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秦回房路上思绪越理越清晰,她能知道自己巨大的恐惧来自对这个时代的未知。比如她只知道太后骄淫,留史书一笔。而这中间细节史书并未记载,自己要讨的生活偏就是在这史书“留白”的那一行间内。

    庆幸的是,周弋的父母亲是真的疼惜自己的骨肉。父亲大智若愚,母亲实则也是为周弋着想。素练夫人一直都被宫中之人羞辱,明天却要进宫去,想来也是真的担心周弋。

    躺在床上许久都睡不着,游秦想起那日的翩然少年,他最后一统天下成了历史上第一位皇帝。可也要忍受生母豢养男宠,与仲父□□,处理他母亲的私生子……现下,他刚继位大权旁落,不能亲政。这之中不仅是加袍在身的辉煌,一个葱郁少年的蜕变充满无畏、智慧、满剑的鲜血和不易叫人察觉的无助。

    少年,你想过这样的一生吗?果真如此,那你我所求,是彻底的殊途。

    游秦没放下系着的帘子,月光透过窗子投射在床边,一身孑影在枕木右侧,许是这覆身的缎子太薄冻的打颤。直到后半夜眼皮再也熬不住,才沉沉睡去。

    天尚未大亮,游秦便被蓝婴唤醒:“女君子,今日要进宫觐见贵人。奴伺候您起身梳妆。”

    “蓝婴,夜里很凉,今晚帮我加一袭薄被。”游秦说话间鼻子嗡嗡,心里暗道怕不是冻感冒了?

    “是,是奴考虑不周。女君子前几日落水后身体受了凉,应当是还没好利索,今日您从宫中回来奴伺候您热水汤浴可好?”

    “嗯。”

    蓝婴准时将穿戴得体的小主子送到王爷、夫人面前,便回府中开始张罗晚上的汤浴。

    “一会儿进宫后,先一起去给太后的芷阳宫请安。之后你与夫人到大王宫中一同用膳,稍晚间在华阳宫门口汇合后,一同回家。”周王爷嘱咐爱女,却并未对素练夫人多言。

    游秦感慨这夫妻二人真的好生冷淡,眼神却陷进这诺大的咸阳宫。“鸢鸢,勿要四处相看。”素练夫人看着这好奇的女儿,四处打量。心里不免还是叹息,终究只是十二岁。查课一事想着她学业大进,盼她一日长成大树,却仍只是一朵娇花,还需历练。

    朝臣入宫,先要去觐见的竟是当朝太后。不知那少年郎是否知情。

    游秦跟在后面进了芷阳宫,忍不住稍抬头看那烫金的宫匾,一眼就知居住之人地位显赫。行了大礼,游秦才能将头稍微抬起,这才知道自己家的席位被安排在离主位最远的宾客席。

    周王爷一家三口向太后行礼之后,便默契的跪坐在宴席最末端一言不发,不攀附其他勋爵。游秦能用余光看到高坐在主人席的太后,确实貌美,眉眼间甚是娇媚,怎也不像死了丈夫寡居的样子。想必在场的贵妇人都了然胸,对关于太后的传言是真是假今日便也是有了定论。

    “周王爷近来身体可好。本宫似乎许久未曾见到你们夫妇二人了。“

    老王爷和素练夫人向右侧转身后,又行了大礼才由王爷开口回话:”托太后挂念,臣一家身体无虞。”

    “本宫听说你醉饮,酒自然是好东西,但年纪越来越大,爱卿要当心身体呀。”

    “是,臣往后便多加节制。”

    “听说你有个独女,生得极美。可是后面一直跪着的女娃?”

    游秦看到素练夫人纤细的手,背到身后示意她上前。即刻神会:“臣女周弋,跪谢太后记挂。”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游秦几乎是将身体对折跪在太后面前。一张脸几乎贴着地,但还是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向她投来。女生的第六感告诉游秦,这些目光中单纯的善意或恶意都不多,最多的都是看热闹。

    “听闻你痴念大王,非他不嫁?”

    这是什么送命题啊?有没有人管管她?游秦绞尽脑汁总算挤出一句:“回太后,大王风姿绰约,是天之骄子。普天之下人人都对大王崇敬有加,臣女也被大王的风姿折服。直到今日初进宫门,才明白是为何。”

    “哦?你说是为何?”

    “大王不仅是天子骄子,也是太后的骨血。身上流着您的血液,今日见到您的尊容才明白大王与您同承一脉,所以便知自己为何原先对大王那般尊崇了。”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游秦都能看到前面跪着的双亲大人抖动的衣角。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妮子当真是嘴似蜜甜。周王爷,夫人,你们二人教女有方啊。”

    一家三口默契的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想来是这太后对回答尚为满意。周王爷稍稍起身:“太后,您过赞了。小女平时率直单纯,单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周王爷不必过谦,便赏你一壶美酒。赏夫人和这小女娃上等罗缎各三匹。”

    “谢太后。”

    好在是有惊无险,保住了这颗脑袋。游秦好容易从太后宫中出来喘息,不一小会儿又跟着素练夫人前往大王宫中吃席。

    大王宫中不似太后宫中那般热闹,反而只有几家女眷带着各自家中的女君子前来赴宴。素练夫人一路上反复叮嘱了几遍,进入大殿前还是不放心地蹙眉。

    刚进大殿,一个穿着宫服的女侍便盈盈走来。向二人行礼之后便说:“素练夫人,华阳宫太后身边的玉儿在旁厅候着,许是太后要那玉儿传话,您随我去看看吧。”这华阳宫太后和素练都是楚国人,出身极为不俗。素练夫人因家道中落才在秦国受官爵贵族欺辱,华阳宫太后虽说不是时时护着,但总是暗中照拂一二,素练心中很是感激,便随了宫女前去。

    游秦在这大殿之中踱步,确实是君王之所,什么精美器物都有。王的正位后放置一个黑色满是菱形小口的座屏,这座屏可比自己卧房中的围屏大了许多。走近一看才发现座屏并不紧挨后面的墙壁放置,中间约有不到二十公分的间隙,也只有像周弋这样身量娇小的人才能勉强挤进去。这缝隙之间应当不为宫人常打扫,堆了一层灰。看着座屏背后从最顶处到中部,分两行三列镶着几颗精致的龙头,怪不得这座屏不是紧贴墙面放置,原来后面有这几个龙头隔开。

    游秦依着身高仔细揣摩离自己最近的一颗龙头,这雕刻之功足以反映匠人的用心。她双手摸摸蹭蹭,一个用力竟将这手里的龙头转动。后面的墙壁突然向里侧开出一道窄门,游秦心里一惊:这是王宫密道?窄门开着,谁有定力不进去看看啊?估计只有菩萨可以,她反正是不行。说罢便迈入,同时那窄门便关上了。她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见那缝隙之中落灰。门是向里侧开的,制造这密道的人必定是不想人察觉,像自己刚才那样一脚迈入便不会破坏间隙自然的落灰痕迹。

    往里面走去,这里面燃着油灯。游秦才发现这里面环境并不逼仄,有书桌、床榻还有些衣物。心下猛然一惊:这该不会是宫中之人的幽会之所吧?她仔细打量那衣物,愈发觉得似曾见过。“像是那晚他来找我时,二人的打扮……”

    再向旁边看去,那里就没光亮了。游秦撞着胆子刚想进去,突然被一双手拉住,大惊转身才发现身后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看清相貌后,游秦更是心虚:这男子长得和赵政颇为相似!不,应该说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身形略有差异,面前这个男子不似赵政那般瘦削。

    “你是?”游秦迟疑问道,难道这密室是这男子所造?

    “女君子,竟能分辨出我与主人?”苞虚开口。

    承认的还挺快,“你们二人长相神似,但气韵不同。我与赵政……额,与大王曾短暂面谈过,便能分辨出来了。”

    游秦才意识到面前男子还盈握自己手臂,稍一用力便挣脱开了。苞虚也意识到自己失了礼,忙退后几步轻轻俯身:“对不住,女君子。”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苞虚,我同你说过的。过几日陪我们先行去周室旧宅。”刚才没机会进去的旁道中走来一个少年。

    少年站定,身后的苞虚恭敬地行礼便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这密室之中。“周弋,你可知道这是哪里?”奔三的游秦被面前这小子一问,心跳突然失了节奏,她能感觉到周弋此刻充满恐惧。

    “这里……是您建造的密室么?“

    “嗯,你碰了座屏后的那颗龙头?”少年欺身逼近,游秦下意识的后退,心想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游秦一声惊呼,小腿碰到东西便登时站不稳向后侧倒去。游秦下意识闭眼等着摔个皮实,一睁眼却发现刚才的少年郎躺在自己面前,两人倒在床榻上,他一双手还被自己压在身下。顿时老脸一红,就要起身。谁料太过着急,一个重心不稳又摔了下去。

    游秦此刻,用双手努力撑在少年身体两侧,免得压坏了这九五至尊。

    “你急什么?“少年开口问。

    “我,怕刚才压疼你的手想着赶紧起来……”

    “哪里是同你说急的是这个了。”少年感受到心上人离自己不过二指距离,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辨。他虽还未经历男女之事,此情此景脸也红了几分。

    “啊!”游秦惊呼,不好!扯到腰了。她这相当于是平板支撑了2分钟啊……

    少年见情势不对将面前的仙女扶起:“怎得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抽筋……不对,是扯到腰了。”游秦疼到眼泪都要留下,说话也没了分寸,甚至忘记身边这人是少年嬴政。

    少年一脸关切,手掌便覆在少女腰间:“是此处么?”

    “……另一侧。”少年只得将手臂绕到女子身后,轻轻揉着细腰。

    游秦心里感叹,古人确实对中医穴位什么的大有钻研,这少年一按就恰是自己疼的厉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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