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无聊。

    得找点东西消遣一下。

    辛凌春坐在驿站旁茶摊的角落里,捧着茶碗,看那天边白云缓慢移动,幽幽嘬了一口茶。

    真的好无聊。

    “呐,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师父啦,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给你买包包和糖葫芦。”

    茶摊斜对面的拱形门洞后有一对刚认的师徒,女师父摸着小徒弟的脑袋,满脸激动。

    显然才为人师。

    “那,那你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害怕……”小徒弟拽着女师父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模样叫人心疼。

    “好啦,你跟着我去吧,等买完了东西,我就带你回师门,日后……”

    之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清了,辛凌春提着脖子往门洞后瞄,那对师徒已经不在了。

    身上还有师门的任务,她也不便在茶摊逗留,喝完最后一口茶,拍下两个铜板便牵着骡子离开。

    就是转身的时候,迎面碰着了个人,那人走路不看路,把..玩着一把金闪闪的长剑,胡乱那么一挥舞,辛凌春左边脑袋的头发便断了半截。

    此时无声胜有声。

    “赔钱。”辛凌春伸手。

    男子愁眉苦脸,一边掏钱一边嘀咕:“什么几巴破剑这么难用……”

    辛凌春:“……”

    他随便挥两下,她头发就没了,在傻子的手上剑气都能强大如斯,可见此剑锋芒,他却说难用!她逝去的头发还躺在地上喝风,他是看不见吗?

    辛凌春很想说点什么,但男子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金子使她折服,开口便是:“谢谢爹!”

    生怕男子反悔,麻溜地骑上骡子跑了。

    骡腿子溅起的风将地上的一团头发吹至男子白得发光的鞋面上,男子皱眉,提脚甩了甩,仍有几根发丝缠..绕在上面不肯下来,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脱了鞋子,甩到拱形门洞后了。

    辛凌春驱着骡子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到了中原。

    她找了个无人之地,将沾染风..尘的粗布衣裳脱下来,换上白净的门派制服,又从包袱中掏出一面小巧的铜镜,仔细观察起自己的头发。

    伸手摸了摸左边只至肩头的头发,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怕是一年时间都长不到右边那么长了。

    想了想,她将左边的头发悉数编到右边汇成一股系起来,又把制服上天青色的穗子解下来绑到头发上,在左边头发长起来之前,她要顶着这个造型很长一段时间了。

    举着铜镜左右相看一番,确认形容得体后,她才重新骑上骡子往御月山庄去。

    御月山庄的大门庄严肃穆,辛凌春独一人牵着骡子站在门前显得渺小而局促。

    通报的人也不叫她进门,只让她在门外侯着,眼看日上中天了,也没个话传出来。

    正在她想着今日要不算了,先去山下找个店住下来再做打算时,庄门终于传来了动静。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逐渐显露出来。

    辛凌春心中一紧,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该说点什么开场白,便听得那脸的主人道:“她怎么还在这?晦气!还不赶紧叉下山去。”

    好家伙,原来开门不是因为要请她进去的,而是有事出门正好碰上了。

    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不由得她纠结,守门的两人便循着命令过来捉她。两人一左一右勾着她的胳膊,将她架起来往山下拖。

    “打住,你们打住!”辛凌春左右大叫,但那两人哪里会听她的。

    只得去喊那个在门前站得笔挺的男人:“萧贵娟!”

    男人脸色蓦地一沉。

    叉着辛凌春的两人也骤然停顿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丢下去!”男人咬牙切齿,“让我再看到她,你们都不用干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萧贵娟!”辛凌春扯着嗓子吼:“萧贵娟!”

    声音戚戚沥沥,如丧考妣。

    “给我堵上她的嘴!”男人双手握拳,微微颤..抖,显然隐忍着怒意。

    两人便又去捂辛凌春的嘴。

    辛凌春全身上下就这张嘴稍微有点用了,她还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说,怎么能被他们就这样堵了嘴扔下山去,她这个月能不能领到门派的补贴,就看她这张嘴了。

    于是就着守门人伸过来的手便咬下去,守门人手比心快,心里再怎么不敢违抗命令,还是反射性地缩了手。

    辛凌春趁机推开一人,用蛮力拖着另一挟着她的人往男人身边跑。

    差点被咬的那个守卫赶紧追过来,三人推搡之间,将辛凌春本就不怎么牢固的发型打散,蓝色的穗子掉下来,三千发丝张牙舞爪。

    辛凌春连忙蹲下..身去捡发绳,指尖即将碰到穗子的时候,身子已经被人提起来往后拖了。

    “救命,能不能松松手。”辛凌春极为无奈:“我穗子掉了啊,一两银子一个啊。”

    看着辛凌春心疼肉疼的表情,萧疏影终于忍不下去了,他阴恻恻开口:“你就只是在意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

    “一两银子哪里就不值钱了!”辛凌春反驳。

    “你头发,都那样儿了,你就只在意一个破穗子?”萧疏影气极。

    他终于从高高在上的门槛后走下来,阴沉着脸走到辛凌春跟前,伸手勾起她的一缕头发,眼神暗得可怕:“你为谁断的发?”

    看着他的眼神,辛凌春蓦地愣了一下,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为钱。”

    萧疏影一怔,为这么一个不着调,却因为是这个女人而显得合乎情理的答案,而有些不知所措。

    但到底是多大的诱..惑,能让一个女人将养了多年的头发摒弃,还整了个如此有碍观瞻的造型。

    简直是越想越窝火,恨不能捏死眼前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

    “好,好得很。”萧疏影冷笑起来,并吩咐守卫:“把她带进去。”

    “等等,我的穗子。”辛凌春被人叉着走,回头盯着地上的穗子,提醒守卫她落掉的东西还未曾捡起。

    守卫才不管谁的穗子,直接把人拖进庄子里,门被合上的时候,辛凌春看见萧疏影阴着脸,一脚将穗子踢飞,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模样。

    然后就是被扔进了暗牢。

    绝了。

    流年不利,她就不应该来御月山庄,求萧疏影办事,大不了不领补贴便是,何苦来这里找罪受。

    想到萧疏影她就郁闷,好歹有几年师徒的情分在,他不俸她为座上宾就算了,竟还把她关在牢里。已经五月份了,这鬼地方还能冻得她打颤。冷就算了,还有虫!

    辛凌春脱了一只鞋子,啪叽一下拍死一只蟑螂,蟑螂的尸体黏在鞋底子上,磕都磕不下来。

    辛凌春再次后悔遇见萧疏影,当初就应该叫他死在那儿的,他娘的。

    好在萧疏影不算太丧心病狂,一日三餐都没少了她的,而且这牢饭比门派里的饭香多了,不愧是豪门大派,炒菜放油跟跟不要钱似的。

    然后夜里就吐了。

    萧疏影竟纡尊降贵来牢里看她。

    辛凌春吐得死去活来,此刻躺在草垛子上半死不活,只见萧疏影叫人开了锁,两步走上前来,沉默着盯了她好一会,才讥讽道:“有些人,就是没那个富贵命,山珍海味送到她面前,都吃不进肚子里。”

    辛凌春没力气反驳他,只是忽然想到从前,她接了一个悬赏,拼死拼活赚了十两,身上的血迹都没洗干净,就赶着去订了一桌好菜,带回家同萧疏影一起吃。

    那次她也是如同今日这般,因为平日吃得素淡,一时间大鱼大肉,重油重盐,导致肠胃遭受不住,半夜起来吐得稀里哗啦。

    那时萧疏影还会给她端茶递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还会叫她以后不要再去接这么危险的活了,等他以后赚钱了,就天天带她吃好的,等吃惯了山珍海味,就不会再吐了。

    当时她还回嘴了一句,哪有那么好的命,天天山珍海味。

    那个时候萧疏影怎么劝她的来着,哦,他说:

    “有的,我会让师父有的。”

    “没那个命就是没那个命。”萧疏影冷哼一声,转身吩咐牢房的守卫:“从明日起,只给她送几碗清粥,别的都不要有了。”

    冰冷的声音拉回辛凌春的思绪,她偏过头去看萧疏影,只看到一个毫无温度的背影,和记忆中那个乖巧可爱的少年,根本重合不起来。

    莫名其妙觉得委屈,她不禁低声呢喃了一句:“我累死累活做的哪里是悬赏,做的是孽。”

    不成想,萧疏影耳朵比常人要精出不少,这么一句呢喃也被他完整听去,且精准想起了昔日往事:“累死累活?”

    他冷笑:“累死累活杀鱼?还骗我受了伤命不久矣?”

    辛凌春心虚别过头:“杀鱼怎么了,杀鱼就不累了?刀子割手怎么就不是受伤了,万一失血过多,可不是命不久矣嘛。”

    表面稳如老狗,心中却是冷汗直流。

    好小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怪不得他对她那么尖酸刻薄,他到底还知道多少从前她忽悠他的事。

    如此一来,师门任务就更难完成了,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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