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骗过他很多次,可希宁此刻,突然有些不忍心继续撒谎了,她骗不下去了。

    可脑海里的系统催促声越来越急切,希宁终于不堪重负,松口:“有……我。”

    岑晏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不看她,就看不到她的眼睛,就分辨不出她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他想,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那都不重要了。

    就算是假的,只要她愿意骗下去,他都乐意受着。

    岑晏看着小路边的昏暗中的野草,声音掺了难言的温柔,又很别扭:“希宁,谢谢你。”

    系统:【好感度+35。】

    希宁在原地,诧异于他的那句谢谢。

    原来岑晏这人也会道谢。

    片刻,她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青年耳尖发红,幸好在夜里,偏院又无路灯,希宁也没心思开手电筒的灯,所以没人知道,除了心怀鬼胎的他自己。

    岑晏语调更为坚定了些:“希宁。”

    他从没这样亲昵地叫过别人。

    对惠袁的昵称是兄弟间的打趣,又与这全然不同。

    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今天她的出现究竟有多么大的意义。

    她不仅没有用嘲笑、异样的眼光看他,反而为他打抱不平。

    这姑娘果真太过善良,善良到有些傻。

    她更不可能意识到,他叫的是“希宁”。

    从来都是她的名字。

    希宁倒也没太诧异,毕竟是白月光,叫溪柠也正常吧。

    关于这个问题,她还真问过慕溪柠。

    慕溪柠当时只说,岑晏很少单独同她对话,仅有的几次,也都没有称谓。

    岑晏在岑家如此不受待见,更没可能查到慕家费尽心思隐瞒的她的身份了。

    而现在,岑晏刚开始对她的怀疑应当彻底打消了,或者是对她贸然住进岑家的不满消失了。

    于是他才开始叫她“溪柠”。

    希宁应该放松的,高兴的,兴奋的,这证明好感度上升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发生的,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发堵。

    *

    岑晏回到偏院时,惠袁就离开了。

    希宁想起惠袁的话,还是没多事去帮岑晏处理伤口。

    然而岑晏脸色实在不好看,她陪他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取下一只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手伸过去给岑晏戴好。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然而手伸到一半,希宁突然又意识到这未免太过亲密。

    可若收回,又显得欲盖弥彰。

    希宁的手非常小心,怕触碰到他的耳朵,磕磕绊绊戴好后,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一紧张,手不小心触到播放键。

    系统:【好感度+5】

    岑晏被音乐声震了下。

    希宁同样被震到,没反应过来,忙道:“抱歉,我是想让你听音乐放松一下,不是想让你听这首歌的。”

    诶,不对。

    好感度增加了。

    难道岑晏喜欢这首歌?

    希宁虽然平日像个小太阳,但也会有心情郁闷的时候。

    所以,她不高兴的时候常常会听歌。她听歌从来不听那些悲伤的曲调,都是一些欢快的歌曲,例如大张伟的歌。

    此刻她的歌单正好是一首大张伟的《倍儿爽》。

    希宁:“岑晏,你喜欢这首歌?”

    “不喜欢。没听过。”

    希宁没信,不喜欢为什么好感度增加了?

    而且这首歌是20xx年的春晚里的一首歌,怎么会没听过?

    希宁知道他这人向来不说真话,为了验证内心的想法,希宁换了一首歌。

    依旧是大张伟的歌:《哪吒闹》。

    可岑晏一听前奏就皱了眉,好感度也一动不动。

    难道她猜错了?

    希宁立刻关掉,换了受舒缓的周杰伦的《雨下一整晚》。

    岑晏的表情才好看些。

    希宁笑着提建议:“心情不好的时候,听歌会好很多。”

    “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当然啊,是人都会有。”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听歌?”

    希宁点头,末了又补充:“长大了是这样,小时候的话,不开心的话,一般会吃大白兔奶糖。”

    她又往循环播放里加了几首歌,抑制住困意,眼尾不自觉染上微微嫣红。

    岑晏却突然道:“不想听了。”

    希宁被浇上一头冷水,错愕:“这么突然?不想听了吗?”

    “我困了。”

    希宁看了眼时间,点了点头,又嘱咐:“岑晏,你一定好好处理伤口。”

    岑晏应了。

    希宁想了下,还是轻声说:“岑晏,别难过,世界上,本就不是每对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目送岑晏回到房间,希宁才回到了自己房间休息,然而一夜没睡好。

    她脑子乱七八糟的,像缠绕在一起的无数根耳机线。

    凌晨四点,翻来覆去无果,她索性不睡了。

    希宁从床上爬起来,盯着一双熊猫眼打开了“ASOKA”网站,用q.q登上了网站。

    这是她上辈子奶奶住院后频繁使用的一个树洞网站。

    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吐苦水,网站会保证你的个人隐私,不会有被扒马的机会。

    希宁之所以对其钟爱,是因为一个叫做“Cf”的用户。

    上辈子,某日凌晨。

    听着奶奶虚弱的痛苦□□,希宁红肿着眼,在“ASOKA”上发布了一条树洞:奶奶忍受着病痛,非常痛苦,可我舍不得她离开。

    这条树洞瞬间湮没在几十条树洞之下。

    她一夜未睡,树洞都没人回复。

    她原以为不会有人回复了的。

    过了两天,凌晨四点。

    她偶然刷新网页,“ASOKA”一条提示弹出来,有人回复了你的树洞。

    暖橙色背景下,黑色字迹并不十分醒目。

    然而那行字看得希宁心颤,一串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西瓜柠檬】:奶奶忍受着病痛,非常痛苦,可我舍不得她离开。

    【Cf】:不要自私地决定别人的生死,死亡是最优解,不过风止而已。

    那人在说她自私,可又在处处告诉她,不必怕。

    希宁一直在找Cf,某种意义上,是这句话支撑着她接受奶奶的离开。

    而落水的苏沐言正是喊出了一句“不要自私地决定别人的生死”。

    ……

    希宁眼瞳闪着莹亮的电脑屏幕。

    她进入个人空间。

    熟练地复制粘贴,又发布了一条新的树洞:

    【西瓜柠檬】:网站有人认识叫做Cf的用户吗?我很希望能找到Ta。

    弄好后,希宁关掉电脑,望向床上蜷成一团的一安,目光岑寂。

    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宿主,你在想些什么?】

    希宁抱着一个草莓抱枕,手下触感细腻柔软,心里略有了些抚慰:我觉得我做错了。

    系统:【做错了什么?】

    希宁:我从前一直把岑晏视为反派,所以欺骗他攻略他的时候,心里的负担没有那么重,可是现在经过这些天,我觉得岑晏并不是坏人,无论是那天宴会上他出手帮我,还是那天晚上一个人吃完剩下的水饺,又或是愿意留下一安……总之虽然他这人说话嘴毒一点,但是没有坏心思。你确定他是原世界的反派吗?

    系统:【嗯……对。】

    希宁不解:靠什么?靠他那张嘴吗?还是,他是因为对慕溪柠爱而不得后期黑化了?

    系统:【……】

    你是懂推理的。

    系统:宿主,你今晚上想得未免太多了吧,半夜睡不着吗?与其在这一个人悲伤,不如网抑云。

    少女微微笑了:胡思乱想罢了,我只是突然想到,或许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想到要离开……一安,有点不舍。

    系统:【为什么就待不了多长时间呢?任务都还没有完成,你还没有成功攻略反派啊喂。】

    希宁:有点不想骗下去了,可现在又不得不骗下去。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的。从欺骗开始的一段感情,是注定不会长久的。

    *

    察觉到慕志文和周清琴对姐姐的隐隐约约的不满,慕溪柠做了这些年来最出格的一件事。

    她提前去银行取了卡里的一部分现金,住进了王梦秋的一间私人公寓里。

    “溪柠,你真牛,真就离家出走了吗?”

    “嗯。”

    “那万一叔叔阿姨问起来怎么办呢?”

    慕溪柠:“所以秋秋,你一定要帮我瞒好,拜托你了,不管是谁来问你,你都要说不知道。”

    “行,你放心吧。你就住在这就好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慕溪柠数了数自己手上的现金,足够撑她用完一段日子了。

    周清琴又锲而不舍地打过电话来。

    慕溪柠这次终于接了。

    “小柠,你去哪了?你这孩子存心让妈妈担心是不是?你病还没完全好,你怎么私自从医院走了呢!乖,快回来。”

    “妈,我不会回去了。”

    慕志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一向溺爱女儿的他难得动了怒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爸爸妈妈为你提供最好的条件,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从小到大,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爸爸妈妈都能去给你摘下来,我看这么多年,我和你妈是白养你了!”

    周清琴连忙抢过电话,“你对孩子说什么呢?”

    慕溪柠笑里全是苦涩:“爸妈,你们对姐姐难道也是这个态度吗?怪不得……她那么讨厌我们。”

    慕志文:“小柠,如果你还执意离家出走的话,我立刻停掉你所有的银行卡。”

    慕溪柠:“爸,我已经提前支出一部分钱了,何况,我还有自己的卡,里面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奖学金和比赛赢来的钱,足够我生活个一年半载的了。”

    慕志文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女儿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来,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你!”

    “爸妈,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你们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去挽回姐姐,如果你们不把姐姐认回来,不在京市承认她的身份的话,那就当你们也没我这个女儿。”

    “嘟嘟”的忙音传来,慕溪柠竟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清琴哭喊:“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任性呢!她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一向对妻子唯命是从的慕志文却不耐了:“别哭了,成天到晚哭什么哭?她愿意走就走,我看是白养了这么多年,你生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白眼狼!”

    周清琴:“慕志文,你说什么?”

    两人大吵了一架。

    慕志文摔门离开,周清琴气得把卧室里的花瓶摔了个遍。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翌日。

    希宁刚起床洗漱完,就收到系统的提醒:【反派对您的好感度已经快要接近阈值了哦,请宿主再接再厉。】

    希宁开心,又想到距离上辈子奶奶去医院不过还剩一个月,就不敢怠慢了。

    接收到苏沐言发来的微信,奶奶今早煮的馄饨。

    希宁笑了笑,回了个点赞的表情包,也开始做早餐。

    一边做,一边留心着岑晏的动静。

    等到他推着轮椅出房间,希宁迫不及待地问:“岑晏,你伤口都处理好了吗?”

    岑晏点头。

    “那就好。”

    岑晏没说话,希宁也没刻意找话题聊。

    她今日要去曲风杂志社改前两天投的新稿,因此吃完早餐很快就离开了岑家。

    而希宁前脚刚走,惠袁就带着陈司机买的东西和一大堆药草到了偏院:“晏哥早。”

    惠袁一边帮忙处理药草,一边感叹:“晏哥,你可是柏家唯一的中医传人了,就没想过重振柏家吗?”

    “怎么可能没想过。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我不姓岑,一切都会好得多。”

    但他不能,他依然受制于岑家。

    感情上也好,金钱和权利上也罢。

    岑辰颐和岑风做出的最大让步,是他可以从医,但只能医自己,不可医他人。

    所以,他的腿不能好。

    憋了好几天的惠袁小声问:“晏哥,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假戏真做了?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慕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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