等等,孙寻觉得苏理的理由完全都不在理,再这样下去万一张泽金屋藏娇呢?美女入怀呢?可劝来劝去的结果,是苏理将孙寻切好的每块西瓜的精华尖尖全部吃掉而结束,孙寻为此气得到了半夜都没睡着。

    苏理在吃过早饭后,就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和张泽约会去了,公寓里也就只剩下了孙寻,狭小的房间一下子仿佛空了许多。孙寻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在网上一部部翻看着最新的电视剧,突然一部曾经大火过的都市剧出现在屏幕上,演职人员表里编剧的位置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孙寻却只将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秒,便快速划过去了,然后随便找了部评分还不错的新剧看了起来,只是没看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孙寻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下午,她站在一栋楼的走廊里,冷笑着看着前方,态度坚决地说出了那句她到今天都后悔的话。

    “我。。。不写了。”

    从那天起,孙寻就开始了近乎隐居地生活,收入开始变得像十年前天气预报中的雷雨,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好在有些零碎的文字工作让她不至于身陷囹圄。但有时也会因为一时地拮据,她会无赖地在苏理上班洗漱前表演一场劣质的苦情戏。通常的戏码是丢一个红色的猫食盆在浴室门口的地板上,然后身穿睡衣盘腿坐在门口假装乞丐,双手合十地乞求救济。孙寻每次乞讨挑的时间点都非常精准,一般都是苏理刚将电动牙刷放进嘴里一会儿的时候,孙寻就会准时带着她的“食盆”一起出现,苏理心里虽然想骂但碍于满嘴都是泡泡,不得不挥手示意孙寻将自己的手机拿来,不情不愿地转给孙寻几百块或者上千块,好在孙寻最后都会还上。

    对了,孙寻虽然有个猫食盆,但却没有养猫,或者是没有下定好决心,因为她觉得让一只动物跟随自己走进未知不定的生活有些残忍,万一自己不幸英年早逝,或者被俊男美女拐走去了哪个未知的世外桃源,苏理是不会作为老实人接这盘的,所以她在买完一个漂亮的红色猫食盆后就放弃了养猫的计划,这盆也就成了她偶尔加入丐帮的讨钱工具。

    孙寻的这一觉睡得是如此得深沉,直到她再次在梦中陷入那条永远逃不掉的走廊时才在焦虑与不安中惊醒。

    窗外的光线已经昏黄,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孙寻走到飘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雷雨即将到来前的天空,恍然间心中突然有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失落感,这感觉是如此的令人窒息,甚至比梦里的那座走廊还要可怕,孙寻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屋内的灯全部打开,直到电灯的光线充满了屋内所有的角落,那种丧到极致的感觉才从她的心里驱赶出去。

    做完这一切,孙寻缓缓地靠墙蹲了下去抱紧自己,仿佛刚刚经历的是一番生死,整个人劫后余生般地呆呆地看着窗外。。。

    只有勇者与莽撞的叛逆者才喜欢闯入迷雾重重的森林,孙寻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怀疑自己到底是生活的勇者还是一路莽撞的白痴,才会在一年前的那天得罪那么多人落得今日的下场,从平台到资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痛快地撂了摊子,却也陷入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窘境。。。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里飘来诱人的烟火味,晃过神来的孙寻也开始准备她的晚餐,只不过她在厨房里呆了半天,只从微波炉上的袋子里抓了几片苏理做三明治剩下的面包片就转身上了楼。她虽然每天尽量按照三餐的时间点进食,但是按照苏理的话来说,所谓的三餐是糊弄鬼的,餐后的零食才是孙寻的正餐。

    孙寻嘴里叼着面包片走向自己的卧室,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房间,那是苏理的卧室,对于这间复式的公寓来说,楼上难得有两间独立的卧室,孙寻慢慢走到苏理的房门前将身体倚靠在门框上静静环视着里面的摆设。

    苏理是一个严谨的人,房间整理的一尘不染,连衣服都是按照颜色的深浅渐变挂在衣架上的,房间内灰粉色的主色调曾被孙寻调笑为中年女性对于少女心的最后留恋。梳妆台上摆放着一张苏理和张泽的合影,那是一张冬日的照片,站在圣诞树前的两个人笑得都很甜。看到照片,孙寻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却不想一块面包碎掉在了苏理房间的地板上,孙寻弯下身小心地捡起来才安心回到自己的房间。

    与苏理的房间相比,孙寻的卧室像是从宜家的仓库搬来的,木架托盘做的床上放了一张床垫,方便她灵光乍现的时候转身打个滚就可以其实使用床边的书桌,紧挨着桌子摆放的是一个洗衣篮改装的零食箱,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每次半夜码字饿了的时候孙寻就会挑好零食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大快朵颐,而其他的生活物品则被孙寻一股脑装进墙边的无数个整理箱里,整理箱上面的标签是她拜托苏理给她写好的,理由是苏理的字写得比她自己的好看。除此之外,屋内只有房东留下的一个单人旧沙发,被孙寻用一块印第安花色的盖毯盖住放在了墙角。屋内的陈设是如此的乏味,只有在夜里打开放在床边的夕阳灯时才变得有些情趣。

    吃完面包的孙寻半天没有在笔记本电脑上打下一个字,屏幕上黑色的光标在第一行的位置不停地闪动,像是变换的路灯在催促停在白线后的汽车马上前行,但是“司机”好像麻木了,直到屏幕变黑,久久未动的孙寻才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扣上,转身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丧与希望,像是日夜在孙寻的精神世界里交替着,她知道只有写出让制作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她当初做出的决定才能算是正确的,不然她还要背着冲动与愚蠢的十字架继续苦熬,可惜,老天爷并没有怜悯她,她已经不知道重启了多少个故事,每个都是拥有一个精彩的开始就没有了下文。孙寻在床上叹了口气,起身打开了电脑,不过这次却是打开了游戏的链接。

    周日的这场夜雨不知打乱了多少情人的幽会,苏理在夜里12点多的时候赶了回来,她像匆匆离开舞会现场的灰姑娘,手忙脚乱地开锁进门,又胡乱地拍去落在身上的雨点。

    “没想到这雨会下这么大,这天气预报怎么这么准。”

    “给~”

    孙寻还没有睡,看到苏理凌乱的样子,好心地从洗手间拿了干毛巾递了过去。

    “下这么大的雨还回来,留在张先生家里不是更好?”

    “明天一早公司还有晨会,我可不想太赶,一大堆的数据要报呢。”

    苏理将手中的一个礼物盒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接过孙寻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一边急匆匆去楼上卧室换衣服,看到苏理离开,孙寻蹑手蹑脚地走近鞋柜查看那个包装精美的长盒子。

    “是巧克力,你拿去吃吧。”

    苏理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孙寻的这点鬼心思苏理早就熟透了。得到了东西主人的首肯,孙寻这才放心大胆地将盒子拿起来放在耳边晃了晃。

    苏理很快换完睡袍从楼上下来,孙寻却将盒子递到苏理面前。

    “你拆~”

    苏理不解地看着孙寻,孙寻反倒直接将盒子放到苏理手上懒洋洋地说道。

    “毕竟是人家送你的礼物,我拆不合适,万一人家张先生在里面塞了写着浓情蜜意的小纸条,我看见多不好。”

    孙寻说完用一支手臂挡住眼睛等着苏理拆盒子,苏理无奈地笑了笑,将毛巾丢给孙寻自己拆开包装,里外翻看没有发现任何纸条,就只是一盒精致的巧克力。

    “呐,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你笔下的角色一样那么浪漫。”

    孙寻笑了笑,迅速地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巧克力丢进了嘴里。

    “谢谢。”

    诡计得逞的孙寻快速跑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很快从楼上探出头来,

    “苏理,问你一个问题。”

    “欠我的钱要还了?”

    苏理向孙寻伸出手讨要,孙寻马上双手合十低头求苏理先别提这码事。

    “不是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会因为什么放弃一个人,或者一份事业?”

    “干嘛问这个?”

    “做个小调查。”

    “很简单,前者不忠,后者不公。”

    孙寻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晚安了~”

    “就这?”

    “就这。”

    苏理看着孙寻走向卧室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手机却突然传出来微信的提示音,苏理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手机发现是张泽发来的问安语音。

    “到家没有?”

    “到了。”

    “晚上风这么大,不穿我的外套就走了,万一感冒怎么办?”

    “我又不是走回来的,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苏理。。。考虑下我今天的想法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苏理听完张泽最后的一条语音,慢慢陷入了沉思。

    因为不同的上班地点,苏理住的地方和张泽住的地方几乎隔了半座城,要不是某次同城读书会的相遇,苏理大概八辈子都不会和张泽有半点关系。那是一次极其无聊的社交活动,苏理被出版社的朋友临时拉来凑数,而活动中第一个发言的人就跑偏了,从《老人与海》讲到个人的奋斗,通篇都在炫耀自己凡尔赛的人生。如果当时孙寻在,苏理知道她肯定会揶揄得对方下不来台的,那场景恐怕会比这读书会更有意思,只是孙寻不在,苏理的性格本就是心软嘴善,只得选择默默忍受下去,心里盼望着第二个人不要也这么离谱。或许是无奈的表情挂在了脸上,这引起了坐在对面的张泽的注意。其实从苏理一开始坐下,张泽就注意到了她,苏理从小家境优越,成长时期物质上的满足让她的脸上一直比同龄人多了几分安然与自信,这是相当吸引男性生物的一种力量,一个仅仅坐着就能散发出无限温柔端庄的女人是有致命杀伤力的。苏理的厌烦已经挂在了脸上,张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随手在自己的记事本上涂鸦了几笔,然后拿起来悄悄展示给苏理看。

    苏理开始并没有特别注意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张泽,至少在活动的前十五分钟,张泽只不过是她视野里的一片白团。张泽那天穿了件休闲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因为健身的缘故,那件衬衣传穿得是板正有型,直到张泽举起手中的涂鸦时苏理才认真地看了过去,空白的纸页上画了一个正在口若悬河,口水飞溅的男性动画形象,一张尖嘴巴让苏理想起《哆啦A梦》里的康夫,因为太过传神,苏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引得正在讲话的“男主”向她投来不悦的目光。张泽连忙将手中的记事本合上藏在腿下。活动一结束,张泽就追上去找苏理要了联系方式,那天阳光下的张泽笑得很温暖,让苏理觉得面对这样一个幽默温柔的男人说出“不”这个字实在是有点残忍。

    这天苏理一进张泽家,就扑进张泽的怀抱久久不愿分开,张泽只得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抚摸着苏理的后背。

    两人在交往后,苏理就特别喜欢被张泽的手臂紧紧抱紧的感觉,那微微发力的臂膀和宽厚的胸膛让她每次都深陷,她喜欢这种被保护,被珍视的感觉。

    “抱够了没有?”

    “没有~”

    苏理像一只猫一样将脸埋在张泽的胸膛里撒着娇。

    “可再这样下去,你就不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了。”

    “你还能准备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苏理抬起头得意地看着张泽,可是在看到张泽一脸认真的表情后,苏理便松开手开始在张泽租住的房间里寻找了起来。沙发上,绿植里,

    苏理环视一遍客厅,一如往常整洁地令人发指,苏理突然恍然大悟般跑进张泽的卧室,可是床铺平整,毫无蛛丝马迹。

    张泽抱着双臂倚靠着卧室的门框一脸宠溺地看着苏理。

    “谁告诉你。。。惊喜就一定是物质上的?”

    苏理转过身来看着张泽。

    “骗子,不早说。”

    苏理故意用肩膀撞开张泽走出卧室,张泽忍着笑摸着自己被撞的肩膀假模假样地揉了起来。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心急啊。”

    “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惊喜?是升职了?还是发奖金了?”

    苏理从洗手间洗完手走了出来,坐在餐桌边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葡萄吃了起来。

    张泽走到苏理身后轻轻按摩着苏理的肩膀。

    “我妈过几天来要看我,想见见你。”

    张泽的话让苏理一下子愣住,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葡萄。

    “你把我们两个的关系告诉你妈了?”

    “那当然了,这么久了,我肯定早给家里说了,我可是很认真地对待我们之间关系的。”

    见到苏理心生犹豫,张泽急迫地坐在苏理身边的椅子上,满眼渴望地看着苏理。

    “苏理,如果你的心里在犹豫的话,我希望你考虑的。。。是嫁给我。”

    张泽深情地望着苏理,苏理却只是用一个淡淡的微笑回应着张泽,好在此时,张泽的手机响了。

    “我去接个电话。”

    张泽起身离开,苏理伸手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心中突然变得一片乱麻。。。

    孙寻房间里传来的键盘敲击声打断了苏理的回忆,她清醒过来默默放下手机,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转身走进了浴室。

    花洒内喷涌而出的水滴让苏理回想起晚上的那场暴雨,伴随着热水慢慢包裹住全身,苏理觉得身体的疲惫在像潮水一样退去,灵魂也像在被一点点解绑。可不知怎么的,张泽白天的话突然间在苏理的脑海里又冒了出来,像一根刺扎到了她的心里,苏理烦恼地蹲下抱住□□的自己,热水落在背上又仿佛变成了鞭挞。。。

    过了许久,苏理才关好龙头走出洗浴间,水蒸气此时已经彻底占领了浴镜,变得雾蒙蒙一片,苏理用手将上面的水珠抹掉,镜子里渐渐出现她清晰的面容,苏理慢慢将手臂放下,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默默感慨,怎么这么快就30岁了,仿佛大学时的毕业旅行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初恋时的日记墨迹都还没干,连这间公寓都像上个月才租的。。。哎,时间可真是个讨厌的东西。苏理一只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爱怜地查看起上面每道危险的细纹,又自嘲地发出一声冷笑,才转身关灯走去卧室。

    见到孙寻屋内的灯还在亮着,苏理便去孙寻房间说声晚安。

    “我要睡了,晚安了。”

    “晚~~安~~”

    孙寻没有回头,而是搞怪的一边拖着长音回应着,一边高高举起一只手挥了挥,然后又快速地开始敲击起了键盘。

    苏理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可孙寻房间里的键盘敲击声却渐渐停下了。。。过了一阵,在发出一阵淅淅索索的杂音过后,孙寻从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身上的家居服不见了,而是换做了一身外出的衣物。

    孙寻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吵醒苏理,却还是一个不小心小脚趾踢到了楼梯转角,糟糕!一阵钻心的酸痛从脚上光速袭来,孙寻疼得面容扭曲,整个人靠在楼梯扶手上,但孙寻却不忘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直到痛感退去,孙寻才踮着脚来到门前,换好鞋子悄悄开门出去。可就在房门轻轻关闭之后,苏理就睁开了眼睛。。。

    月光下,苏理的身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孙寻出现在楼下,又渐渐地远去,脸上仿佛有着重重心事,独自站了许久才转身重新回到楼上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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