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汀舟的监督下,常溪这一顿火锅吃得可谓是食髓无味。

    好多东西都不能吃,锅底也是清水锅,要不是火锅冒着热气,常溪都要以为自己还在医院里吃饭呢。

    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吃得不开心,偏偏你还是吃饱了。

    常溪叹息一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沈汀舟没动几次筷子,基本都忙着监督常溪哪个东西不该吃,哪个东西吃多了不好。

    两人出了火锅店,非但没有身上该有的热闹气息,反而显得更加冷清。

    沈汀舟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他显得心事重重,抬手看了看表。

    “走吧,我送你回病房休息。”

    常溪瞪了他一眼,“不要,我想去散步。”

    “散步?”沈汀舟不理解,他觉得现在很晚了,她一个病人,不好好休息,怎么老是想着折腾花样?

    被常溪刚刚的突然消失吓得不清,沈汀舟现在回想起来,都还阵阵后怕。

    常溪把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长发微散,纵然五官寡淡,但她胜在皮肤白皙。

    此刻,在夜灯的映照下,倒也显得别有气质。

    沈汀舟眼见她真的抬脚慢慢走,一副没打算回去的样子,于是只好乖乖跟在她身后。

    常溪看着夜景,忽然觉得此刻很安逸,很舒服。

    “沈汀舟,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了?”

    “……”

    沈汀舟很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默默走在她背后,她走时,影子微微跟着晃动,他便偷偷抬脚,站在她影子上,陪着她一步一个脚印。

    常溪见他不说话,“沈汀舟,长多几岁,没想到你变成个闷葫芦了,以前你……”

    她一时忘怀,竟不知不觉提起从前。

    此言一出,两人都僵了一下。

    沈汀舟被她成功破坏了心情,他冷笑一声。

    “以前?以前我犯蠢,现在可不会了。”

    常溪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沈汀舟走快两步,与她并肩。

    “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会说话没用,所以我现在更喜欢用实际行动。”

    说完,他拉住她站在原地,一脸冷意。

    “手机给我。”

    “干嘛?”

    虽是这么说,常溪还是不由自主掏出手机,沈汀舟一把拿过去。

    “密码。”

    “你这么能耐,自己解啊。”常溪一脸坏笑,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沈汀舟微微抬眼,眼底满是玩味。

    “你要自己解开,还是我现在砸了,然后你换个新手机?”

    常溪气得一把夺过手机,解开密码再给他。

    “你好样的,沈汀舟!”

    沈汀舟如愿以偿,心情略微好一些。

    “谢谢夸奖。”

    常溪冷哼一声,就见沈汀舟对着她的手机一通操作,很快就还给了她。

    “你对我手机做了什么?”她一边说,一边解锁,就见手机页面停留在通讯录那里。

    通讯录上赫然多了一个联络人,姓名那里写着沈汀舟三个大字,常溪想忽略都不行。

    常溪还在惊讶,却听沈汀舟平静地对她说:“多谢你刚才的提醒,让我想起从前一些事,结合你今晚的消失,我想,比起说的,我果然还是应该做一些事情才对。”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常溪拿起手机,用通讯录的页面,对着他晃了晃。

    “这是我现在的手机号,我觉得有必要留给你,当然,你的手机号,我刚刚也背下来了。”

    说完,沈汀舟直接当着常溪的面,拿出他自己的手机,手指也开始操作。

    “好了,你的号码我也存起来了。”

    常溪有些不理解,她眸色黯淡,偏过头去,握住手机的手有些发颤。

    “沈汀舟,你现在在干嘛?”

    “很简单,我觉得为了避免以后你再动不动消失不见,这样挺好的。”

    “我之前在停车场就已经说过了,以后我们各走各路,留了联系方式要干嘛?”常溪咬了咬唇。

    沈汀舟挑眉,“那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的想法。”

    他抬脚,微微靠近她。

    “常溪,别再让我们之间杳无音信,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警告。”

    “沈汀舟!”

    常溪忽然红着眼眶,转过头直视他。

    “你还喜欢我吗?”

    此话一出,沈汀舟愣在原地,他咽了咽喉头,看她眼中带着倔强,竟不知所措。

    “你……”他深吸一口气,“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现在我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可能还喜欢你?你那么普通……”

    说到最后,沈汀舟心虚地落下眼眸,没有看她。

    但常溪却被他最后半句狠狠刺了心,他口中的普通二字,就像一把刀,将常溪好不容易才淡忘的记忆又狠狠拉开,搅得心绪不宁。

    常溪觉得自己历经社会,应该早已百毒不侵。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她从沈汀舟口中亲耳听到他说她很普通,比不上其他女人时,她居然会比任何一个时刻都那么破防。

    常溪吸了吸鼻子,狠狠一擦眼睛。

    “那我就正式通知你,以后不用再见到我,毕竟我一无是处,不比你沈总金贵!”

    “喂,你去哪里?!”

    沈汀舟见她气冲冲转身,连忙拉住她。

    常溪一边挣扎,一边作势要走。

    “你管不着,我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允许!”沈汀舟一听,立刻慌了神。

    他见常溪铁了心要走,又开始心生恐惧。

    天知道,他刚刚没有开玩笑,他真的害怕了。

    他害怕他们之间又退回去那个阶段——杳无音讯。

    心急之间,沈汀舟对她喊道:“你不要你市场部经理的位置了?!”

    看来这句话挺有用,常溪不算完全失去理智,她终于停了脚步,眼中嵌满泪水,转过来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

    沈汀舟调整了状态,他渐渐恢复到冷静的模样,只是还紧抓着常溪不放。

    “我说……”

    沈汀舟顿了顿,看着她还穿着病服,却一脸倔强地总想和他诀别。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此刻一片空白,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

    要他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不能再让她离开。

    沈汀舟有一种直觉,这一次若常溪真的不见,也许他真的就和她没机会见面了。

    多年前那场雨夜,沈汀舟忘不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也忘不掉她不见了后,他带着恨意孤孤单单走了多久。

    这一次,他不要再放走眼前这个女人!

    “我说,和我结婚。”

    沈汀舟自认自己经过深思熟虑,于是大脑转了转,嘴巴就和脱轨的火车一样,脱口而出。

    常溪仿佛被一道天雷落下,劈得晕头转向。

    她带着哭腔,颤抖着声音,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冷静的沈汀舟。

    “你说什么?”

    沈汀舟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是神奇的事,话说出口了,他竟觉得如此轻松。

    望着常溪的表情,他居然还觉得很有趣。

    于是,沈汀舟毫不犹豫,笃定地看着他。

    “和我结婚,常溪,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常溪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你真的有病,沈汀舟。”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得和我结婚。”沈汀舟双手插兜,一脸傲意地抬了抬下巴。

    明明此刻他穿着矜贵,可是看着他的神情,常溪眼前来回闪烁得却是高中时期,那个拽得要命的沈汀舟。

    青涩的他和成熟的他就这样交织,常溪在这一刻,心底竟狠狠悸动。

    从他嘴里说出结婚的字眼,常溪不知道,竟能如此扰乱她的心。

    “你刚刚还说我普通,说你不喜欢我了,然后你现在说要和我结婚?你不是有病是什么?”

    沈汀舟无所谓道:“不喜欢你和与你结婚,我觉得并不冲突。”

    常溪一瞬间,觉得周身冰冷。

    “你说什么?”

    沈汀舟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笑得可怕,有些毛骨悚然,让常溪彻底将年少时他的模样抹去,只剩下现在让她心生恐惧的沈汀舟。

    沈汀舟弯腰,倾向她的脸。

    “常溪,原来在你的世界观里,和你结婚,就非得爱你吗?”

    眼见常溪周身微微发抖,沈汀舟继续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我记得曾经和你讲过的,别让我再见到你。”

    “你到底想干嘛!”常溪是真的害怕了,这样的沈汀舟让她觉得好陌生。

    沈汀舟的眼睛仿佛是盯着将死的猎物,他的道道寒光,摄得她觉得夜风都不如他寒冷。

    “我哥的事,我们见面到现在,我不说,你就装傻到自我欺骗,真觉得可以遗忘是吗?”

    沈汀舟的大哥……

    常溪眼眸渐渐瞪大,“你哥……这又和结婚有什么关系?”

    沈汀舟猛地抱住她后腰,两人在夜灯下紧紧相贴。

    他咬牙切齿,带着一丝无法隐藏的恨意。

    “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后半句,‘若再叫我见到你,我一定要你也尝尝我当初有多痛、多恨。’常溪,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唯独对我,我不允许你遗忘!”

    常溪被困在他怀中,一脸不可置信,惊恐地看着他。

    “对你哥……我是说,对沈沉暮,我很抱歉。”常溪咬住嘴唇,双眸微红。

    他朝她怒吼:“闭嘴,你没有资格说对不起!”

    见她与他不过咫尺,却被他吓得不轻,沈汀舟却仍不收敛。

    他恶狠狠道:“从前你什么都不在乎,想来就来,想脱身,你一通电话,我站在雨夜下为你撕心裂肺。现在风水可真该换换了吧?常溪,这些年,你肯定过得很滋润,我见你过得快乐,我真是不爽到了极点啊……我要你和我结婚,我要你绑在我身边,我要你也尝尝,那种提心吊胆的害怕,我要你对我大哥赎罪,要你后半生都在我身边,因我而感到恐惧!”

    “你想报复我,所以要和我结婚?”常溪抿了抿唇,总结了他的目的。

    沈汀舟说:“重逢后,我才发现,从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你,现在居然如此在乎一个小小职位。天啊,常溪,你知道我多高兴吗,原来一个这么小的筹码,终于也能威胁到你了?”

    “大不了我辞职,我不要了还不行吗?!”常溪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沈汀舟一听,笑着放开她。

    常溪看到,沈汀舟穿着黑色的风衣,夜风拂乱他额前碎发,他双手插兜,站在夜灯下,眼神阴森地盯着她,仿佛隐于黑暗中的魔鬼。

    “常溪,你信不信,我有本事让你在每个你到的地方,都找不到工作,一无所有。”

    常溪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掐住,面对他的威胁,看着他笑得淡然,她竟无力辩驳。

    沈汀舟下了最后一剂猛药:“还是说,你对流浪的生活很有兴趣?”

    常溪强忍着眼泪,她真是没想到,到了三十岁,她竟反而对沈汀舟束手无策,明明放在以前,沈汀舟才是那个总是慌乱的角色。

    她紧紧握住拳头,却发现怎么都克制不住自己的发抖。

    他说要和她结婚,她其实该高兴的。

    以前,她偷偷幻想过,假如他们能结婚,走到最后,该有多好?

    可是当这一刻历经多年终于来到,常溪却开心不起来了。

    沈汀舟和她结婚,却只是为了报复她,报复她多年前的不辞而别,她多年前对沈家、对他间接造成的伤害。

    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婚姻,浪费自己能得到幸福的光阴和机会,只为了绑住她、折磨她?

    她低下头,没被沈汀舟看到,在她发丝散落遮住侧脸时,她的泪水默默滴落在地上。

    “沈汀舟,用你的婚姻开玩笑,就为了我这样的人,值得吗?”

    沈汀舟微微一笑,一脸坦然。

    “当然,假如看到你因为我而害怕、痛苦,我会很开心。”

    常溪等眼泪不再滴下,她猛地抬头,一脸无畏地看着他。

    “好啊,那就结婚吧,沈汀舟。”

    沈汀舟隐在口袋中的指尖轻微颤乱。

    “常溪,我有必要通知你,你这次没有第二条路了。”

    “送我回去吧。”

    常溪不再和他说话,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病服衬得她脸色苍白,她的背影在夜灯下默默拉长,走在前面,显得那般孤寂,又如此单薄。

    一直紧绷着的沈汀舟终于在她没有看他时,松懈了全身的力气。

    只这一瞬间,他两腿发软,悄悄踉跄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他盯着她一个人默默前进的背影,呼吸着一口又一口冷风。

    但他的心却仍是炙热又激动。

    从十八岁初遇常溪,到现在二十八岁,他终于让常溪答应嫁给自己了。

    沈汀舟真是用尽了力气,才让自己无法抑制的喜悦被强行压下。

    常溪,他的妻子,以后,她就要是他的沈太太了……

    沈汀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偷偷扯起嘴角,肆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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