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是城池的守护神,守城安民、庇佑苍生。

    虽然被称为“土地公”,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担任的,通常是名震一方的名将或是名臣,至少也是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辈。

    海城城隍庙的规模比较大,除了本地的城隍爷外,还供奉了城隍父母、太岁、三官、月老、关二爷、文昌帝君、财神爷之类的神仙,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总有一款适合你。

    李清寒初到海城,自然想来城隍庙拜山头、拉点关系,没想到才踏入仪门就被盯上了。

    “年轻人,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一道雄浑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此时夕阳余晖已经落幕,仪门、戏楼、大殿、寝宫、廊庑之上的灯火依次点亮,仿佛一条悬于头顶的天河。

    李清寒回头,周围的人影奇迹般消失,只剩下一个男人,五十多岁,身穿一件深色老式军装,肩上佩戴着金色的肩章,显得格外威严。他的脸庞轮廓深刻,棱角分明,眼神锐利,让人不敢直视。头发已经灰白,却打理得相当利落干净。

    他身后是彩椽画栋、翠瓦朱檐,气势庄严的城隍大殿,这座大殿在漫长的时光里遭受过数次损毁,又经历重建修缮,此刻仍然巍峨耸立。远处,是一座四方形戏楼,重檐八角雕梁画栋,曾演绎了无数爱恨悲欢。

    对方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陈将军,”李清寒一时语塞,不知道和这位百年前的老将军说些什么。

    百年之前,华国遭遇列强入侵、危急存亡之时,幸而有无数仁人志士挺身而出。

    他们身着旧式的长袍,在街头巷尾穿行。有人拿着笔针砭时弊开启民智;有人手持刀枪冲锋在前。

    陈老将军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在海城守卫战中死战不退,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原来您就是海城的城隍。”

    陈老将军微笑“多亏了大家的供奉,我才能领个闲职,继续找点事做。”

    李清寒低眉敛目,恭敬行礼“陈将军,多谢您在百年前庇佑海城人民。”

    陈老将军哈哈一笑“百年前我为国而战本就别无所求,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而已,这百年海城人民的供奉已经够多了,不用你这个小朋友给我行礼。”

    “再说来者是客且你身上有三清之气,是上神庇佑之人,应该是我来招待你才对。”

    三清之气,李清寒这才想起自己走之前开玩笑般向三位老祖讨要护身神光,居然真派上用场了。

    三清在上,回家我就给您几位做道场!

    “您既镇守海城多年,是否察觉最近几年的天地异象?”

    “你是想说地府崩塌的事吧?”陈老将军心直口快,丝毫不觉得自己爆了什么惊天大料。

    李清寒瞬间懵了,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我不会被灭口吧?

    地府怎么会塌呢?离谱!

    一时间无数念头挤进她的脑海,李清寒脑子嗡嗡的,下意识再确认一遍“地府塌了?”

    “也没全塌,至少塌了一部分,十年前从十八层地狱跑出来不少厉鬼和鬼王,阎君也不知下落。现在天上也不太平,哪哪都不太平。”

    “哈哈,确实呢。”李清寒干笑两声“所以地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嘛,地府的事哪里是我一个土地老儿能打听的。”陈老将军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我如今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城隍请托,绝非易事,也是机会。李清寒心思电转,笑着问“什么事?”

    “我之前看好一个凡人,有意让他做下一届的城隍,不过他最近遇到了麻烦,想让你帮帮他。”

    “下一届城隍?您的任期要到了?”李清寒望着大殿前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你来了么】,忍不住腹诽,我才刚来您就要走了。

    “嗯,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李清寒敏锐地品出一些不寻常的意味,追问“您退休后打算去哪?”

    “自去处去。”陈老将军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这事细究起来,和你正在调查的事也有关联。”

    李清寒心跳快了半拍,“晚辈一定竭尽全力。”

    陈老将军说起正事,现今遇到麻烦的人叫做凌常春,曾经是海市检察院副检察长,为人正直,一直坚持为民请命,审判过无数腐败分子,也惩处过不止一家涉嫌违规操作的大型企业。

    在这个社会中,正义并不总是能够得到支持和认同。凌常春一路走得并不顺利,三起三落,幸运的是总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成为他的同伴或是领路人。

    凌常春今天五十多岁,如今已经退居二线,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却在这时候出事了。

    一切的根源来自一场农家纠纷,作为退居二线的干部,凌常春按理说只用编编院史(喝茶看报),甚至不用来上班,偏偏他人老心不老,没事就爱翻阅旧案,察看是否存在冤假错案。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一些猫腻,广平村农田纠纷就是其中一件,这个村子一直以来都存在着土地纠纷,凌常春一番调查后,发现村主任广大富严重违法违纪,常年霸占土地、滥用权力恐吓、欺压村民。

    有村民苦不堪言,告到法院,不但败诉还被暗中报复,之后没几个人敢出头了。

    不过凌常春一生办过无数大案要案,自然没把这个村霸放在眼里,当即联合司法和公安机构破获此案,并亲赴现场督促。

    谁知道凌常春因为在执法过程中与村主任儿媳田晓产生争执,导致对方流产并在医院血崩而死,这下立即闹得沸沸扬扬。

    因争执致人流产死亡算是过失致人死亡,凌常春无论如果也脱不了干系,现在正被停职调查。

    更糟糕的是,有人将当时的执法过程偷偷发到网上,配了一个标题【怀孕女子遭遇暴力执法一尸两命!】

    舆论一片哗然,群情激奋,纷纷留言要严惩凶手。

    这个案子乍一看没什么异常,因口角致人心梗或是流产死亡也不少见。

    不过城隍请托,代表这后面十有八九有猫腻。

    李清寒接下委托,正要离开之时又被叫住。

    “把他带上。”

    陈老将军挥手间,一道轻飘飘的生魂慢慢悠悠荡了过来,正是小王。

    “我刚召唤你的时候无意间把他也带过来了,估计是他天生八字轻,不仅容易撞鬼还容易离魂。”

    “哦。”

    片刻后,李清寒再次回神,发现自己依旧站在仪门前,人群熙攘喧闹,远处隐隐传来蟹粉小笼和生煎包的香气。

    李清寒微微偏头,就见小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依旧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嘿,回神了!”

    小王一个激灵随后像看见鬼一样,嗷地大喊一声抱住头,把过往的行人吓了一跳,怀疑他是不是突发恶疾,纷纷远离。

    之前他因意外离体,慌乱之中瞥见城隍爷,作为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华国人,小王自然认出了陈老将军那张脸,和教科书上一模一样,甚至更帅!

    原本惊慌失措的小王一下安心了,顿觉安全感爆棚,主动凑过去求抱大腿!于是被陈老将军收在袖子中听完了全程。

    整个过程,他都在状况外。

    啊,原来真有神仙。

    小姐居然和三清有关系,大佬,带带我!

    地府塌了?我还能投胎吗?不对,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事。

    怎么突然求人帮忙了,神仙不应该动动小手就能翻云覆雨吗?

    然后,他就回来了。

    嗷了一嗓子后,小王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看见周围的人纷纷躲着自己,自觉丢脸。

    扭扭捏捏走到李清寒面前,毛遂自荐道“小姐,你看我有没有仙缘?”

    仙缘?

    李清寒无语“我还想有仙缘呢!年轻人,做人要脚踏实地!”

    小王眼中的光黯淡了许多,随后振作起来“那您能帮我看看,我与道家有缘吗?”

    “佛家也行,上帝也行,真主也行!”

    李清寒“……”

    小伙子,我让你脚踏实地,不是脚踏四地,怎么平翘不分呢!

    李清寒委婉道“你的慧根差了一点,与我道家无缘。”

    “哦。”小王心里空洞洞的,新世界的大门才刚打开十分钟,又关上了。

    好在还有几扇窗子,赶明儿找个高僧问问,说不定他与佛家有缘呢!

    两人边有边聊,不知不觉逛到了小吃街,除了蟹黄小笼、酒酿圆子、生煎包、八宝饭,还有竹筒奶茶、爆炸大鱿鱼、旋风土豆之类的新晋网红以及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

    李清寒脚步默默加快了几分,偏偏小王还在多嘴“小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真的不饿吗?”

    难道小说中的辟谷是真的?!

    李清寒微微一笑,很有隐士高人的气度“我等修道之人不重口舌之欲。”

    “这也是修炼。”

    那一刻光影在李清寒的脸上碎成光斑,她的脸一半隐藏在朦胧的阴影中,小王第一次忽略对方极具攻击性的美,感受到一种超脱和自由。

    心静即声淡,小王悟了。

    “咕咕。”

    小王愣住,我好像产生了幻觉。

    “咕咕。”

    “走吧,老宋估计等久了。”李清寒面不改色。

    小王犹豫着开口“小姐,你的肚子好像在响。”

    “嗯。”

    嗯个鬼呀,所以你所说的修炼就是靠饿是吧!

    小王无语( ̄□ ̄)。

    “还是吃点东西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一天呢!

    李清寒淡定道“回家再吃也行。”

    一个蟹粉汤包五十元,明明可以直接去抢的。

    “我请客。”

    李清寒脚步一拐,十分丝滑地拐进一家老字号酒楼“哎呀,那怎么好意思。”

    小王“……”

    皮薄馅大的小笼包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填满了蟹黄;酒酿圆子圆润可爱,滚烫的水珠在其表面滚动,令人垂涎欲滴,与香甜可口的糯米酒相得益彰;生煎包是猪肉馅的,还有少许的葱花和姜末。底部金黄酥脆,咬上一口酥脆可口。

    再来一碗八宝饭,糯米和各种果蔬、果干、肉类等材料混合在一起,每一口都能品尝到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李清寒吃了个半饱,为了小王的钱包考虑,没有再点别的。

    小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张脸纠结成了包子。

    “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就是,我听说玄学大佬都挺有钱的,港城那边帮忙看个风水就是几百万还有骗子骗了上亿。”怎么真大佬看着这么落魄?小王不解。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随手拿出百万,难道除了高管巨富,普通人不算人吗?”

    “小王,你看看身边。”李清寒的视线扫过店内迎来送往的服务员、一边说笑一边品尝美食的游客以及后厨忙忙碌碌的厨师,“这世上90%的人都是普通人,难道因为他们拿不出一百万、十万甚至是一万,就应该去死吗?”

    “如果这样的话,你早就死在云山宾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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