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虚听阿政斥那七出三不去的迂腐旧制,又忆他父王热孝期内一晚绝望雨夜。心中不解:他只说见周弋宫宴上吃了不少盏酒,甚是担心便赶来周府相看。自己还以为是夜乃浓情蜜意的春宵一刻,谁料回宫路上他竟想起往事,还说男子也当恪守洁礼,择一女子终老。阿政这是认定那女君子,此生非她不可了么?

    可自西周以来从无男德一说,苞虚眼眸促狭顿时想到仲父吕不韦!先王死后,宫中总有仲父与太后私通此等言论传出。阿政贵为大王,却要受此奇耻大辱。这仲父真乃心头大患。

    苞虚三年前还是乡野孤儿,赖山上野果和猎人的施舍苟活。

    那年九月,赵政随先王猎宫行猎大胜而归。行猎大胜这在秦宫是大吉之兆,意味着上天对当今天子十分满意。回宫的路上,赵政携一小队车马先行,将这一消息广而告之。途中遇到苞虚,便萌生带他回宫中当差的想法。等这乡间野孩被自己拉去洗净了面部,赵政只看一眼,大骇:竟和自己像一个模子刻出似的!就断了让他当宫侍的念头,这脸将来与自己有用。暂且将他置于父王建的密室之内,否则被宫人看到恐生大祸。

    一晃三年,苞虚受赵政教诲。读书明礼,启智□□。从乡野孤儿变成谦谦君子,二人的神韵也更相似。

    苞虚将赵政视为亲兄弟,他浮萍一人。而赵政推心置腹,是天下最倾心相待自己的人。这份情谊,早已超越朋友之情。况且,二人长得愈发相像,即便说这是太后当年生得双生胎也定能使人信服。这几年,阿政开始培养自己在宫内宫外的势力。苞虚奔走在阖宫内外,两人之间更添了许多默契。他细想便知,阿政早晚要除掉吕不韦一党,真正的天子绝不叫王权旁落。

    现在要紧的就是登记大典,此乃阿政大事,万不能出差错。苞虚心里默念。

    游秦这几天过得滋润,父亲一连几日早起去宫中忙大典事宜,素练夫人上午总来陪她说会儿话。其余时间,自在得很。她连着几日躺在床上发呆,手搭在身侧。“嗯?我这是长胖了?“游秦捏着腰间嫩肉悲叹。

    “再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要变成猪了。”

    蓝婴端着水果,进来便听见女君子说什么猪,就问:“女君子,今晚可是想吃猪肉了?奴这就让伙房杀猪去。”

    “别!今晚我吃素。”看来,这蓝婴是在周府养猪吧。

    “蓝婴,前几日母亲新买得那三个家奴安排什么差事啊?”

    “新来的家奴三人,一个去伙房劈柴烧火,一个专门杀鸡宰鹅,一个是您的车夫。”

    好家伙,都是力气活儿啊。”当差怎样?“

    “听我夫君阿正说这三人力气是大很多,胆子也大。”

    “阿正?”游秦目瞪口呆,蓝婴,你夫君也叫阿正啊……自己穿越过来总感觉脑子起雾,这蓝婴的夫君并未进过正厅来,险些忘了还有这号人。

    “蓝婴,你夫君可还有别的名字吗?”

    “他叫正辉,奴平时唤他阿正……”

    “……你可知当今新王,叫赵政啊?虽只是同音,但被有心人听到想要拿捏周府便是大文章。不如,就叫他正辉?”

    “诺。是奴先前考虑不周了。之后就唤他正辉,万不能给旁人钻空子。”蓝婴心里纳闷儿,自己也就在女君子面前叫阿正……嗯,还有在自己房中……

    “走,我们去后院看看。”游秦那日只扫视三人一眼,并未细细盘问。既然是素练为周弋留的死奴,总得先探下虚实。

    刚进后院,正在劈柴的家奴便停下。向游秦行了大礼,“奴,见过女君子。”

    “起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唤作阿布。“

    “我记得当日一起来院里当差的还有二人。晚饭过后,叫上他们来前厅。”

    “诺。”

    言罢游秦便出了后院,绕着府邸疾走几圈,心里想着一胖毁所有啊……要减肥就得运动!

    等游秦气喘吁吁坐在卧房大口喝水时,已是傍晚十分。窗外红霞漫天,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呢。登基大典,便是明日。到时天清气爽,红日高悬,应当是大吉之兆。等群臣见到那副光景必定知道,这少年帝王才是应天之命,贵不可言。

    蓝婴进来禀明,阿布三人已到正堂栏下,是否带进前厅。

    “叫他们进来。屋里的人都散出去,说我今日活动乏了要就寝。蓝婴,悄悄地将窗子和门关好,别叫人察觉与平时有异。你亲自守在宅子大门之处,勿要他人进来。”

    游秦将烛火熄到只剩最微弱一盏,看着前面跪着的三人。“你们二人叫什么?”

    “奴唤阿通。” “奴唤小米。”

    “你们是哪里人。”

    “奴们是……秦国人。”

    “是哪个郡来的。”

    “奴三人都是陇西郡人,奴籍上印有陇西郡官红。”阿通回道。

    “你三人不必紧张,前几日我忙于府中账务,未核查你们的奴契。往后就要在我宅子里当值,今日便问清。”游秦不紧不慢喂口茶,吃了下去。

    “女君子执掌宅院诸事,便是日日问奴等,也是应当。”哟,这叫阿通的反应倒也机灵。看来,这三人小分队以他为首。

    “陇西郡颜太守与我父亲乃莫逆之交,听说他的辖区政通人和,你等怎得要来内使郡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

    “奴等……想来内使郡寻得份好差事儿。”

    游秦闻言端着那火烛快步上前,蹲下身说:“阿通,抬起头来。”

    阿通依言抬头,游秦猛地将烛火靠近对面之人的双眸:“阿通,你可知周府的规矩,欺主的奴将如何处置?”

    不等他开口,游秦继续说:“陇西郡山穷水尽,日照之地,怎么能养出你们这等白皙奴役?再者,陇西郡现今太守确实与我父亲是故交。但他不姓颜,而姓孔。你们三人欺主,依我周府的规矩便是鞭笞50杖,刺面弃市。”

    小米和阿布的身形已是颤抖不止,阿通贴地的衣角微颤。

    沉默好一会儿,阿通内心斗争许久忽地伏地低泣:”女君子冤枉啊!奴三人……奴三人是奉质人之命潜入秦国后,进周府护女君子平安的啊……“

    “可是楚国的质人?”看来这三人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素练,楚国质人应当与这素练相识,否则没理由听她差遣。

    “……是。”三人大惊,这女君子如此明察秋毫,短短几日便将他们的文书核验,又将来路查明。这女君端着那火烛蹲下之时,面色如常甚是温和,只是眸子中却露出一副立刻要他们命的狠劲儿。不似寻常贵女那般骄纵白目,是个厉害角色。

    “此话我信。只是你们护我性命,我也理应知晓,这样才能事半功倍。既是误会,现在便起来回话吧。”

    王宫之内,赵政从寝宫俯身进密室。见苞虚仍伏案练字:“苞虚,明日登基大典。你替我行完那程式。”

    “阿政,这怎么行?登基大典是大事,不似平时宫宴开席或是一场朝事,我能前去替你。万一被人发现,你会有麻烦。”

    “苞虚,这三年可曾有人发觉有异?”

    “倒是没有……除了周府那位女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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