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苒拖着行李箱，在除夕夜空荡荡的马路上不疾不徐地走着。夜色沉寂，路面上除了偶尔疾驶而过的轿车，很难得才会遇见一个行人。
也是，大年三十家家团圆围坐餐桌前热热闹闹谈笑嬉闹，谁会跟她一样独自在街上孤零零闲晃？
“前方五十米右转。”正在感慨，冷不丁手机导航发出语音提醒。寒苒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握着手机，根据导航提示还要再继续前行八百多米才能到达她预定的酒店。
今夜可真冷啊！
寒苒冻的鼻尖又酸又麻，脸部肌肉几乎快要被冻僵。她实在忍耐不住，抬头见前面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赶紧一溜烟先跑进去暖和一下身子。
店里只有一位女店员，寒苒转了圈买了杯杯装奶茶，请店员帮忙用热水泡好。寒苒把热乎乎的奶茶捧在手心里，总算感到体内的寒气被稍稍驱散了些。
她站在明净的玻璃窗前，望着外面冷清的马路。便利店里灯光白亮，越发衬得窗外的夜浓烈且深寂。
寒苒低头喝了口奶茶，可可味很浓，又甜又腻，重糖的口感让她一时间恍惚回忆起第一次与周辰川约会时，在咖啡馆里喝到的那杯被她加了两包糖的甜腻腻的拿铁。
弹指一挥间，寒苒改变了主意。她从包里翻找出皮夹，打开来从隐藏的夹层里翻出一枚钥匙。
“幸好一直带在身边。”寒苒自言自语，将这枚钥匙放在掌心里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如初春融雪渐生暖意。
自从七年前她离开这座小城后再也没去过那儿，不知道这枚钥匙，还能不能打开那段被尘封的记忆？
不想瞻前顾后思虑太多，寒苒一口气把剩余奶茶喝完，将空纸杯丢进垃圾桶，拖着行李箱走出便利店。
这个时间段路上营运的出租车并不多，寒苒在冷风里足足等了将近半小时，终于拦到空车，她上车报出那个熟稔于心的地址。
不多久，出租车停在一片高档住宅区前。进门需要先按密码，寒苒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串数字，门瞬间打开。一楼大堂里有保安值班，见到寒苒脸生，上前来询问身份。
这里的一切陌生而熟悉，寒苒随口回答：“B座801。”
保安也许是值夜班闲得无聊，嘴碎了几句，态度倒是比之前恭敬许多：“801吗？很久没人住了，听说您家是搬去了国外。需要我帮您送行李上楼吗？”
寒苒不多搭话，只笑了笑：“不用了，新春快乐。”她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入户室电梯一路上行。
说是入户室电梯，其实为了安全起见，电梯门打开后与家门之间仍保留一条短短的走道。寒苒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整层楼只有她一个人，靴子的矮跟接触地面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她一步步向前走，走道灯光橙黄，暖色的光影仿佛一部动作缓慢的老电影。
一切就好似仍停留在昨天，她用这把钥匙打开门，周辰川便会出现在玄关，弯下腰亲手为她换上拖鞋。彼时，也许她背着一书包的高考模拟习题册，央着周辰川做免费家教；也许桌上早摆好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菜，全是她喜爱的菜式，周辰川一面点着她的鼻子说“小猪，小猪，我家养了一只横扫饭桌的小猪”，一面把菜夹到她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眼眸含笑地看着她统统吃完；又或许进门时周辰川正在卧房浴室里泡澡，听到开门声，便唤一声她的名字，请她帮忙拿浴袍或是一杯红酒，两人坐在浴缸边拥吻，然后谁也没留心双双跌进满是泡泡的浴缸里……
曾经的曾经，这间公寓里承载着他们最初的开始和最后的结束。只要旋转钥匙，轻轻推开门，往事如潮水，铺天盖地的要将寒苒彻底吞没。
打开门，玄关的自动感应亮起。
寒苒睁开眼，她熟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而这间公寓仍保持着她最后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时隔七年，时间在家具身上留下了浅淡的痕迹。屋内似乎是有人定期进来做保洁，家具和地面一层不染，干净的就像这家的主人昨日还在这里生活。
玄关的嵌入式鞋柜里摆放着她的粉色条纹拖鞋，紧挨着的是一双浅灰色条纹男士拖鞋。两双情侣拖鞋是当年她和周辰川一起逛超市时，她一眼相中的。周辰川的公寓里，所有一切都是使用同一个欧洲定制品牌，唯独这两双拖鞋出自普通超市，廉价却承载着他们互相依偎时的时光。
寒苒取出拖鞋，换上。
进屋时她极为自然地顺手把钥匙搁在鞋柜上的唐三彩瓷碟子里，又将行李箱拖进客厅，摆在沙发边安置。寒苒在屋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灯全部打开，仔仔细细地寻觅七年前她和他曾在这间公寓里相爱过的印记。
屋内的陈设丝毫未变，可是衣柜里的衣物，浴室里的毛巾牙刷，橱柜里她爱吃的零食，书房里她铺了一桌的复习资料，所有这一切全部被清空，他们曾生活的痕迹一丝一毫也没留下。
寒苒到每个房间里都转了圈，最终意兴阑珊地耷拉着脑袋回到主卧。她站在大床前，“啊”的低呼一声，身子往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思绪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不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日光倾城。
昨晚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睡着，半夜才起来简单洗漱，入睡时忘记关闭遮光帘，这会儿窗帘大开着，白亮刺眼的日光照射进来，寒苒被照的头昏眼花，赶忙从床上坐起身。
她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掀开棉被正打算下床去浴室。
忽地，玄关传来开门声。
寒苒惺忪的睡眼瞬间亮起来。
“周辰川！”
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她来不及多想，一下子站起身，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从主卧一路奔向客厅。
大门正被人向外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玄关，还没来得及弯身换鞋，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他的方向飞奔。
周辰川微微一怔，眼神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喜，没有思考本能地展开手臂，自然而然地接住寒苒。
寒苒一头扑进他怀里，额头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体香。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表情反倒困惑起来。
“我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啊？”寒苒用力地甩甩脑袋，又抬头紧盯着他的脸，“周辰川，真的是你吗？”她双手搂在他的腰间上，歪着脑袋，仍旧不敢确信。
他低头唇边含着笑意：“是我。你小心点，家里地板前些日子刚打过蜡，跑得快容易滑跤。”
寒苒眨眨眼睛，已经彻底确认这不是自己的一场虚幻美梦，周辰川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现在几点钟？”她刚起床连时间都没来得及看。
“十一点钟。”
“才十一点？你不是下午的航班吗？怎么会这个时间到，改签了？”寒苒抱着他的腰，腻在他怀里不愿意离开。
“嗯。”周辰川低眸看着她，察觉到她的手臂一点点悄悄地用劲抱紧他。他不愿拆穿，面色生暖，温柔地问，“昨晚睡在这里？”
“原本订了酒店的，可半路突然不想去了。我不想除夕夜一个人住在陌生酒店里渡过。”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真挚又单纯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疼。
“家里钥匙没换过，以后愿意回这里，这间公寓就是你的家。”
寒苒无法猜透周辰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难得气氛这样好，她也不愿破坏。她不多问，只想放任自己赖在他的身上。
“怎么不换睡衣？”周辰川揉了揉她的肩膀，低眸问。
“昨晚太累了，随便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寒苒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快到中午了，你先去浴室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一起出门吃饭。”
寒苒仍抱着他的腰：“上回你答应过买菜带回家做饭给我吃的，今天我想吃你做的饭菜，我们一会儿去超市买些食材，回家自己做午饭好不好？”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与她一起度过春节，周辰川想了想，点头答应。
“太好了！一会儿我要吃你的拿手菜！”
寒苒高兴地差点儿原地跳起来，满脸笑容松开他的手臂，转身跑进主卧浴室洗漱。
***
说是去超市采购，其实这片高档小区内就有一家外资超商，不过前来采买的多是业主家的保姆。
周辰川和寒苒这样一对外形养眼的年轻‘夫妻’出现在超市里尤为惹眼，很快引起那些平日爱八卦的保姆阿姨们的关注。
这家超市只对小区内的业主开放，即使是在春节这样特殊的日子，里面人依旧不多，更谈不上拥挤，只是偶尔有推着购物车擦肩而过的人用好奇又欣赏的目光偷瞄打量他们时，寒苒会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把头埋低避开那些目光。
周辰川留意到寒苒细微的小动作，他低头靠近：“觉得不自在就快点儿买些食材，我们早些回去。”
寒苒摇摇头：“你难得肯答应和我一起出来采购，我想多买一些食材，之后几天就不用每天下楼来超市。”
“你想整个春节假期都待在公寓里吃完就睡？”
“不好吗？我每年最期盼的就是春节和十一，一连七天的长假全部宅在家里，可以看书追剧刷综艺，吃完就睡什么都不想，整个人彻底放松。”
“小懒猪。”周辰川语含宠溺，牵动唇角浅浅一笑。话语出口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惊。
寒苒也是一怔，她嘴唇翕动，话到嘴巴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周辰川的稍稍分神，一不留心提到过去最熟悉的昵称，刹那间勾起两人共同的回忆。
气氛有些僵持，幸好这时寒苒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周辰川关切道。
寒苒揉揉鼻子，嗓子眼有些痒咳嗽了几声：“有点不舒服。一定是昨晚太困没开地暖就入睡，房间里冷冰冰的睡了一夜。”
周辰川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举动，并不多问，只是在结账走出超市后，特意绕道附近药房买了一些维生素泡腾片和清咽利喉的糖浆，这才牵着寒苒的手一起上楼。
回到公寓里，周辰川让寒苒先去休息，自己提着购物袋走进厨房，动作有条不紊，先烧了壶热水，等待水开的同时将购物袋内的食材分门别类放入冰箱或食品柜中存放。
寒苒脱掉拖鞋，蜷起腿窝在沙发上，拉来一条薄毯盖在身上，转头安静地听着厨房方向传来的细微动静。
很快的水开了，周辰川拧开一瓶矿泉水，又往被子里加入适量热水，放进一片泡腾片，等它溶解后端着马克杯从厨房里走出来。
“谢谢。”寒苒伸手接过杯子。
“把这杯维生素C喝完后休息会儿。我先去做饭，一会儿做好了叫你。”
周辰川多半时间生活在国外，并不擅长中式料理。寒苒很清楚这点，刚才在超市买食材时特意挑选的都是牛排、通心粉、生菜、土豆、芝士之类可以做西餐的食材。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好好休息。”
周辰川在厨房里略微摸索了一遍，很快重新适应了这间阔别七年的公寓中厨房碗柜内的一切。
他擅于时间规划与安排，在同等时长内，做事的效率通常为寻常人两三倍。
寒苒觉得自己恍惚只等了一杯咖啡的时间，饭菜便被端上桌。
因为她有些风寒感冒，周辰川特意炖了一锅驱寒暖胃的罗宋汤，微酸带甜的口感很合寒苒的口味。
见她很快喝完一碗热汤，周辰川默默拿起摆在一旁的空碗，又盛了一碗放在寒苒的手边。
牛排没有用传统的煎烤烹饪，而是被切成了牛柳的形状，跟切成块状的彩椒一起清炒，上面洒了孜然和些微白胡椒，端上桌时芳香满溢。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做中式菜肴了？”寒苒端着饭碗，夹了一块牛柳放进嘴里，味道竟十分不错。
“刚刚。”
“啊？”她噎了噎，赶紧喝了口罗汤顺过气来。
“我用手机查了食谱，放在一旁按照食谱步骤做的。第一次做，味道还可以吗？”周辰川吃饭时很沉默，几乎不说话，今天却破例与寒苒聊起来。
“何止可以，我差点以为你买了半成品回来，牛柳很入味。”
“合口味就好。”周辰川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分外温柔，“原本想熬粥的，食谱上标注的时间约为一小时，煮粥太久，你会饿。”
寒苒吃饭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嘴角，脸上挂着笑，眼圈红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周辰川。这是我这几年以来，过的最快乐的大年初一。”
周辰川望着她闪烁着泪光的双眼，很清楚她此刻的心情，却无法给予更多回应。他轻轻地道了声：“新年快乐。”
***
饭后周辰川收拾完碗筷时，寒苒已经倒在主卧的大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晕晕乎乎。房间内开着地暖和加湿，恒温恒湿温度适宜，非常适合睡眠。
周辰川整理完厨房，走进卧室瞧见寒苒熟睡中被子踢掉了一半。她已经有点感冒，周辰川担心她再着凉会加重病情。他走到床边，轻轻提起她的手腕，放回到被子里，拉起被踹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掖好被角。
寒苒睡的浅，迷迷糊糊时感觉到周辰川走到床边帮她掖被角，寒苒凭着直觉伸手握住周辰川的手腕，慢慢地睁开眼。
刚才恍恍惚惚中寒苒做了一个梦，梦见七年前即将面临高考大难关时那个懵懂又稚嫩的自己。这会儿睁开眼，面前的周辰川仿佛与梦中那个他身影交叠，寒苒迷迷登登地开口：“下周要高考了，我怎么又犯困午睡？周辰川，你下午一定要监督我做完那套数学模拟卷，要不数学会拖我后腿……”
话未说完，寒苒自己清醒过来，才发觉刚才是一场梦，而站在她眼前的是七年后清冷又疏离的周辰川。
她脸上依恋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尴尬与无措。寒苒仍握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挽救似的补充道：“我刚才做梦了，都是梦话。”
今天陪在她身边共度春节的周辰川太温柔太体贴，以至于寒苒如坠梦中，小心谨慎不想说错话破坏这美好的一天。
可是在刚才梦初醒时，她胡言乱语了……不知道，周辰川听了这些，会不会生气？
寒苒抬眸小心翼翼地观察周辰川脸上的表情。
也是，大年三十家家团圆围坐餐桌前热热闹闹谈笑嬉闹，谁会跟她一样独自在街上孤零零闲晃？
“前方五十米右转。”正在感慨，冷不丁手机导航发出语音提醒。寒苒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握着手机，根据导航提示还要再继续前行八百多米才能到达她预定的酒店。
今夜可真冷啊！
寒苒冻的鼻尖又酸又麻，脸部肌肉几乎快要被冻僵。她实在忍耐不住，抬头见前面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赶紧一溜烟先跑进去暖和一下身子。
店里只有一位女店员，寒苒转了圈买了杯杯装奶茶，请店员帮忙用热水泡好。寒苒把热乎乎的奶茶捧在手心里，总算感到体内的寒气被稍稍驱散了些。
她站在明净的玻璃窗前，望着外面冷清的马路。便利店里灯光白亮，越发衬得窗外的夜浓烈且深寂。
寒苒低头喝了口奶茶，可可味很浓，又甜又腻，重糖的口感让她一时间恍惚回忆起第一次与周辰川约会时，在咖啡馆里喝到的那杯被她加了两包糖的甜腻腻的拿铁。
弹指一挥间，寒苒改变了主意。她从包里翻找出皮夹，打开来从隐藏的夹层里翻出一枚钥匙。
“幸好一直带在身边。”寒苒自言自语，将这枚钥匙放在掌心里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如初春融雪渐生暖意。
自从七年前她离开这座小城后再也没去过那儿，不知道这枚钥匙，还能不能打开那段被尘封的记忆？
不想瞻前顾后思虑太多，寒苒一口气把剩余奶茶喝完，将空纸杯丢进垃圾桶，拖着行李箱走出便利店。
这个时间段路上营运的出租车并不多，寒苒在冷风里足足等了将近半小时，终于拦到空车，她上车报出那个熟稔于心的地址。
不多久，出租车停在一片高档住宅区前。进门需要先按密码，寒苒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串数字，门瞬间打开。一楼大堂里有保安值班，见到寒苒脸生，上前来询问身份。
这里的一切陌生而熟悉，寒苒随口回答：“B座801。”
保安也许是值夜班闲得无聊，嘴碎了几句，态度倒是比之前恭敬许多：“801吗？很久没人住了，听说您家是搬去了国外。需要我帮您送行李上楼吗？”
寒苒不多搭话，只笑了笑：“不用了，新春快乐。”她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入户室电梯一路上行。
说是入户室电梯，其实为了安全起见，电梯门打开后与家门之间仍保留一条短短的走道。寒苒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整层楼只有她一个人，靴子的矮跟接触地面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她一步步向前走，走道灯光橙黄，暖色的光影仿佛一部动作缓慢的老电影。
一切就好似仍停留在昨天，她用这把钥匙打开门，周辰川便会出现在玄关，弯下腰亲手为她换上拖鞋。彼时，也许她背着一书包的高考模拟习题册，央着周辰川做免费家教；也许桌上早摆好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菜，全是她喜爱的菜式，周辰川一面点着她的鼻子说“小猪，小猪，我家养了一只横扫饭桌的小猪”，一面把菜夹到她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眼眸含笑地看着她统统吃完；又或许进门时周辰川正在卧房浴室里泡澡，听到开门声，便唤一声她的名字，请她帮忙拿浴袍或是一杯红酒，两人坐在浴缸边拥吻，然后谁也没留心双双跌进满是泡泡的浴缸里……
曾经的曾经，这间公寓里承载着他们最初的开始和最后的结束。只要旋转钥匙，轻轻推开门，往事如潮水，铺天盖地的要将寒苒彻底吞没。
打开门，玄关的自动感应亮起。
寒苒睁开眼，她熟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而这间公寓仍保持着她最后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时隔七年，时间在家具身上留下了浅淡的痕迹。屋内似乎是有人定期进来做保洁，家具和地面一层不染，干净的就像这家的主人昨日还在这里生活。
玄关的嵌入式鞋柜里摆放着她的粉色条纹拖鞋，紧挨着的是一双浅灰色条纹男士拖鞋。两双情侣拖鞋是当年她和周辰川一起逛超市时，她一眼相中的。周辰川的公寓里，所有一切都是使用同一个欧洲定制品牌，唯独这两双拖鞋出自普通超市，廉价却承载着他们互相依偎时的时光。
寒苒取出拖鞋，换上。
进屋时她极为自然地顺手把钥匙搁在鞋柜上的唐三彩瓷碟子里，又将行李箱拖进客厅，摆在沙发边安置。寒苒在屋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灯全部打开，仔仔细细地寻觅七年前她和他曾在这间公寓里相爱过的印记。
屋内的陈设丝毫未变，可是衣柜里的衣物，浴室里的毛巾牙刷，橱柜里她爱吃的零食，书房里她铺了一桌的复习资料，所有这一切全部被清空，他们曾生活的痕迹一丝一毫也没留下。
寒苒到每个房间里都转了圈，最终意兴阑珊地耷拉着脑袋回到主卧。她站在大床前，“啊”的低呼一声，身子往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思绪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不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日光倾城。
昨晚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睡着，半夜才起来简单洗漱，入睡时忘记关闭遮光帘，这会儿窗帘大开着，白亮刺眼的日光照射进来，寒苒被照的头昏眼花，赶忙从床上坐起身。
她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掀开棉被正打算下床去浴室。
忽地，玄关传来开门声。
寒苒惺忪的睡眼瞬间亮起来。
“周辰川！”
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她来不及多想，一下子站起身，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从主卧一路奔向客厅。
大门正被人向外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玄关，还没来得及弯身换鞋，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他的方向飞奔。
周辰川微微一怔，眼神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喜，没有思考本能地展开手臂，自然而然地接住寒苒。
寒苒一头扑进他怀里，额头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体香。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表情反倒困惑起来。
“我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啊？”寒苒用力地甩甩脑袋，又抬头紧盯着他的脸，“周辰川，真的是你吗？”她双手搂在他的腰间上，歪着脑袋，仍旧不敢确信。
他低头唇边含着笑意：“是我。你小心点，家里地板前些日子刚打过蜡，跑得快容易滑跤。”
寒苒眨眨眼睛，已经彻底确认这不是自己的一场虚幻美梦，周辰川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现在几点钟？”她刚起床连时间都没来得及看。
“十一点钟。”
“才十一点？你不是下午的航班吗？怎么会这个时间到，改签了？”寒苒抱着他的腰，腻在他怀里不愿意离开。
“嗯。”周辰川低眸看着她，察觉到她的手臂一点点悄悄地用劲抱紧他。他不愿拆穿，面色生暖，温柔地问，“昨晚睡在这里？”
“原本订了酒店的，可半路突然不想去了。我不想除夕夜一个人住在陌生酒店里渡过。”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真挚又单纯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疼。
“家里钥匙没换过，以后愿意回这里，这间公寓就是你的家。”
寒苒无法猜透周辰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难得气氛这样好，她也不愿破坏。她不多问，只想放任自己赖在他的身上。
“怎么不换睡衣？”周辰川揉了揉她的肩膀，低眸问。
“昨晚太累了，随便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寒苒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快到中午了，你先去浴室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一起出门吃饭。”
寒苒仍抱着他的腰：“上回你答应过买菜带回家做饭给我吃的，今天我想吃你做的饭菜，我们一会儿去超市买些食材，回家自己做午饭好不好？”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与她一起度过春节，周辰川想了想，点头答应。
“太好了！一会儿我要吃你的拿手菜！”
寒苒高兴地差点儿原地跳起来，满脸笑容松开他的手臂，转身跑进主卧浴室洗漱。
***
说是去超市采购，其实这片高档小区内就有一家外资超商，不过前来采买的多是业主家的保姆。
周辰川和寒苒这样一对外形养眼的年轻‘夫妻’出现在超市里尤为惹眼，很快引起那些平日爱八卦的保姆阿姨们的关注。
这家超市只对小区内的业主开放，即使是在春节这样特殊的日子，里面人依旧不多，更谈不上拥挤，只是偶尔有推着购物车擦肩而过的人用好奇又欣赏的目光偷瞄打量他们时，寒苒会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把头埋低避开那些目光。
周辰川留意到寒苒细微的小动作，他低头靠近：“觉得不自在就快点儿买些食材，我们早些回去。”
寒苒摇摇头：“你难得肯答应和我一起出来采购，我想多买一些食材，之后几天就不用每天下楼来超市。”
“你想整个春节假期都待在公寓里吃完就睡？”
“不好吗？我每年最期盼的就是春节和十一，一连七天的长假全部宅在家里，可以看书追剧刷综艺，吃完就睡什么都不想，整个人彻底放松。”
“小懒猪。”周辰川语含宠溺，牵动唇角浅浅一笑。话语出口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惊。
寒苒也是一怔，她嘴唇翕动，话到嘴巴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周辰川的稍稍分神，一不留心提到过去最熟悉的昵称，刹那间勾起两人共同的回忆。
气氛有些僵持，幸好这时寒苒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周辰川关切道。
寒苒揉揉鼻子，嗓子眼有些痒咳嗽了几声：“有点不舒服。一定是昨晚太困没开地暖就入睡，房间里冷冰冰的睡了一夜。”
周辰川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举动，并不多问，只是在结账走出超市后，特意绕道附近药房买了一些维生素泡腾片和清咽利喉的糖浆，这才牵着寒苒的手一起上楼。
回到公寓里，周辰川让寒苒先去休息，自己提着购物袋走进厨房，动作有条不紊，先烧了壶热水，等待水开的同时将购物袋内的食材分门别类放入冰箱或食品柜中存放。
寒苒脱掉拖鞋，蜷起腿窝在沙发上，拉来一条薄毯盖在身上，转头安静地听着厨房方向传来的细微动静。
很快的水开了，周辰川拧开一瓶矿泉水，又往被子里加入适量热水，放进一片泡腾片，等它溶解后端着马克杯从厨房里走出来。
“谢谢。”寒苒伸手接过杯子。
“把这杯维生素C喝完后休息会儿。我先去做饭，一会儿做好了叫你。”
周辰川多半时间生活在国外，并不擅长中式料理。寒苒很清楚这点，刚才在超市买食材时特意挑选的都是牛排、通心粉、生菜、土豆、芝士之类可以做西餐的食材。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好好休息。”
周辰川在厨房里略微摸索了一遍，很快重新适应了这间阔别七年的公寓中厨房碗柜内的一切。
他擅于时间规划与安排，在同等时长内，做事的效率通常为寻常人两三倍。
寒苒觉得自己恍惚只等了一杯咖啡的时间，饭菜便被端上桌。
因为她有些风寒感冒，周辰川特意炖了一锅驱寒暖胃的罗宋汤，微酸带甜的口感很合寒苒的口味。
见她很快喝完一碗热汤，周辰川默默拿起摆在一旁的空碗，又盛了一碗放在寒苒的手边。
牛排没有用传统的煎烤烹饪，而是被切成了牛柳的形状，跟切成块状的彩椒一起清炒，上面洒了孜然和些微白胡椒，端上桌时芳香满溢。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做中式菜肴了？”寒苒端着饭碗，夹了一块牛柳放进嘴里，味道竟十分不错。
“刚刚。”
“啊？”她噎了噎，赶紧喝了口罗汤顺过气来。
“我用手机查了食谱，放在一旁按照食谱步骤做的。第一次做，味道还可以吗？”周辰川吃饭时很沉默，几乎不说话，今天却破例与寒苒聊起来。
“何止可以，我差点以为你买了半成品回来，牛柳很入味。”
“合口味就好。”周辰川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分外温柔，“原本想熬粥的，食谱上标注的时间约为一小时，煮粥太久，你会饿。”
寒苒吃饭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嘴角，脸上挂着笑，眼圈红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周辰川。这是我这几年以来，过的最快乐的大年初一。”
周辰川望着她闪烁着泪光的双眼，很清楚她此刻的心情，却无法给予更多回应。他轻轻地道了声：“新年快乐。”
***
饭后周辰川收拾完碗筷时，寒苒已经倒在主卧的大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晕晕乎乎。房间内开着地暖和加湿，恒温恒湿温度适宜，非常适合睡眠。
周辰川整理完厨房，走进卧室瞧见寒苒熟睡中被子踢掉了一半。她已经有点感冒，周辰川担心她再着凉会加重病情。他走到床边，轻轻提起她的手腕，放回到被子里，拉起被踹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掖好被角。
寒苒睡的浅，迷迷糊糊时感觉到周辰川走到床边帮她掖被角，寒苒凭着直觉伸手握住周辰川的手腕，慢慢地睁开眼。
刚才恍恍惚惚中寒苒做了一个梦，梦见七年前即将面临高考大难关时那个懵懂又稚嫩的自己。这会儿睁开眼，面前的周辰川仿佛与梦中那个他身影交叠，寒苒迷迷登登地开口：“下周要高考了，我怎么又犯困午睡？周辰川，你下午一定要监督我做完那套数学模拟卷，要不数学会拖我后腿……”
话未说完，寒苒自己清醒过来，才发觉刚才是一场梦，而站在她眼前的是七年后清冷又疏离的周辰川。
她脸上依恋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尴尬与无措。寒苒仍握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挽救似的补充道：“我刚才做梦了，都是梦话。”
今天陪在她身边共度春节的周辰川太温柔太体贴，以至于寒苒如坠梦中，小心谨慎不想说错话破坏这美好的一天。
可是在刚才梦初醒时，她胡言乱语了……不知道，周辰川听了这些，会不会生气？
寒苒抬眸小心翼翼地观察周辰川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