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沉,雾蒙一片,淅沥小雨,飘飘洒挂向金碧辉煌,雕梁画柱,金顶朱墙的壮丽宫殿群,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偌大的宫殿群除了几处主要的宫殿能看到不少巡查的侍卫和扫撒的宫女太监在忙忙碌碌,其余都一片寂静。往更深处,就连巡查侍卫也见不到几个了,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惨叫声,给这份寂静徒增了几分诡异之感。

    这骇人之声自那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而来。但这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却是养育了景欢和其弟景雍之地,景欢如此这般想着,嘴角轻挑微嘲一番。

    她走到雨中站定,抬起头感受着微风夹杂着细雨轻拂在脸颊上,她双手扯着一串沉香木佛珠轻轻盘着,朱唇轻启一张一合窸窸窣窣的念着佛经。

    宫女尔蓉看着自家主子面色清冷,恍如高山白雪,翡翠色淡墨梅花宫装,黑发浓密高挽成髻,仅簪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简洁却又显得清新典雅,宛如那遗世仙人般,尔蓉看雨好似下的有些大了,赶忙打伞给自家主子撑上。

    “殿下饶了我吧!!殿下……”“啊啊啊!!不要啊!殿下饶了我吧!!”“景欢你不得好死啊啊啊!!”

    身后的求饶声叫骂声惨叫声不断,但景欢却依旧嘴角微微挑起,好似并不关心,又好似十分愉悦。明天是个大好日子,她一手养大的亲弟弟景雍就要登基,成为这个王朝新的帝王,而她,就是这个王朝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她低下头,盘玩着沉香木佛珠陷入了沉思——

    她的母妃是宠冠六宫的赵贵妃,先后已逝,母妃距后位只一步之遥,只因赵家是百年世家,民望颇高惹父皇忌惮。

    七年前,赵家受和亲王弹劾蒙冤满门抄斩,她的母妃赵贵妃难产而死,胎儿也没保住。而她和弟弟,一个作为父皇的第一个女儿,本是含着金玉出生,受尽父皇万般宠爱,受万人敬仰追捧奉承,出生便被封为华阳公主的天之娇女;一个虽不是长子,但也冠以雍之名,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一朝被打入冷宫,受尽屈辱。

    想到这些年,她景欢,为了保护年仅一岁的幼弟,为了姐弟两能够活下来,任奴才欺负,给身后那惨叫不止的狗太监当对食,她就恨的咬牙切齿,将它千刀万剐都不够解他心头之恨!!!

    “景欢!你别忘了你当初怎么求我的呵呵哈哈哈!!许公公~求求你~放过我吧!哈哈哈!!你!你最好赶紧杀了我!不然我就喊的整个皇宫都听见哈哈哈哈!!”

    身后那个蓬头垢面,满脸污血的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隐隐约约能看出轮廓极俊美,他状极疯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故意激怒景欢,要她给他一个痛快。

    果然,景欢原本轻松的面容突然变得僵硬,她回过头阴沉沉的看着许公公,一旁打伞的尔蓉见到长公主满脸戾气,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

    身边突然冷风咧咧,刮在身上冷嗖嗖的,尔蓉低着头打了个颤,只听长公主带点沙哑的嗓音冷冰冰地说:“你再说一遍。”

    “呸!不要脸!!哈哈哈哈!!一国长公主给太监当对食!说出去看你还有脸活??景欢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公主呢?哈哈哈哈哈…………”

    癫狂笑声戛然而止,尔蓉原本听到许公公的话还在震惊之中,就看到长公主几大步走到许公公身边,抽出袖中藏着镶满宝石的匕首,雪光一闪,长公主一连胡乱捅了好几下,许公公口吐血沫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再也一动不动。

    景欢翡翠色的宫装上了大片血污,尔蓉赶忙上前想扶起长公主,却见长公主一脸平静的望着自己,长公主身后的那个死侍也静静的盯着自己。尔蓉开始不自觉的抖动了起来,她突然知道了什么,惊恐地边后退边说:“殿…殿下…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啊…”

    只看到长公主殿下缓缓站起身,左手盘玩着手中沾了血污的沉香木佛珠,右手拿着沾满血污镶嵌宝石的匕首,平静的开口唤到:“尔蓉。”

    “奴婢在。”尔蓉急忙跪下,不敢再抬头看长公主

    “家中可还有人。”景欢问到

    “回殿下,奴婢父母双亡,家中只奴婢一人。”

    尔蓉答完,忽觉脖颈上一痛,刚想惊叫出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随后发现了自己跪扑在地上的身子,自己竟已人首分离!!

    “今日之事,尔敢透露半字,斩!”景欢看着刚刚下手利落的死侍平静的说到。

    “是!”死侍单膝下跪抱拳向长公主行礼。

    “景欢!!你不得好死——”“阿姐!!救我——”

    景欢猛的惊醒,她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白天听到的最多的那句诅咒的话,还有弟弟被欺负时可怜兮兮的求助,又梦魇了。她手扶住胸口,坐起身,深呼吸几口气,唤到:“尔蓉!尔蓉!”

    “殿下何事吩咐?”宫女听到她的呼唤,连忙进屋询问。

    “你是何人?”

    景欢听她声音耳生顿生机警,不是尔蓉,却突然想起唤作尔蓉的小宫女今儿白天被自己处死了。宫女听长公主的声音凌厉,听闻这位殿下难以信任旁人,赶忙回答道:“回殿下,奴婢是陛下挑来伺候殿下的,奴婢叫新桃。”

    “……”景欢静默了一会儿,仿佛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儿才说到:“知道了,以后你就叫尔蓉,现在何时了?”因为听是景雍给自己送来的人,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被改名唤作尔蓉的宫女见长公主给自己赐名,又惊又喜,赶忙跪下谢赏:“谢殿下赏名,回殿下,快卯时了。”尔蓉跪了半天不见长公主有所反应,擅自揣测道:“今儿是陛下的登基大典,想必殿下是高兴的睡不着觉啦,不如奴婢为殿下起身梳洗?”

    “也好”

    尔蓉将长公主一番装扮,不禁怔住了,长公主殿下双目忧似一泓清水,眼眸深不见底,好似要将人吸如其中一般,一身深紫宫装,更显肌肤赛雪,容色如晶莹如玉,如星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纤纤玉手执一把绛色纳纱佛手花鸟檀柄团扇轻轻摇着,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之气,好似那遗世独立的仙人,让人为之所摄,自渐形秽,不敢亵渎。

    她看呆住了,景欢自铜镜中移眼看向她,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好一会儿,尔蓉才回过神来,自知失礼赶忙告罪,景欢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抓起紫檀梳妆柜上的沉香木佛珠串便起身朝外走去。

    现在是夏季,清晨微微有些凉意,就要到景雍登基的时辰,景欢如此想到,耳畔边便响起了一声温柔清冽的少年声唤道:“阿姐。”

    景欢惊喜的转过身,露出了笑意,脸颊两个深深的梨涡衬得她清冷的面容上有了几分可人样子,她说:“刚想到你你就来了,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一会儿过去找你就是。”

    “这般重要的日子自然要亲自来接阿姐一起。”景雍是景欢自小亲自带大的,亲眼见到景欢为了自己受了多少苦楚,二人相处的如同民间姐弟一般。

    “等我登基了,我要封阿姐当长公主,我要为阿姐设宴招驸马!招最好的郎君做驸马!可好?”景雍目光亮闪闪的看着自家阿姐,景欢看着他,目光暗了暗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到:“都听阿雍的,不过阿姐不是很想嫁人,阿姐想保护阿雍。”年仅八岁的少年帝王有些不高兴了,用真挚的目光看着景欢说到:“阿姐,阿雍是大人了,还是皇帝,可以保护阿姐!再说阿雍还有张夫子,阿姐为了阿雍已经牺牲了很多,今后阿姐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好吗?”

    景欢有些为难的看着景雍,目光闪躲,跟他说:“好啦,我的小皇帝,登基大典要开始了。”

    大宣朝八十九年夏,年仅八岁的三皇子景雍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元和。元和帝皇长姐景欢封坤仪长公主,赐公主仪仗,赐公主府,府兵三百,杨恩为将,采食邑八百户,择吉日迁府。

    次日

    小皇帝为给长公主招驸马,设宫宴,邀百官,百官携家眷入宫,各家嫡长争奇斗艳,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吟诗的吟诗,舞剑的舞剑,好不热闹。亦有各家女娘想要来此寻门好姻缘的,简直就是一门大型的“相亲宴”。

    景欢在女宾席首位上冷眼观看着台下的闹剧,她曾在云端之上,受万人追捧,也坠落云间,遭万人践踏,对于如此阿谀奉承是最瞧不上的。

    景欢端起樱桃酒轻抿一口,唤来尔蓉,要出去透透气。却听周遭一声惊呼,她本是不在意,却听一声“宁安公主”便猛的回过头恨恨的盯着那人,却又自觉不妥收了目光。

    只见那人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然,美目流盼,桃腮带笑,一身缕金百蝶穿花鹅黄洋缎窄袖宫装,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更显得楚楚动人。

    景欢不自觉的高仰起头颅仰视着朝自己款款而来的宁安公主,宁安公主向她行了大礼,景欢却一直不肯免礼放过眼前的宁安公主,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下席的女宾大气也不敢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只有一位老夫人有些面色不太和善。

    和亲王妃在一旁看着,她是宁安公主的母妃,也是景欢的姨母,出于愧疚之心,见了这般场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半响,下席的女宾渐渐交头接耳,那位面色不善的夫人便开口询问到:“不知宁安公主是否开罪长公主殿下,竟如此下不了场。”宁安听了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景欢疑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尔蓉,尔蓉躬身到景欢耳畔,向她介绍到这位是镇国公夫人郑夫人,景欢恭维的笑到:“不曾。快赐座。”这才让宁安免礼起身,到和亲王妃旁坐下。

    说起这宁安公主,就不得不提起七年前那庄旧事了,当时害得赵家人满门抄斩的和亲王便是这宁安公主的父亲,便是因此有功便破格提宁安郡主为公主,当时的华阳公主也就是景欢被打入了冷宫。

    天下都说大宣出美人,二美便是二位公主,但因景欢被废,宁安公主才貌美名独占七年。

    想到这里,景欢突然想起,这宁安公主有一位俊美未婚夫婿,就是这镇国公的世子,闻其名丰神俊郎,世勇双全。也难怪这镇国公夫人会帮着宁安公主说话了,据说此子常年驻守边关,如今新帝登基,想必也回长安述职了,于是便起了玩心。

    景欢举杯说到:“听闻宁安妹妹与镇国公世子有婚约在身,如今本宫正当在选驸马,不知可否将他唤来,让本宫瞧瞧这未来的妹婿。镇国公夫人不会介意吧”

    景欢说的坦荡,即便旁人听闻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敢说什么,宁安只得举杯道:“妹妹还未与他成婚,怎好如此相见,姐姐既然想见,直接召来就是。”“既如此,快!尔蓉,去跟陛下说,宁安妹妹召镇国公世子过来~”

    景欢拿起团扇掩着嘴轻笑着说。镇国公夫人神色冷了下来,一旁的宁安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随即又松开来,罢了,她又能如何呢?

    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的男子走了过来,宴上未婚女眷纷纷拿起团扇遮掩。他身材高挑,步伐沉稳,景欢怔住了,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身姿,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眉星目,目光清澈。他大步走来,单膝下跪行礼:

    “臣褚明!见过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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