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颂的车就停在路边,他开车,周辰川扶着寒苒坐在后座。三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寒苒莫名其妙地让人抢了包,又莫名其妙地一前一后遇见最近都想避开的齐颂和周辰川,现在更是莫名其妙地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放射科拍片。

    周辰川去帮寒苒缴费,齐颂陪着她拍片,等在放射科门口取片和拿报告。

    “你怎么会正好出现在我公司楼下?”寒苒对齐颂终究是心存内疚,她悄悄地睨了眼齐颂,“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齐颂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这样高高大大一个人,此刻看上去异常孤单。他低垂眼眸,神情有些无法掩饰的委屈,“你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也不愿意联系我,我只能主动去看你。”

    “齐颂,我……”

    “我知道你心里始终定居着一个人,他已经出现了。”他顿了顿,转头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的寒苒,“那个人,他就是一直住在你心里的人,对不对?”

    寒苒知道避不过去,她低眸认真回答:“他叫周辰川。”

    “我知道,之前在机场接你的时候,我们遇见过一次。”齐颂伸手碰了碰寒苒的胳膊,并无他意,只是不舍,“寒苒,你抬头看看我好吗?不要一直低着头,把我推得那么远。”

    “齐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这件事,我知道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

    “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你情我愿,自然是说不清,也不存在公平。我知道即使我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成熟稳健少言的男人,也无法住进你心里。因为,我始终不是他。”

    “对不起……”

    “好了,抬头看看我。做不成恋人,我们还会是朋友,你……不会连做朋友的机会也不给我吧?”

    “不会,当然不会!”寒苒怕齐颂误会自己,连忙抬起头,却迎上他那双明明悲伤着依旧勉强微笑的眼眸。她忍不住拍了下他的手臂,“你傻啊,难过就不要勉强微笑,多难看。”说着,她自己也落下眼泪。

    “明知道你哭我会手足无措。”齐颂边说边直接用那身昂贵的定制西装的衣袖去擦拭她脸上的泪。

    寒苒急忙推开:“我包里有纸巾,你怎么老拿衣袖给我擦眼泪,一会儿弄脏了又要拿去干洗。”

    “不怕,先擦干净再说。”

    寒苒仍是推开他的手:“你这人每次都这样,你越是这样越让我心里觉得亏欠你许多。”

    “好,好,我帮你拿纸巾。”齐颂终究是拗不过寒苒,也不愿意违背她的心意,替她从包里取出面纸,抽出一张为她擦泪。

    寒苒从他手里拿过纸巾要自己擦,但被齐颂阻止:“你手上有伤,就别再跟我争了,就当做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小事吧。”

    寒苒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隔着泪雾,她看到齐颂也默默红了眼眶。

    放射科门外走进来一道颀长的身影,稍稍环顾了四周,安静地朝寒苒他们走来。

    寒苒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自然没看见,齐颂却已察觉,他收回手,将已经浸湿的纸巾握在手心中。他站起身低眸看向寒苒:“你等的人已经来了,我该走了。”

    寒苒转过头,只见走廊明亮的灯光下,周辰川身姿挺拔修长,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似乎是宿命,从第一次见面起,周辰川就像一束纯粹耀眼的光,无法抵挡地照入寒苒的心。

    ***

    齐颂跟寒苒告别,只留下背影,匆匆离开。

    周辰川一声不吭,沉默地推着轮椅把寒苒带进诊室。值班医生看了片子,扭伤的那只脚幸好没伤到骨头。

    不过,处理手掌上那些伤口真是钻心的疼!

    寒苒分分钟想要逃离,无奈左脚扭伤肿的跟馒头似的,走路只能单脚跳。往日里最排斥上医院的人,吃药就难为她了,更别提消毒包扎伤口。寒苒痛的嗷嗷大叫,周辰川握着她的一只手,任由她死死抓住发泄着身上的疼痛。

    护士为寒苒上了药,用纱布一圈圈缠起来固定。寒苒像是打完一场硬仗般彻底松了口气,一扭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直抓着周辰川的手。他手掌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大手上被她掐出了好几道刺眼的血印子。

    寒苒想道歉却又止住了那声抱歉,实在不合时宜,他负了她心,而她伤了他的手,这算不算两清?

    她心情复杂,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我……我不知道抓的是你的手,你怎么不早点把手拿开?”

    “我拿开,你就没东西抓了。”周辰川平淡地回答。

    寒苒自知理亏,小声嘀咕:“我不是非得抓着什么才能让护士包扎,你可以拿开,不用理会我痛不痛。”

    她的喃喃自语,周辰川安静聆听。

    急诊室的床位吃紧,不能多做逗留。寒苒的左脚肿的厉害暂时不能下地走路,周辰川推着轮椅,带她一起去楼下药房领药。

    中成药房和西药房一左一右在同一层楼,空气中弥漫着中药独特的芬香。

    周辰川推着寒苒的轮椅,将她安置在药房外的长椅旁,独自进去领了药。

    时间将近十点钟,此时药房外已鲜少有人。

    大约只过了一两分钟,周辰川拎着药袋子走出来,听见脚步声寒苒抬起头:“周辰川,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辰川迎着她的目光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他没有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只是垂下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她,等待寒苒开口。

    寒苒犹豫片刻,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会下楼?平时你都是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正门?”

    “你情绪激动地跑出去,我不放心,怕你出事,所以下楼想跟着你,送你回家。”他眼眸深沉,总让人猜不透心思。

    “送我回家?”寒苒一怔,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周辰川也是同样的每晚默默跟在她身后,从她做兼职的速食店一直跟着她送她回家。寒苒明知从他口中找不到任何破绽,却依旧生出一丝希冀,想要问出他的真实心意。寒苒紧盯着他的黑眸,“周辰川,你为什么关心我?你刚才说过你从没有爱过我,没有爱过为什么要对我好?难道这也是你的习惯之一?就像从前坚持每晚送我回家?”

    周辰川缄默,良久才低沉地“嗯”了一声。

    寒苒已经痛到麻木,眼眶干涩,心里的泪潮浸没到嗓子眼。寒苒脸上的神色变得惨淡而苍白,她望着前方虚空的一点,整个人仿佛出神般自言自语。

    “七年前,高考成绩下来后,我考的很好,比任何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都要好。我当时很高兴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和你分享。记得那天很热,外面的太阳毒辣,柏油马路被晒得快要融化。我坐着28路公交车,下车后顶着太阳步行二十分钟才走到你住的那片小区。我走得特别热,特别渴,经过超市时,站在门口想了很久咬咬牙还是走进去买了两盒从来没有买过的特别贵的冰淇淋,一个是草莓口味,一个是香草口味。我没有吃,拎着袋子继续走,满心欢喜地上楼,用你给我的钥匙开门。我想着马上就可以跟你一起吃着冰淇淋,分享我考了高分能上第一志愿的好消息。可是打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你不在里面。我拎着冰淇淋,在屋子里找了一遍又一遍,连衣柜里我都找过,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我找不到你,冰淇淋融化了,流了一地的糖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消失,我很茫然,不知所措,坐在窗前一直一直等你回来,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天色全暗,等到夜深人静,等到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从那天以后,我一遍一遍走过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可是哪里都没有你的身影,你就这样悄无声息从我生命中彻底抽离,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你只是我的一个幻觉,真的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寒苒缓缓抬眸,无力地看着他:“周辰川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都很怕开门,每一次开门我的手都会发抖。我特别害怕开了门,发现屋子里的一切物是人非,你不在了,彻底消失了。”

    周辰川忍不住想要伸手抱住寒苒将她带入怀中安慰,可他还没有伸出手,寒苒已经撇过头。

    “周辰川,我想问你,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寒苒闭上眼在心中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等待最后一次的答案。

    周辰川握紧垂在身侧的手,心中积聚太多的痛苦,想要脱口而出那句‘我爱你’,到了喉头却变成最苦的情毒再度吞入腹中。他切断自己所有的退路,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苒苒,对不起。”

    寒苒忽然笑了,她睁开眼,自嘲地笑出声:“终于可以死心了。”脸上明明是笑,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流淌下来,“现在想来,有许多话听起来,不过年少轻狂时的童言无忌罢了。哪有这么多一生一世,天长地久?只不过当时幼稚,一厢情愿,以为发了誓就能白头偕老海枯石烂。”

    那么多次的‘对不起’,最终也没能换来一句‘我爱你’。

    寒苒心死如灰,她扶住轮椅的扶手,强撑着站起身。

    “你别起身,我送你回家。”周辰川伸手去扶她,寒苒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他。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她起身脚刚落地,立即痛得倒抽气,寒苒又痛又懊恼地低头看着自己肿痛的左脚。

    “我送你。”周辰川再度伸手,指尖刚要触碰到寒苒的手臂时,寒苒突然倔强地扬起脸,狠狠地盯住他的双眼。

    “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走!”寒苒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控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既然无法给我任何承诺,就别再给我希望!我其实已经习惯没有你的生活。周辰川,我不再需要你的存在,我一个人可以很好。”

    寒苒推开他,单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移动,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停下脚步摘下一直挂在脖颈上的玉坠子,转身把它放在长椅上。没有再说一句话,寒苒一点点地扶着墙走,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辰川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一点点向前挪动着,他也放缓脚步,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走出医院大门,寒苒止步在十多阶高的阶梯上。她手脚都受伤了,下楼梯对她而言变成一桩难事。寒苒转头四顾,瞧见一旁的无障碍通道,她无奈地自嘲一笑,准备从那边一步步挪下去。

    “我抱你下去。”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周辰川终于忍不住上前。

    寒苒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拒绝。她挪动到残疾人专用走道,扶着栏杆慢慢走下去。

    刺骨寒风一阵阵无情地刮过。

    寒苒忍不住用双臂抱住自己,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的冬夜,竟是这样冰冻彻骨,冷的让人难以接受。

    “我去帮你叫车。”周辰川实在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伤她最深的是他,而他始终无法给她一个想要的结局,只能愿她忘记前事,把他彻彻底底地忘记。

    周辰川走到街口帮寒苒拦下一辆出租车,在车掉头开过来时他走回她身边,把手里的药袋子交到她手中。

    “服用方法写在这些药的外包装上,记得按时吃药。”

    寒苒低垂眼眸,从他手中拿过药袋子,连最后一眼也不敢再看。

    “师傅,出发吧。”

    没有相望,没有依依惜别。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彻底切断寒苒与周辰川最后一丝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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