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时至清明，阴雨朦朦。
各家的商铺门可罗雀，就连那些讨生活的贩夫走卒的营生也变的清淡起来，他们得空围坐在一堆，吃着随身揣的零嘴，说起了闲话，自然是免不了，说起京城中的大事——
温国公府全家老小八十五口人全部下了大狱，北防军围的府，南防军抓的人，听说温国公是穿着寝衣就被带出了府。
此时城南二坊街上，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站在一个卖扇子的中年男人的摊位前，那个货郎挤着眼睛，“树大根基在，温国公府没那么容易倒的。”
卖扇子的男人收起了摊位上最后一把折扇，好一会才说，“这次我看不一定，听说钰王亲自去抄的家，你想想，咱们钰王是什么身份，那是龙子龙孙。再说我可是亲眼瞧见温国公被带出了府，连鞋都没让他穿，就这么光脚走着，押上了囚车。”
“这……”
货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温国公府，世家大族，怎么可能就这样说倒没倒了。”
卖扇子的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拢了拢上衣，“谁让它贪心不足，倒官卖官，还吃两江修堤的银钱。要不是武阳侯冯纤小姐发现，这温国公不知要干出多少缺德的事。”
“冯纤小姐，你说的是哪个，每月都会施粥，收留无家可归人的活菩萨？”货郎一脸回忆，接着说，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那冯纤小姐更好看的人，就像那画中仙女，想想就让人心颤。”
卖扇子的咂舌，“仙女只能活在天上，放在咱们这受苦的人间，就是孤苦伶仃。”
卖货郎听到这话这话也沉默了下来，这貌美的冯纤小姐是个可怜人儿。
出生就丧母,十岁时，老侯爷又为国捐躯。
十八岁要议亲时，跳出个温国公世子非要娶冯纤小姐，侯爷三拒国公府提亲，还没等到第四拒，武阳侯就这么死了，现在整个偌大的侯府也就只剩冯纤小姐一个主子。
空寂的街道忽然响起一阵咳嗽声。
“咳，咳……”
两个人对视一眼，货郎开口，“这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有马车往出城的方向，清明上香不是都在早上吗？”
卖扇子看了眼青缎马车，“估计也是个可怜人。”他摇了摇头，看着那马车消失在巷尾。
。
“流云，回头你把那残局棋谱送到钰王府，表哥喜下棋，这个当回礼是最好。”马车内，穿着素色锦服头戴白花，仙姿佚貌，容色惊人的武阳侯府冯纤与大丫鬟流云交代着，“告诉他，纤纤谢谢他送的这份“大礼”，她很喜欢。”
她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刚想开口就先咳嗽上，曾经那个海棠树下言笑晏晏的姑娘，哪会像她这般。
风拂过马车，吹起帷盖，两三滴雨吹进入了马车内，流云拢了拢马车帘子，回过头，说道，“你身子现在还没好利索，奴婢都说了，那人交给奴婢来就好，你何必非要来这一趟。”
“这仇啊，我得自个来才舒坦，傻丫头。”冯纤整个人都软在软座上，青丝贴在她面色如纸的容颜上。
流云敛了敛裙子，跪在冯纤面前，“主子，你别这样，咱这仇都报了，你别在压着难过，想哭你就哭出来，流云怕……”
冯纤借这流云扶自个的力，坐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哭了，哭就能哭回兄长的命，哭就能让罪有应得之人入十八层地狱，这都不能，眼泪有时是武器，但现在只会拖她后腿。
她拿着手绢为流云擦去眼泪，“傻流云，我的眼泪，早在兄长下葬之时，随兄长一起埋了。”
流云看着这这样的主子，到底是劝不了吗？她咬着嘴唇，“主子，奴婢知道了……”
冯纤点了点头，手握着丝帕抵着失了颜色的唇又咳了一会。
去年的今天，兄长出门时说“今日会早归家”，她从响午的倾盆大雨，等到傍晚的绵绵小雨，可最终等来的是钰王萧衍带回来的一具冰冷的尸体，兄长就静静的躺在那，怎么叫，他都不醒。
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心疼冯纤的人回不来了。
自兄长走后，她患了失眠症，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日日辗转反侧。
到如今，这个在这晃荡的马车里竟有了困意，是因为给兄长报了仇，呼出了那口气吗？
“主子”
耳边传来流云的声音。
冯纤睡的迷迷糊糊的睁眼，脑袋中传来撕裂的痛，待到完全清醒才开口，问，“到了？”
“是”流云看着冯纤扶着额头，担心道，“主子，你又头疾发作了吗？”
“无碍的，先进去吧。”
马车停在京郊一处院内，这里冷冷清清，四周都是荒山，一副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穿着黑底红边服，腰佩刀的冯勇看到冯纤那一刻，立刻拱手，“小主子，温昭已关在地牢。”停顿下，声音嘶哑说道，“如果属下再快点，候爷就不会出事。”
冯纤看着冯勇的右胳膊空荡荡的衣袖，“这不是你们的错，如果没有你们，兄长的尸身估计我都看不见了。”她转头看向地牢入口，“有人惦记着我们侯府，只有那千日做贼的，哪有那千日防贼的。”
看着冯勇还想说什么，她抬起手，“好了，先带我下去。”
常年不见光的地牢，空气中弥漫陈年霉味夹杂着血腥味。
还没有靠近，就听到男人痛苦的呜咽声。
真好听。
她真喜欢这份“礼物”。
她朝声源处看去，冯勇他们应该是恨透了温昭，他的玉冠已散，几根头发散到脸上，双手被固定在架子上，圆领锦服上血迹斑斑。
世人皆夸，外表清朗俊逸的温国公世子温昭，但却无人知道，他是个内里是肮脏、卑鄙的小人。
睿智的兄长看出了他的本质，才一而在，再而三的拒绝国公府的求娶，没成想这也为兄长的死埋下了祸端。
“是你？冯纤？你居然敢绑架我，你疯了吗？”虽然是大声的质问，但冯纤听出他话中的颤音。
没有了以前的趾高气昂，只有害怕和恐惧。
“这个玉牌，你可认识？”
温昭在看到孟墉南防军统领玉牌那一刻，脸色变的难看，“我不认……”
她的鞭子还没等温昭说完话就落了下来，“不认识？呵，想清楚了再回答。”
温昭长久的沉默让冯纤失了耐心，她走到温昭面前。
“啪，啪。”
温昭被打偏了脸，冯纤抽出手绢，好像手上有脏东西一样，五根手指一根根认真的擦。
温昭疯狂的叫着，“你恨我也好，这样我在你心里就有位置。”
冯纤扔掉手绢，“太吵了。”
冯勇揪着温昭的衣服，连着扇打了十来下，看着温昭脸已红肿，冯纤才说,“先停下。”
温昭不是蠢笨之人，否则也不可能设计成功杀死一个侯爷，他只是没有想到冯纤会这样大胆，他不敢开口，眼神复杂的看着冯纤。
冯纤接过流云递来的白玉茶杯，干涸的嗓子好像得到了解救，“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你会在这。”
脸部的疼痛让温昭说的话，变得含糊不清，“不是我杀的你兄长，冯纤，你兄长的死是意外。”
冯纤摸着块羊脂玉牌，眼睛像盯死物一样盯着温昭，“哈，是意外，是人为的意外，是谁在我兄长的饭里下软筋散，让他没有力气反抗；是谁压着北防军救援的队伍迟迟不发，让兄长带去的人有去无回。”
“不是我，北防军不归我们温国公管辖，是他们不听指挥，是他们害死武阳侯。”温昭看到她眼里的恨，用柔弱外表掩盖下的滔天恨意，这还是他痴迷的人吗？
冯纤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好像又成为了京城名门淑女，曾经那个一颦一笑都引牵着众人的京城贵女。
温昭痴迷的说，“纤纤，武阳侯已死，我可以保护你，我会娶你，好不好，咱们重新开始。”
“纤纤……”冯纤呢喃的叫着，越叫脸色越难看，曾经兄长也是这样叫她，她的母亲和父亲也这样叫她，可惜叫她的人都走了。
冯纤看着温昭身边的铁鞭、各种刀类、大小型号的锯子、沾着血的杖，说道，“冯勇，这里的刑具，世子爷应该很喜欢，让他每样都好好尝尝。”
温昭害怕的打了个冷颤，拼命的想挣脱铁链，却没有一点成效，他只能大叫着，“你不能这样，我是世子，你们若是杀了我，国公府必会要你们武阳侯府全部人陪葬。”
冯纤淡淡的凝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恐惧，“武阳侯府还有谁能给你陪葬，我母亲在我出生时就已去世，我父亲战死沙场，而我唯一亲人——孟墉，不是死在你手里了吗？”
“我……错了，冯纤，你放过我吧，我会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不会让国公府追究你。”温昭乞求着。
“国公府追究？我？冯纤吗？温昭，你太天真，你以为这么久了，世子失踪为什么没有人来找？”她笑着接着说，“因为啊，这世上再无温国公府了。”
温昭愣住了，“你骗我，冯纤，怎么可以，国公府有温贵妃，有二皇子，怎么可能？”温昭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像是想到什么。
冯纤拿出另一块雕刻有猛虎的玉牌。
温昭死死的盯着威虎军的玉牌，玉牌世代皆由国公掌管，她是怎么得到的。
冯纤道，“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这世上我设计了许多人和事，什么女菩萨、京城白月光女神。可我唯一不会设计的就是我那傻乎乎的兄长，他是我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可你们夺了他的命，也杀死曾经那个无忧的冯纤，现在的冯纤，她恨，她怨，她步步为营，她要你们整个国公府，给她兄长陪葬。
她设计二皇子屯兵之事暴露，让他失了圣心；她培养长相似元皇后的舞伎献给皇上，教她分得温贵妃的圣宠，让你们国公府断了依仗；她告诉你母亲，她嫁你父亲的真相，诱你父母和离，让你们国公府不得安宁。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步，让你们全下地狱去赎罪。”
“不，你骗我，我偌大国公府，不可以说倒就倒，圣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温昭双目发疯。
“你不是有答案了吗？何必自我欺骗，就是圣上下的旨。”冯纤看着温昭一点点崩溃，“现在你们国公府的人，应该都在那刑部大狱里，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温昭不停的拉动铁链试图再靠近冯纤一点，不停的大喊，“不，冯纤，你明明不可能 ，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冯勇上前给温昭的腹部狠狠的一击，温昭表情痛苦，嘴角有血渗出。
“是啊，我只是个女人，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报仇的女人。”
温昭看着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容貌妍丽，可又和从前不一样，现在的美带着伤人的寒。
流云上前去扶摇摇欲坠的冯纤，“主子，回吧，这腌臢的人，别脏了你。”
冯纤冷冰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啊，这太脏了，连这人呼出的空气都是浊的。
“冯勇听令。”
冯勇单腿跪在冯纤面前，冯纤又看了眼流满面的温昭，“别让他轻意就死了，让他亲眼看到温国公府人上路再杀了他。”
冯纤从来不认为自个活的应该像名字寓意一样，做个柔美的大家闺秀，是法则要求她，是出身规定她，逼她成为一个名门淑女。
现在她在乎的人都没了，她没有必要束缚本性，疯狂又如何。
“冯纤，别忘记，你是个女人，你不能这样狠毒，你不能这样对我。”
冯纤没有再回头，由流云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地牢，后面是温昭痛苦的喊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这世道，总是厚爱男儿，身为女子，好像被遗忘了般，不能这样对你吗？为什么？因为女子皆应温柔，恬静，恭顺吗？
像她这样狠毒，睚眦必报的就不对吗？
各家的商铺门可罗雀，就连那些讨生活的贩夫走卒的营生也变的清淡起来，他们得空围坐在一堆，吃着随身揣的零嘴，说起了闲话，自然是免不了，说起京城中的大事——
温国公府全家老小八十五口人全部下了大狱，北防军围的府，南防军抓的人，听说温国公是穿着寝衣就被带出了府。
此时城南二坊街上，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站在一个卖扇子的中年男人的摊位前，那个货郎挤着眼睛，“树大根基在，温国公府没那么容易倒的。”
卖扇子的男人收起了摊位上最后一把折扇，好一会才说，“这次我看不一定，听说钰王亲自去抄的家，你想想，咱们钰王是什么身份，那是龙子龙孙。再说我可是亲眼瞧见温国公被带出了府，连鞋都没让他穿，就这么光脚走着，押上了囚车。”
“这……”
货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温国公府，世家大族，怎么可能就这样说倒没倒了。”
卖扇子的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拢了拢上衣，“谁让它贪心不足，倒官卖官，还吃两江修堤的银钱。要不是武阳侯冯纤小姐发现，这温国公不知要干出多少缺德的事。”
“冯纤小姐，你说的是哪个，每月都会施粥，收留无家可归人的活菩萨？”货郎一脸回忆，接着说，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那冯纤小姐更好看的人，就像那画中仙女，想想就让人心颤。”
卖扇子的咂舌，“仙女只能活在天上，放在咱们这受苦的人间，就是孤苦伶仃。”
卖货郎听到这话这话也沉默了下来，这貌美的冯纤小姐是个可怜人儿。
出生就丧母,十岁时，老侯爷又为国捐躯。
十八岁要议亲时，跳出个温国公世子非要娶冯纤小姐，侯爷三拒国公府提亲，还没等到第四拒，武阳侯就这么死了，现在整个偌大的侯府也就只剩冯纤小姐一个主子。
空寂的街道忽然响起一阵咳嗽声。
“咳，咳……”
两个人对视一眼，货郎开口，“这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有马车往出城的方向，清明上香不是都在早上吗？”
卖扇子看了眼青缎马车，“估计也是个可怜人。”他摇了摇头，看着那马车消失在巷尾。
。
“流云，回头你把那残局棋谱送到钰王府，表哥喜下棋，这个当回礼是最好。”马车内，穿着素色锦服头戴白花，仙姿佚貌，容色惊人的武阳侯府冯纤与大丫鬟流云交代着，“告诉他，纤纤谢谢他送的这份“大礼”，她很喜欢。”
她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刚想开口就先咳嗽上，曾经那个海棠树下言笑晏晏的姑娘，哪会像她这般。
风拂过马车，吹起帷盖，两三滴雨吹进入了马车内，流云拢了拢马车帘子，回过头，说道，“你身子现在还没好利索，奴婢都说了，那人交给奴婢来就好，你何必非要来这一趟。”
“这仇啊，我得自个来才舒坦，傻丫头。”冯纤整个人都软在软座上，青丝贴在她面色如纸的容颜上。
流云敛了敛裙子，跪在冯纤面前，“主子，你别这样，咱这仇都报了，你别在压着难过，想哭你就哭出来，流云怕……”
冯纤借这流云扶自个的力，坐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哭了，哭就能哭回兄长的命，哭就能让罪有应得之人入十八层地狱，这都不能，眼泪有时是武器，但现在只会拖她后腿。
她拿着手绢为流云擦去眼泪，“傻流云，我的眼泪，早在兄长下葬之时，随兄长一起埋了。”
流云看着这这样的主子，到底是劝不了吗？她咬着嘴唇，“主子，奴婢知道了……”
冯纤点了点头，手握着丝帕抵着失了颜色的唇又咳了一会。
去年的今天，兄长出门时说“今日会早归家”，她从响午的倾盆大雨，等到傍晚的绵绵小雨，可最终等来的是钰王萧衍带回来的一具冰冷的尸体，兄长就静静的躺在那，怎么叫，他都不醒。
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心疼冯纤的人回不来了。
自兄长走后，她患了失眠症，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日日辗转反侧。
到如今，这个在这晃荡的马车里竟有了困意，是因为给兄长报了仇，呼出了那口气吗？
“主子”
耳边传来流云的声音。
冯纤睡的迷迷糊糊的睁眼，脑袋中传来撕裂的痛，待到完全清醒才开口，问，“到了？”
“是”流云看着冯纤扶着额头，担心道，“主子，你又头疾发作了吗？”
“无碍的，先进去吧。”
马车停在京郊一处院内，这里冷冷清清，四周都是荒山，一副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穿着黑底红边服，腰佩刀的冯勇看到冯纤那一刻，立刻拱手，“小主子，温昭已关在地牢。”停顿下，声音嘶哑说道，“如果属下再快点，候爷就不会出事。”
冯纤看着冯勇的右胳膊空荡荡的衣袖，“这不是你们的错，如果没有你们，兄长的尸身估计我都看不见了。”她转头看向地牢入口，“有人惦记着我们侯府，只有那千日做贼的，哪有那千日防贼的。”
看着冯勇还想说什么，她抬起手，“好了，先带我下去。”
常年不见光的地牢，空气中弥漫陈年霉味夹杂着血腥味。
还没有靠近，就听到男人痛苦的呜咽声。
真好听。
她真喜欢这份“礼物”。
她朝声源处看去，冯勇他们应该是恨透了温昭，他的玉冠已散，几根头发散到脸上，双手被固定在架子上，圆领锦服上血迹斑斑。
世人皆夸，外表清朗俊逸的温国公世子温昭，但却无人知道，他是个内里是肮脏、卑鄙的小人。
睿智的兄长看出了他的本质，才一而在，再而三的拒绝国公府的求娶，没成想这也为兄长的死埋下了祸端。
“是你？冯纤？你居然敢绑架我，你疯了吗？”虽然是大声的质问，但冯纤听出他话中的颤音。
没有了以前的趾高气昂，只有害怕和恐惧。
“这个玉牌，你可认识？”
温昭在看到孟墉南防军统领玉牌那一刻，脸色变的难看，“我不认……”
她的鞭子还没等温昭说完话就落了下来，“不认识？呵，想清楚了再回答。”
温昭长久的沉默让冯纤失了耐心，她走到温昭面前。
“啪，啪。”
温昭被打偏了脸，冯纤抽出手绢，好像手上有脏东西一样，五根手指一根根认真的擦。
温昭疯狂的叫着，“你恨我也好，这样我在你心里就有位置。”
冯纤扔掉手绢，“太吵了。”
冯勇揪着温昭的衣服，连着扇打了十来下，看着温昭脸已红肿，冯纤才说,“先停下。”
温昭不是蠢笨之人，否则也不可能设计成功杀死一个侯爷，他只是没有想到冯纤会这样大胆，他不敢开口，眼神复杂的看着冯纤。
冯纤接过流云递来的白玉茶杯，干涸的嗓子好像得到了解救，“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你会在这。”
脸部的疼痛让温昭说的话，变得含糊不清，“不是我杀的你兄长，冯纤，你兄长的死是意外。”
冯纤摸着块羊脂玉牌，眼睛像盯死物一样盯着温昭，“哈，是意外，是人为的意外，是谁在我兄长的饭里下软筋散，让他没有力气反抗；是谁压着北防军救援的队伍迟迟不发，让兄长带去的人有去无回。”
“不是我，北防军不归我们温国公管辖，是他们不听指挥，是他们害死武阳侯。”温昭看到她眼里的恨，用柔弱外表掩盖下的滔天恨意，这还是他痴迷的人吗？
冯纤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好像又成为了京城名门淑女，曾经那个一颦一笑都引牵着众人的京城贵女。
温昭痴迷的说，“纤纤，武阳侯已死，我可以保护你，我会娶你，好不好，咱们重新开始。”
“纤纤……”冯纤呢喃的叫着，越叫脸色越难看，曾经兄长也是这样叫她，她的母亲和父亲也这样叫她，可惜叫她的人都走了。
冯纤看着温昭身边的铁鞭、各种刀类、大小型号的锯子、沾着血的杖，说道，“冯勇，这里的刑具，世子爷应该很喜欢，让他每样都好好尝尝。”
温昭害怕的打了个冷颤，拼命的想挣脱铁链，却没有一点成效，他只能大叫着，“你不能这样，我是世子，你们若是杀了我，国公府必会要你们武阳侯府全部人陪葬。”
冯纤淡淡的凝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恐惧，“武阳侯府还有谁能给你陪葬，我母亲在我出生时就已去世，我父亲战死沙场，而我唯一亲人——孟墉，不是死在你手里了吗？”
“我……错了，冯纤，你放过我吧，我会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不会让国公府追究你。”温昭乞求着。
“国公府追究？我？冯纤吗？温昭，你太天真，你以为这么久了，世子失踪为什么没有人来找？”她笑着接着说，“因为啊，这世上再无温国公府了。”
温昭愣住了，“你骗我，冯纤，怎么可以，国公府有温贵妃，有二皇子，怎么可能？”温昭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像是想到什么。
冯纤拿出另一块雕刻有猛虎的玉牌。
温昭死死的盯着威虎军的玉牌，玉牌世代皆由国公掌管，她是怎么得到的。
冯纤道，“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这世上我设计了许多人和事，什么女菩萨、京城白月光女神。可我唯一不会设计的就是我那傻乎乎的兄长，他是我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可你们夺了他的命，也杀死曾经那个无忧的冯纤，现在的冯纤，她恨，她怨，她步步为营，她要你们整个国公府，给她兄长陪葬。
她设计二皇子屯兵之事暴露，让他失了圣心；她培养长相似元皇后的舞伎献给皇上，教她分得温贵妃的圣宠，让你们国公府断了依仗；她告诉你母亲，她嫁你父亲的真相，诱你父母和离，让你们国公府不得安宁。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步，让你们全下地狱去赎罪。”
“不，你骗我，我偌大国公府，不可以说倒就倒，圣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温昭双目发疯。
“你不是有答案了吗？何必自我欺骗，就是圣上下的旨。”冯纤看着温昭一点点崩溃，“现在你们国公府的人，应该都在那刑部大狱里，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温昭不停的拉动铁链试图再靠近冯纤一点，不停的大喊，“不，冯纤，你明明不可能 ，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冯勇上前给温昭的腹部狠狠的一击，温昭表情痛苦，嘴角有血渗出。
“是啊，我只是个女人，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报仇的女人。”
温昭看着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容貌妍丽，可又和从前不一样，现在的美带着伤人的寒。
流云上前去扶摇摇欲坠的冯纤，“主子，回吧，这腌臢的人，别脏了你。”
冯纤冷冰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啊，这太脏了，连这人呼出的空气都是浊的。
“冯勇听令。”
冯勇单腿跪在冯纤面前，冯纤又看了眼流满面的温昭，“别让他轻意就死了，让他亲眼看到温国公府人上路再杀了他。”
冯纤从来不认为自个活的应该像名字寓意一样，做个柔美的大家闺秀，是法则要求她，是出身规定她，逼她成为一个名门淑女。
现在她在乎的人都没了，她没有必要束缚本性，疯狂又如何。
“冯纤，别忘记，你是个女人，你不能这样狠毒，你不能这样对我。”
冯纤没有再回头，由流云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地牢，后面是温昭痛苦的喊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这世道，总是厚爱男儿，身为女子，好像被遗忘了般，不能这样对你吗？为什么？因为女子皆应温柔，恬静，恭顺吗？
像她这样狠毒，睚眦必报的就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