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
曹国安踩着一双脏兮兮的棕色皮凉鞋，手里拎着一只装着肉包子的红色塑料袋，晃晃悠悠地走到派出所大门口。他瞥了派出所招牌一眼，“六呈乡”几个字格外扎眼，所字的一竖不知道被哪个小鬼头抠了，只剩下一块脏兮兮的胶水印记。
一想到捉襟见肘的经费要花在这块破招牌上，他就觉得牙疼，还是不修了吧，能混一天是一天。
曹国安咂了咂舌，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耷拉着凉鞋，往眼前这栋灰白色、满是斑驳的砖瓦房走去。
他走得不紧不慢，目光毫无目的地在各处打量，地上的烟头，墙上的污渍，砖缝里的杂草，那辆曹国安千辛万苦从县里搞来的别的单位淘汰的黑桑塔纳，都映入了眼帘。
一转眼来这个地方四个年头了，当初一腔热血跑到这里建设六呈乡派出所，到如今不仅工作一地鸡毛，生活也一地鸡毛，曹国安想想就觉得烦躁。他揉了揉胸口，昨天被揍的地方还隐隐地疼，要不因为自己是警察，曹国安昨儿就该狠狠地揍那狗东西。
曹国安内心咒骂着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互相对着摆着六张办公桌，左边中间办公桌上，一个年轻小伙正埋头忙活。他叫林生源，来这里两年了，是曹国安把他招进来的。
曹国安悄无声息地走到林生源旁，食指扣起，轻轻敲了敲桌子。
林生源从一堆材料中迷茫地抬起头，见是曹国安，他脸色一凛：“所……所长，你来了。”
“嗯，”曹国安清了清喉咙，往斜对面看了一眼，声音低沉地问道：“老方呢？”
“他……他说要去给地里施化肥，晚点来。”
曹国安眉头紧蹙，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过九点，这个方洲明，仗着资历老，经常磨洋工，就没他放在眼里。
曹国安不悦地扔下塑料袋，包子的香气随即在林生源鼻孔周围弥漫开来。
“你的！”曹国安撂下两字。
林生源低头嗅了嗅，脸色明朗起来，他扒拉开塑料袋，塑料袋的声音哗啦啦响。
“谢谢所长，这没杨师傅饭都得去餐馆吃，我都快吃不起了。”他说。
“他明天就回来了。”曹国安说着走到了靠窗的办公桌旁。
办公桌上放着一红一黑两个墨水瓶、一台电话、还有一叠材料、几本书、几支笔。东西摆放很整齐，唯独一叠报纸乱糟糟地扔在桌上，很突兀。
曹国安拿起最上面的一叠，迅速扫了一眼。
版头上的日期是：1997年7月21日星期一。
“操，”曹国安把报纸摔在桌上，“邮政有谱没谱，又晚了两天，新闻变旧闻，还看个屁！”
“所长，”林生源的腮帮子蠕动着给曹国安解释，“他们说除非开飞机，不然没办法再快了。”
曹国安哼了一声，扯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他往后一仰，那张烂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接着他又从制服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打火机只剩一个底儿的油了，他按了好几下，才按出火星子。
曹国安点着了烟，猛抽了几口，靠着椅背，呆望着天花板。
头顶上的吊扇吱呀呀地转，窗外的蝉鸣声逐渐刺耳，外面街道上传来经过的摩托车的轰鸣声。
曹国安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脑子里却琢磨着前几天接到的电话。
在曹国安的记忆中，没人愿意到六呈乡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这个偏僻的小乡镇，距离县城百来公里，山高路远，客车从县里来一趟要3个多小时。因为交通不便，经济欠发达，乡里青壮劳力有一半都出去谋生去了，还有一半干着种田地的营生，靠天吃饭。
曹国安曾经很嫌弃这里，但他是退伍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服从上级命令，在这里扎下了根。当初来这里时，他拉下脸找乡政府借房子，政府拗不过，把街上准备做牲畜交易的几间房子给了他，这就是如今的六呈乡派出所。
派出所前后两排房，前排是办公区，有五间房，最左边是审讯室和拘留室，右边是档案室，中间最大的一间房是办公室；后排是生活区，有四间房，一间厨房，三间住宿，还有一个偏间是卫生间。曹国安、林生源还有陈师傅都住在所里，方洲明则住自己家。
曹国安一直跟上面说所里需要输入新鲜血液，但上面一直不肯调人来，曹国安催促了几次后，就不再催了，他琢磨着工作他们仨勉强能做，多来个人还得腾住的地方，麻烦，不如算了。
但前几天上面居然打电话来，说有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要来六呈乡工作。
而且，是个女的。
曹国安听到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他跟上面强调说派出所需要的是年轻男人，而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能干嘛啊？娇生惯养，浑身脾气，不添麻烦就不错了。
但上面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曹国安说不过，只好妥协，他这几天心焦气躁，每天都为这件事愁云惨淡。眼看今天就是那姑娘来的日子了，曹国安更是内心难安。
“那姑娘什么时候来啊？”曹国安无精打采地问林生源。
林生源一愣，随即明白曹国安问的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新同事，他道：“今天早上接到了电话，说是上午十点多的那趟客车。”
“等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接她。”
“啊？”
“难不成让我去？”
“不是，所长。她说——”林生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曹国安从来没听过的冷淡口气说道：“‘不用接，我自己有脚。’”
曹国安眼睑肌肉抽了抽，他向林生源投去凌厉的目光。
林生源一激灵，解释道：“她真是这么说，我没瞎编。”
曹国安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不接就不接，我们等她。”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日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升高，空气中的燥热愈来愈浓厚，曹国安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但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胸口的伤痛牵扯着他，要不是自己是会警察，他昨天真想把那个人暴揍一顿。
“几点了？”
林生源转头看了墙上一眼，道：“十点了。”
曹国安往派出所大门口瞟了瞟，没有人出现，他转而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鼻孔里微微喘着气，疏解心中的闷气。
过了几分钟，门外隐约传来“笃笃笃”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曹国安警觉地睁开眼，往外瞧去。
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在办公室门口，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
曹国安刚想开口问话，那人影就开口了：“请问谁是曹国安曹所长？”
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严肃，让曹国安一下子想起部队里的领导，他回道：“我是。你是梁希？”
“嗯，”梁希往前走了走，举手敬了个礼，“曹所长好，我是梁希，新来的警察。”
曹国安眉毛拧成一团，他仔细打量梁希，脸色白净，目秀眉清，身材纤瘦，头发的长度刚刚擦着肩膀，身上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一条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时髦的运动鞋，她的左手边扶着一个带轮子的红色行李箱，右手拎着一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保温杯。
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曹国安暗自叹气。
曹国安不知道自己在打量梁希的同时，新来的这个小警察也在偷摸观察他。
梁希已经在县里听过曹国安的大名，她本以为这个在别人口中建立了六呈乡派出所的退伍军人是个精神头不错的中年人，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眼前的曹国安佝偻着腰，脸色像是过了收获期的老苦瓜，他身上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公安制服，衣服靠近脖子的两粒扣子散开着，肚子被衣服勒得很近，腰上的皮带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邋遢又颓废。
跟梁希想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梁希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就是梁希啊，闻名不如见面，我是林生源。”梁希的思绪被林生源唤了回来，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叫林生源的制服倒是穿的一丝不苟，不过他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瘦削的指尖上还沾了好几滴碳素墨水，看来是做案头工作的。
“你好。”梁希伸出手，象征性地跟林生源握了一下。
“这是你的办公桌，我们都在这间办公室办公。”林生源被梁希柔软细腻的手一握，一股荡漾的心情弥漫开来，他热情地给梁希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
梁希这才有功夫打量办公室里的环境。这间办公室的一眼到头，墙壁有好几块墙皮脱落了，房间本就不太大，因为有六张桌子显得更加拥挤。更让梁希纳闷的是这六张办公桌，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像是从其他地方搜刮来的一样。
梁希来之前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没想到连办公环境都如此凌乱不堪。她跟着林生源走到桌旁，打量了下桌子和椅子，又伸出一个手指头擦了擦桌面。
“我刚刚擦过，干净的。”林生源说。
梁希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卸下保温杯，放在桌上。
“谢谢。”她说。
“不客气，抽屉里我给你放了办公用品，你自己拿。”
“好，”梁希顿了顿，“还有一位同事呢？”
“嗯？”林生源一愣。
“这儿，”梁希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应该是有人的吧？他怎么没来？”
林生源恍然大悟：“老方啊，他去施——”
“他视察去了，”曹国安打断林生源，“新兵蛋子，不该关心的不要关心。”
梁希撇了撇嘴。
“你真是省公安学院的？”曹国安审视般地瞧着梁希，仿佛在怀疑她的来历。
“是，如假包换，刑侦专业。”梁希回答。
曹国安往后仰了仰，说：“我们这小地方，用不到这么有学问的专业。”
梁希下意识地反驳道：“小地方也会有人犯罪。”
曹国安不屑地瞥了梁希一眼，这种小年轻，他见得多了，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以后有的苦头吃。他冷哼了一声，慵懒地训道：“我不管你那么多，既然来了六呈乡，就得守规矩，不要惹事生非。”
梁希还想说两句，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凄厉的声音就冲进了她的耳膜。
“不好啦！曹所长！出人命啦！”
一个匆忙的人影冲进了派出所。
曹国安踩着一双脏兮兮的棕色皮凉鞋，手里拎着一只装着肉包子的红色塑料袋，晃晃悠悠地走到派出所大门口。他瞥了派出所招牌一眼，“六呈乡”几个字格外扎眼，所字的一竖不知道被哪个小鬼头抠了，只剩下一块脏兮兮的胶水印记。
一想到捉襟见肘的经费要花在这块破招牌上，他就觉得牙疼，还是不修了吧，能混一天是一天。
曹国安咂了咂舌，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耷拉着凉鞋，往眼前这栋灰白色、满是斑驳的砖瓦房走去。
他走得不紧不慢，目光毫无目的地在各处打量，地上的烟头，墙上的污渍，砖缝里的杂草，那辆曹国安千辛万苦从县里搞来的别的单位淘汰的黑桑塔纳，都映入了眼帘。
一转眼来这个地方四个年头了，当初一腔热血跑到这里建设六呈乡派出所，到如今不仅工作一地鸡毛，生活也一地鸡毛，曹国安想想就觉得烦躁。他揉了揉胸口，昨天被揍的地方还隐隐地疼，要不因为自己是警察，曹国安昨儿就该狠狠地揍那狗东西。
曹国安内心咒骂着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互相对着摆着六张办公桌，左边中间办公桌上，一个年轻小伙正埋头忙活。他叫林生源，来这里两年了，是曹国安把他招进来的。
曹国安悄无声息地走到林生源旁，食指扣起，轻轻敲了敲桌子。
林生源从一堆材料中迷茫地抬起头，见是曹国安，他脸色一凛：“所……所长，你来了。”
“嗯，”曹国安清了清喉咙，往斜对面看了一眼，声音低沉地问道：“老方呢？”
“他……他说要去给地里施化肥，晚点来。”
曹国安眉头紧蹙，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过九点，这个方洲明，仗着资历老，经常磨洋工，就没他放在眼里。
曹国安不悦地扔下塑料袋，包子的香气随即在林生源鼻孔周围弥漫开来。
“你的！”曹国安撂下两字。
林生源低头嗅了嗅，脸色明朗起来，他扒拉开塑料袋，塑料袋的声音哗啦啦响。
“谢谢所长，这没杨师傅饭都得去餐馆吃，我都快吃不起了。”他说。
“他明天就回来了。”曹国安说着走到了靠窗的办公桌旁。
办公桌上放着一红一黑两个墨水瓶、一台电话、还有一叠材料、几本书、几支笔。东西摆放很整齐，唯独一叠报纸乱糟糟地扔在桌上，很突兀。
曹国安拿起最上面的一叠，迅速扫了一眼。
版头上的日期是：1997年7月21日星期一。
“操，”曹国安把报纸摔在桌上，“邮政有谱没谱，又晚了两天，新闻变旧闻，还看个屁！”
“所长，”林生源的腮帮子蠕动着给曹国安解释，“他们说除非开飞机，不然没办法再快了。”
曹国安哼了一声，扯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他往后一仰，那张烂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接着他又从制服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打火机只剩一个底儿的油了，他按了好几下，才按出火星子。
曹国安点着了烟，猛抽了几口，靠着椅背，呆望着天花板。
头顶上的吊扇吱呀呀地转，窗外的蝉鸣声逐渐刺耳，外面街道上传来经过的摩托车的轰鸣声。
曹国安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脑子里却琢磨着前几天接到的电话。
在曹国安的记忆中，没人愿意到六呈乡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这个偏僻的小乡镇，距离县城百来公里，山高路远，客车从县里来一趟要3个多小时。因为交通不便，经济欠发达，乡里青壮劳力有一半都出去谋生去了，还有一半干着种田地的营生，靠天吃饭。
曹国安曾经很嫌弃这里，但他是退伍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服从上级命令，在这里扎下了根。当初来这里时，他拉下脸找乡政府借房子，政府拗不过，把街上准备做牲畜交易的几间房子给了他，这就是如今的六呈乡派出所。
派出所前后两排房，前排是办公区，有五间房，最左边是审讯室和拘留室，右边是档案室，中间最大的一间房是办公室；后排是生活区，有四间房，一间厨房，三间住宿，还有一个偏间是卫生间。曹国安、林生源还有陈师傅都住在所里，方洲明则住自己家。
曹国安一直跟上面说所里需要输入新鲜血液，但上面一直不肯调人来，曹国安催促了几次后，就不再催了，他琢磨着工作他们仨勉强能做，多来个人还得腾住的地方，麻烦，不如算了。
但前几天上面居然打电话来，说有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要来六呈乡工作。
而且，是个女的。
曹国安听到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他跟上面强调说派出所需要的是年轻男人，而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大学生。
女大学生能干嘛啊？娇生惯养，浑身脾气，不添麻烦就不错了。
但上面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曹国安说不过，只好妥协，他这几天心焦气躁，每天都为这件事愁云惨淡。眼看今天就是那姑娘来的日子了，曹国安更是内心难安。
“那姑娘什么时候来啊？”曹国安无精打采地问林生源。
林生源一愣，随即明白曹国安问的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新同事，他道：“今天早上接到了电话，说是上午十点多的那趟客车。”
“等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接她。”
“啊？”
“难不成让我去？”
“不是，所长。她说——”林生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曹国安从来没听过的冷淡口气说道：“‘不用接，我自己有脚。’”
曹国安眼睑肌肉抽了抽，他向林生源投去凌厉的目光。
林生源一激灵，解释道：“她真是这么说，我没瞎编。”
曹国安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不接就不接，我们等她。”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日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升高，空气中的燥热愈来愈浓厚，曹国安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但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胸口的伤痛牵扯着他，要不是自己是会警察，他昨天真想把那个人暴揍一顿。
“几点了？”
林生源转头看了墙上一眼，道：“十点了。”
曹国安往派出所大门口瞟了瞟，没有人出现，他转而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鼻孔里微微喘着气，疏解心中的闷气。
过了几分钟，门外隐约传来“笃笃笃”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曹国安警觉地睁开眼，往外瞧去。
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在办公室门口，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
曹国安刚想开口问话，那人影就开口了：“请问谁是曹国安曹所长？”
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严肃，让曹国安一下子想起部队里的领导，他回道：“我是。你是梁希？”
“嗯，”梁希往前走了走，举手敬了个礼，“曹所长好，我是梁希，新来的警察。”
曹国安眉毛拧成一团，他仔细打量梁希，脸色白净，目秀眉清，身材纤瘦，头发的长度刚刚擦着肩膀，身上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一条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时髦的运动鞋，她的左手边扶着一个带轮子的红色行李箱，右手拎着一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保温杯。
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曹国安暗自叹气。
曹国安不知道自己在打量梁希的同时，新来的这个小警察也在偷摸观察他。
梁希已经在县里听过曹国安的大名，她本以为这个在别人口中建立了六呈乡派出所的退伍军人是个精神头不错的中年人，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眼前的曹国安佝偻着腰，脸色像是过了收获期的老苦瓜，他身上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公安制服，衣服靠近脖子的两粒扣子散开着，肚子被衣服勒得很近，腰上的皮带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邋遢又颓废。
跟梁希想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梁希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就是梁希啊，闻名不如见面，我是林生源。”梁希的思绪被林生源唤了回来，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叫林生源的制服倒是穿的一丝不苟，不过他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瘦削的指尖上还沾了好几滴碳素墨水，看来是做案头工作的。
“你好。”梁希伸出手，象征性地跟林生源握了一下。
“这是你的办公桌，我们都在这间办公室办公。”林生源被梁希柔软细腻的手一握，一股荡漾的心情弥漫开来，他热情地给梁希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
梁希这才有功夫打量办公室里的环境。这间办公室的一眼到头，墙壁有好几块墙皮脱落了，房间本就不太大，因为有六张桌子显得更加拥挤。更让梁希纳闷的是这六张办公桌，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像是从其他地方搜刮来的一样。
梁希来之前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没想到连办公环境都如此凌乱不堪。她跟着林生源走到桌旁，打量了下桌子和椅子，又伸出一个手指头擦了擦桌面。
“我刚刚擦过，干净的。”林生源说。
梁希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卸下保温杯，放在桌上。
“谢谢。”她说。
“不客气，抽屉里我给你放了办公用品，你自己拿。”
“好，”梁希顿了顿，“还有一位同事呢？”
“嗯？”林生源一愣。
“这儿，”梁希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应该是有人的吧？他怎么没来？”
林生源恍然大悟：“老方啊，他去施——”
“他视察去了，”曹国安打断林生源，“新兵蛋子，不该关心的不要关心。”
梁希撇了撇嘴。
“你真是省公安学院的？”曹国安审视般地瞧着梁希，仿佛在怀疑她的来历。
“是，如假包换，刑侦专业。”梁希回答。
曹国安往后仰了仰，说：“我们这小地方，用不到这么有学问的专业。”
梁希下意识地反驳道：“小地方也会有人犯罪。”
曹国安不屑地瞥了梁希一眼，这种小年轻，他见得多了，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以后有的苦头吃。他冷哼了一声，慵懒地训道：“我不管你那么多，既然来了六呈乡，就得守规矩，不要惹事生非。”
梁希还想说两句，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凄厉的声音就冲进了她的耳膜。
“不好啦！曹所长！出人命啦！”
一个匆忙的人影冲进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