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纤记得上一世,兄长初任南防军统领时,早出晚归,直到第二年开春,她才发现,兄长的双手留下了冻疮,这一世,最冷的天儿还没到,现在保养还来得急。

    冯纤紧紧的握着冯墉的左手,手指修长,骨节粗大,指腹有茧,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好好牵这双手了,将当她的小手牵起兄长的大手,一只手柔软的如同绵缎,一只手如同充满沟壑的树干。

    上一世,她到底有多傻才看不清兄长的付出。

    冯纤哑着声问,“哥,你手上的冻疮痛吗?”话刚说完,一颗颗泪水落在冯墉的手心上。

    冯墉慌张了,他可以忍受寒冷,可以忍受别人的嘲讽,唯一不能忍受是冯纤的眼泪,巴掌大的小脸上,柳叶眉下镶着的那双清眸,不断的有泪珠砸下来。

    “别哭,纤纤,哥哥这冻疮不碍事,到开春自然而然就好了。”

    “你骗人。”冯纤假装自己还是十六岁无忧无虑的冯纤,气鼓鼓看着冯墉,“哥,你千万别想着,你现在年轻就这不注意,那不在乎,就是你这种思想,老了才容易落下了病根,而且年年都会犯,年年还得忍受这又痒又疼。到那时,就算纤纤变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也在你面前边哭边闹,谁叫你年轻时,不听纤纤的话。”

    冯墉低着头笑了,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妹妹是能说到做到的。

    冯纤给冯墉沏了一杯雨前茶,冯墉慢慢的品。

    冯纤又转身去了前厅,吩咐流云去取来黄铜盆、热水、净帕等洗漱用具。

    她接着又说道,“碧云,从楠木箱笼内拿出20盒防冻膏,一会给冯勇他们送去。”

    这天寒地冻的,她虽然没去过军营,但看着兄长的手,也能想象出其中的艰辛。

    没一会,流云就往大铜盆里倒入了热水,白雾升腾,再兑些凉水。

    冯墉呆呆的看着,好像在问这是要做什么,他等会还要回军营了,冯纤又推了推如山般兄长,“哥,擦完防冻膏,纤纤才会放你离开这屋。”

    冯纤为冯墉挽起衣袖,冯塘机械的后躲,冯纤假装没有看到左胳膊上那深深的伤疤。

    她努努嘴:“哥哥可要好好爱惜身体,纤纤若没有哥哥陪着,一个人在这世上会害怕的。”

    冯墉听到冯纤的话,停顿下,接着又认真洗手,接过净帕时,才笑着说,“哥哥能去那,哥哥可是答应过父母,会好好照顾纤纤一辈子。”

    冯纤点点头,上一世,你也是这么说的,骗子兄长。

    她拉着冯墉的手,往檀木八仙桌走去,碧云打开一盒防冻膏,冯墉想缩回手,冯纤两只手一起上,拉住了回缩的手。

    “这个是防冻膏,不是女子用的护手膏,哥哥若不擦,我就……,我就今天不吃牛乳糕。”冯纤小脸一扬,偷偷地看冯墉。

    冯纤发现兄长好久没理自个,转过身才发现冯墉掩着嘴,“你竟然笑我,哼,我要去军营宣传,喏,这就是你们说的冷面统领,你看他,还笑自己亲妹妹。”

    冯墉把手放在桌面上,她立刻在冯墉手心和手背上都抹上防冻膏,生怕他反悔。

    冯墉一直盯着手上的防冻膏,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手还蛮润的。

    等到冯墉要回南防营时,冯纤亦步亦趋的跟着冯墉,一直到了侯府大门口。

    她站在金粉写着“武阳侯府”四个大字的匾额下。

    怀中抱着暖手小炉子,身上披着毛领长款水红色斗篷,还带着奶膘的小脸,肉嘟嘟的,饶是稚气未脱的样子。

    寒风吹过,微卷的睫毛一颤又一颤的,大大的杏仁眼无辜盯着冯墉。

    “哥,你今散值了,早点回来,纤纤等你回来一起用晚膳。”

    冯墉给冯纤紧了紧披风的领口,生怕冷着冯纤一点,“嗯,哥散值了就回来,你快回去吧,小脸都冻红了。”

    冯纤从披风中拿出一副被她暖的热呼呼的护具,套在冯墉的手上,“戴上这个骑马时就不冷了,今个回来,纤纤再给你擦防冻膏。”

    冯墉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个浅笑,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说道,“嗯。”

    冯纤还想和兄长再说会话,可看到冯勇焦急的表情,转口道,“哥,你才当上统领,南防大营可不能没统领,纤纤看着你离开,但哥哥也不要急,这天路滑,骑马慢些。”

    冯纤站在朱红大门前不停的挥着手。

    冯墉回头看了看冯纤,他知道自己不走,她不会回去,他走的越快,妹妹就少受一会冻。

    “驾。”

    他感觉今天的妹妹似乎懂事了不少,但人的懂事总是在刻骨铭心的教训中学会,他只希望妹妹一生无忧,不懂事又如何,冯墉护得住冯纤一生。

    冯纤看着四蹄踏雪宝马消失的方向,手里握着暖炉的力度不知不觉加大了。

    那天也是这样送兄长出门,迎回来的却是一具冷冻的,身中数箭的尸体。

    流云看着冯纤难过的表情,“主子,回去吧,侯爷散了职就会回来的。”

    兄长只是去南防军大营,一切都来得急。

    冯纤带着流云和碧云往侯府朱红大门走去,走在后面的流云看着冯纤的背影,虽然穿着斗篷,但依旧可隐约看出身形窈窕有致。但流云总觉得,冯纤自早上醒来就变的不一样了。

    过了影壁,走过双面回廊,冯纤站在花园中间,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这里春天是最美的,冬天好像一切都潜伏起来了般。

    等到春天所有的不堪,化成春天的养分,开出最艳丽的花。

    碧云搓了搓手,“主子,回去吧,太冷了。”

    冯纤回头看着冻红脸的碧云,拉开斗篷,将碧云照在里面,把暖炉送到碧云手中。

    碧云感动了,还没开口,冯纤说话了,“谢谢,碧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谢谢你,为了自个的复仇在上辈子付出了生命,冯甜告诉自个,这辈子谁也别为谁付出宝贵的命,我会护你一生,报你上一世的情。

    碧云不知道冯纤为什么这么说,“主子,奴婢不冷,这样你会受冻生病的,咱们先回去吧。”

    冯纤笑了笑,带着她们回到了嘉乐院。

    刚进厅堂,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兄长怕她受冷,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供暖,可以说整个京城,她这嘉乐院可以排上号的最佳暖房。

    冯纤正准备脱披风,一把被碧云阻止住了,“主人,咱们先习惯这热度才脱,这样不容易生病。”

    冯纤顺从的听了话,想到上辈子,虽然复了仇,但整个人也病怏怏,她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这辈子,她要干的事还有很多,可不能让这身体拖累了。

    她吩咐小丫鬟去取姜汤,刚才的随从一人喝了一大碗,若是以前的冯纤肯定会摇着头,死活不喝,但现在还有什么会比离别的眼泪还苦的,她端起温热的姜汤,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门帘外,通传的人唱着:“主子,刘府医来了。”

    流云给冯纤端来蜜饯和金枣,这刘府医不是刚给主子号过脉吗?

    刘府医,全名刘全德,三十有七,老侯爷冯卫国曾对其有救命之恩,为报恩自愿终生留在侯府,冯墉的身体健康情况他也是最清楚不过的。

    刘全德做了个揖礼,冯纤迟迟不叫他起,“刘叔快快起,看我,竟忘记了。”

    刘全德直觉冯纤是有事要问自己,“小主子,言重了。”

    待刘全德坐下,冯纤假装喝茶,也并没有开言,刘全德心里犯嘀咕,小主子这是要干什么?

    冯纤发现刘全德已开始不安,“刘叔,你来侯府多久了?”

    “十八年了,那年若不是老侯爷出言主持公道,老朽现在早已喝过孟婆汤,过了奈河桥了。”

    刘全德满脸追忆,冯纤呷了口茶,“刘叔,侯府于你是有大恩,可若有人要你害侯府,你当如何?”

    刘全德脸色一变,“这怎么可以,若无侯府,怎能有我刘全德一家,我刘全德以自己生命起誓……”

    冯纤打断了刘全德的话,扔过一堆资料,“这个刘叔看下。”

    刘全德膝下只有一子,唤刘子书,他本希望孩子如其名,以后做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可惜刘子书不爱上学院,日日沉溺赌博,他联合母亲欺骗刘全德,榨干家中钱财。

    日后,为贪高昂回报,不顾侯府对其一家的救命之恩,联合外人给兄长下软筋散。

    而现在刘全德手上所握,皆是刘子书这些年出入赌坊记录和所欠之债。

    “这……慈母多败儿,难怪……。”刘全德“扑”的一声跪在冯纤面前,老泪纵横,上一世,他得知是其子下的药,是其子害死侯爷,他亲手送上刘子书任凭处置。当晚回去,刘全德就一夜白了头。

    冯纤想扶想刘全德,却不死他死死的跪在地上,止住泪后,才说道,“主子,老侯爷于我刘某人有大恩,人不能知恩不图报,否则我刘全德愧对刘家列祖列宗,是我刘全德管家不严,差点酿成大错。”

    冯纤知道刘全德是个固执且忠心之人,只是可惜娶了李吴氏这个目光短浅的女人,难怪世人皆说娶妻要娶贤,否则毁三代。

    “刘叔,自纤纤出生你就在侯府,你是看着纤纤长大的,纤纤只希望刘叔好好处理此事。”冯纤看着刘全德的脸,接着说,“刘叔可记得下花村的孙语花。”

    “主子,怎么知道小花,她现在可好。”刘全德被碧云搀扶起了身,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冯甜当然知道,刘全德与孙语花青梅竹马,本应该喜结良缘,怎奈何刘吴氏横插一脚。

    她给碧云一个眼色,碧云将一个木簪子交予刘全德,“她为你孕有一子,唤名刘念,只可惜孙语花早已难产而亡。”

    “刘念,她至死还是念着我这个负心汉吗?刘念,我的念儿。”刘全德看着木簪,这是他与孙语花的定情之物。

    冯纤看刘全德的追悔莫及的表情,现在是说这个最好时机,便说道,“刘叔,北回街三里药铺就是刘念的所开,他现在应该在等你。”

    刘全德立刻告退,冯纤看着他离开背影,只希望今生你和刘念的父子缘分可以再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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