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伊为了找到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最近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在学校图书馆耗着。

    虽然她也知道无从下手,但做点什么总能让她安心一点。

    就像她如今漂浮在美丽的空中,漫步于绚烂云彩之间,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落地摔下去,所以她总想试图去抓住点什么。

    那个年代,图书馆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式了。

    趁着周末,她跑去市里的图书馆几乎都找了一遍,还在网上各种搜索,想看看有没有相关的书籍资料,好解释一下她现在所在的世界,但仍然一无所获。

    毕竟现在是十三年前,这方面的猜想还没有2022年那么流行。

    她像生活在一个谜团里面,怎么绕也绕不出去。

    听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图书馆,周末方伊就迫不及待就去了,不出所料,还是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又一次希望落空,在要离开时,隔着书架里面的空隙,看到了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这样看来,也不是一无所获。

    “方伊?”

    “周楷?”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然后相视一笑。

    “你先说。”周楷温柔地笑着。

    “你,也来借书吗?”方伊一边假装找着书,一边问。

    周楷从书架对面都了过来,“哦,周末没事,随便转转,你呢?”

    “我也是,找点学习资料。”方伊胡乱找了个理由。

    “那我帮你找。”周楷主动帮忙,一边翻看着书籍目录一边侧头看着她问:“你要找什么书?”

    “不用了,我看了没有,谢谢!”

    方伊几乎是像逃跑一样地从图书馆溜走。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至少,不是现在。

    那一瞬间,她突然滋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就像志怪小说里的狐妖害怕书生看到自己的真面目一样。

    也许他知道了,就没有然后了。

    就这样,好像也挺好。

    只是,她有时候也很矛盾,一边珍惜着重来的青春,享受着现在的一切,一边又有些患得患失。

    一方面想要躺平,一方面根本又无法躺平。

    这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地让她觉得不真实,她害怕哪天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碎掉,一切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就好像,她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一样。

    所以,她很珍惜两人同桌的时光,每天都尽量早一点去教室,周楷还没来的时候就先到教室,在座位上等他,等他放学走了,自己再走。

    毕竟座位起码一个月就会换,同桌一天少一天,而且张格为了避免同学早恋,尽量不把男生和女生放在一排挨着。

    所以她的暗恋,又盛大而隐秘地开始了,为此,用尽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

    十三年前,小心翼翼。

    十三年后,一如既往。

    她总是会多准备几支笔,这样如果他没有带或者用完了,她就可以借给他。

    她会多准备一个橡皮擦,而且会放在靠近他那一边的桌角,把自己用的那一个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这样方便他可以用。

    她甚至还会备着一圈小的透明胶带,高中明令禁止不能用修正液了,胶带慢慢成了大家不可或缺的文具。

    她甚至会在抽屉里多备一把伞,以免他忘记带的时候,可以借给他用。

    她桌上的纸巾无论何时都不会用完,因为他常常打完球要出汗,而自己又老是忘记带,所以他都会从她桌子上拿。

    作为回报,他经常会给她买各种饮料,还有零食。

    他总是会笑着跟自己说谢谢,而她对他的笑容完全没有抵抗力。

    平凡又珍贵的高中生活就这样慢条斯理地继续着。

    国庆前一周的英语随堂测验,方伊不小心把答题卡涂错了,一边看着卷子,一边去拿橡皮擦,结果手上确实比橡皮擦要软一点的触感。

    她心里一惊,抬头一看,原来周楷正好也在拿橡皮擦用,而她的手正碰到他的手指。

    方伊以最快的速度将手缩了回来,连看也不敢看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淡定地接着涂答题卡。

    周楷的手也快速缩了回去,继续做卷子。

    只是方伊的脸还是不受控地红到了耳根,然后蔓延到脖子,血脉延伸到整个心脏,脉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

    过了好好几分钟才她平静下来,然后检查刚刚填的答题卡,这才发现居然全都填错了,还歪歪扭扭的,铅笔出了框,于是只好擦了重填。

    幸好时间还够,不然就尴尬了。

    交了卷,方伊开始回味刚刚那手上从未有过的触感,温热又柔软,柔软之下是他的指节骨骼,很特别的感觉。

    课间,两个人都没说话,谁也没有提起刚才考试时发生的事情,周楷坐了一会儿就出去打球了,大概是怕尴尬,留方伊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

    他该不会以为,是她故意占他便宜吧?

    *

    语文课。

    老师孙蔓将小小的语文课本放在讲台上,都没打开,就开始熟练地上起了课。

    旁边的周楷在抽屉里翻来翻去,发现忘记带语文书了,应该是昨天做练习册待会家忘记带回来。

    虽然不是班主任,但也是严厉出名了的。

    方伊见了,将她的语文课本推到两张桌子的中间,“我们俩一起看吧。”

    周楷点了点头,笑容温柔。

    这节课上的是《陈情表》,上课前,让大家齐声朗读了一遍第一段。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

    见两人共用一本书,眉头立马拧了起来:“周楷,怎么没带书?”

    “抱歉老师,忘了。”

    孙蔓掀了掀眼皮,“书都能忘,你怎么没忘记吃饭?”

    全班哄堂大笑。

    “你把《陈情表》第一段翻译一下。”

    教室里足足有半分钟的沉默。

    方伊为他捏了一把汗,以为他不会,大家都盯着,教室里太安静,写纸条不行,说也不行,方伊比他还急。

    正在这时,只听得他不慌不忙,声情并茂翻译起来:“臣子李密陈言:我因命运不好......”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甚至可以像是播音主持的嗓子,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将一段文言文翻译得准确到位,娓娓道来,而且语气间言辞诚恳,甚至有那么一瞬,还真当他是李密大殿上慷慨陈词。

    翻译完,孙蔓都拿着语文课本楞了好几秒。

    方伊看到斜上方的赵寓明都忍不住两手拿起来,居然鼓了几下掌,结果发现全班没一个人敢动,接着就被孙蔓一个眼刀给堵了回去,赵寓明只好怯怯地把手缩了回去。

    “赵寓明,下课来我办公室!”孙蔓盯着他说,那眼神比平常还要严厉几分,转而又调整了下自己,语气缓和了些,看向周楷。

    “还不错,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记得带书,不然没这么轻松了。”然后用语文课本示意他坐下。

    两人共用着一本书,共同呼吸着狭小空间上面的空气。

    方伊全程盯着书,像模像样地作笔记,但她其实根本没过脑子,因为跟他看一本书,脑袋完全没办法思考,是老师说什么就机械地记什么。

    方伊喜欢在语文课本上记很多笔记,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她看着满满的笔记很有成就感,虽然其实挑重点就好了,但她总改不了这个毛病。

    她坐在左边,周楷坐在右边,左边的部分讲完了,原本干干净净的书被笔记填得密密麻麻的。

    只是讲到右边的时候,就不是很方便记,做笔记就变得很拘谨很别扭了。

    这是记还是不记呢?

    记的话怕影响他看书,也不好写字,不记呢又强迫症发作,看着语文书空白的样子难受得心里发痒。

    正在左右为难发愁时,一只大手在书中间上方摊开。

    方伊抬了抬眼,周楷看着她的笔,眼神示意她把笔给他,方伊听话地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笔拿给他,然后帅气的字体就如画一样在她的书页上徐徐展开。

    他写字的样子很好看,轮廓分明,一双睫毛像羽毛一样又密又长,听课的时候偶尔会皱皱眉,偶尔用右胳膊支在课桌上撑着头,比平常多了一分乖巧,十分耐看。

    于是最后一节语文课上完,左边的是方伊做的笔记,字体方正,右边密密麻麻的是周楷的字迹,苍劲有力,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甚至可以说画风不是很和谐,但在方伊的眼里,可比什么画、什么笔记都好看。

    以至于她虽然那节课几乎没有听进去什么,但下课后她把这两页看了许多遍,每个注释,每个笔记,每个句子,在什么位置,闭上眼睛都能重新在脑海里原模原样地展开,可谓滚瓜烂熟,铭记于心。

    翻开这本书,就能想起他认真听课,学她把笔记记得密密麻麻的样子,甚至还可以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方伊决定把这本书好好珍藏起来。

    赵寓明下了课,跟着孙蔓去了办公室,然后没过多久就臭着脸回来了,“烦死了,又让我背课文,别人都是背一段,每次罚我都让我背全文,啊!不公平!我这是上辈子倒了什么霉!”

    他气得抱头把自己的一向珍视的发型都揉成了鸡窝头,趴桌子上生闷气。

    “咳咳,采访一下,语文老师是你母亲大人的感觉怎么样?”方伊站起来拍了拍赵寓明的后背,然后举着一支中性笔有模有样地采访。

    赵寓明理也不想理她,直接将她的笔拍掉:“你别幸灾乐祸,我妈看着你长大,你还能少了她的关心?”说“关心”两个字的时候,还故意两手抬起来,食指和中指弯曲,加了个引号。

    他们两家小时候在乡下是邻居,关系很好,后来赵寓明爸妈考到盛阳一中当老师搬到了市里,但都还保持着联系,正好如今又成了方伊的老师,所以联系就更加频繁了。

    方伊完全没有当回事:“我这样的乖学生,老师喜欢都还来不及,没什么可怕的。”

    “呵呵,要不,你早恋试试?”

    她心里一顿,难道被他看出来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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