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琳琅在睡梦中被小桃一把抓起,开始揉头搓脸地洗漱穿戴起来。

    琳琅只觉得晕乎,委屈中带点怒意:“那么早起来干嘛呀……天都没亮……”

    “我的小公主呀,昨晚您睡下以后,凤帝怒气冲冲地来宫里把奴婢们都训斥了一顿呢。”小桃一边熟练地梳着发髻,一边有些后怕地想着凤帝那愠怒的脸,“好多人都挨了罚,我因着把您找了回来,倒是没事。只是今天再不敢把您交给别人了,一会我领您去书院。”

    没想到昨日凤帝竟来了宫里。早知如此,应该努力撑一撑,把年雪七绕八绕故意让自己迷路的事儿好好地在他面前哭上一哭。琳琅捧起小仙侍端上来的雪衣豆沙咬了一口,想着年雪年露一对孪生子这一个月来不停地给自己使绊子,痛惜这次错失的良机。

    小桃三下两下给琳琅梳完头,又掏出胭脂在眉间行云流水地画了朵花钿,转身去收拾上学的书册和用具了。琳琅站起来靠近铜镜,看着里头那个顶着蝴蝶结发髻,眉间一朵小圆花的自己啧啧称奇。先前在西原时,阿娘给自己梳的是当地孩子的样式,跟头上长了两个犄角似的。后来阿娘病了,姥姥给自己梳的那简直跟披头散发没有两样。

    琳琅还在镜前抬手摸着这精致的发髻,小桃已拎着小包来牵她去书院了。

    那书院果然离苍梧宫不远,两人刚到那院门时,天也不过大亮。

    “公主,您进去吧。一会儿下学的时候我会在门口等您,带您回宫的。”小桃将包递给琳琅,又絮叨起来“您可要认真听课,听说那书院的夫子是极严格的,五公主前些日子课上走神,被罚扫了七日藏书阁呢。对了,今日晚膳我吩咐了厨房给您做小凉糕,您之前不是说想吃吗……还有呀……”

    琳琅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唠唠叨叨的仙侍,想到自己刚来时,她可是带头不给自己好脸色,一句话也不同自己讲的。没想到混熟了之后,竟然成了个话痨,每日大到凤帝行程,小到院里的梧桐树落了几片叶子都要说与琳琅听。不过虽然有些吵,琳琅倒是靠着小桃掌握了不少苍宫的信息。

    “好啦,小桃姐姐,我进去啦。”琳琅赶在自己耐心消失殆尽前背好小包跑进了书院,将小桃连同“书院里不准跑动……”抛在了门口。

    苍宫的书院设有禁制,除夫子和教习外,凡成年的仙君仙子皆不可入。且书院从外头看只是个仅有三进的二层院落,内里却别有洞天。进门是开阔的空地,从庭院走上百级台阶,便可达前殿。琳琅一路跑上前殿,穿过殿门,无语地抬头看那比前殿更高更远的正殿。

    刚刚她已经试了,在这里头不能飞,这无数的台阶都只能靠走。

    正当她深吸一口气,打算一口气上到终点时,一个尽显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我说今天书院里怎么一股子怪味,原来是混进了一个野种。”年雪带着妹妹年露跨过殿门,一脸嫌弃地从琳琅身边绕过。

    “这里不欢迎你。”年露的神情比她的姐姐更为冷漠,甚至带了一层恨意,“你不配来这里。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不然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这些话,琳琅已经听了一个月了。其他的哥哥姐姐顶多是不理睬自己,这两姐妹则从见自己第一眼时就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对,可能琳琅还在娘胎里时就已经被她们记恨上了吧。不过贵为凤族嫡公主,年雪和年露的措辞十分局限。年雪总是嫌弃琳琅身上有怪味,而年露则一直冷着脸说琳琅不配来苍宫,翻来覆去,琳琅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起茧子了。

    若是往日,琳琅可能就不理不睬地走过了,只是今日她起得早,起床气还没消,正好她俩主动来触霉头。只见琳琅摆出了一幅的担忧的神色,道:“五姐姐,每次你离我老远,就说我身上有味道。可是我问过爹爹了,他说我身上香香的,我们都担心姐姐是不是嗅觉出了差错了。”看着年雪难看的神色,琳琅忽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年雪惊慌了起来,奋力地甩开了琳琅的手,“你要干什么!”

    琳琅顺势被摔到了地上,委屈起来:“五姐姐,我只是担忧你生了病,我阿娘就是病死的,我好怕你也死掉!”年雪听到此话,脸色更黑了几分,气得跳脚:“你说谁死掉!你再说!我就让你去陪你那不要脸的贱人娘亲!”

    “放肆!”

    一个威武洪亮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琳琅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如青松一般高大的老者背着手跨进殿门,面露不虞地看着年雪。

    年雪听到这一声怒呵,瞬时呆住。她有些不愿相信地转身,略带懊恼地向老者恭敬行礼:“见……见过夫子……”

    “年雪,书院之地,欺侮同门,污言秽语,罚扫藏书阁七日。七日之内,不必来书院。”

    其实今天是年雪前回罚扫藏书阁回来的第二天,没想到还没到正殿,又被罚去了。年雪脸色煞白,泪水盈满眼眶。她嘴巴一张一合,想为自己辩解,还未出声却被年露拦住。年露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年雪呆站了一会,不情愿地往阶下走去,临走还不忘恶狠狠地剜了琳琅一眼。

    琳琅压根没注意年雪,此刻她还坐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博同情。老者踱步到她身侧,开口道:“你是凤帝九女,从西原城来的琳琅。”琳琅以为老者会扶她起来,没想到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娃。琳琅有些愣神:“是……”

    确认了身份,老者用手中的松枝打在了琳琅的脑门上。明明只是轻轻一记,却顿时有一股寒流蹿遍周身血液,令琳琅疼地直冒冷汗。

    “死生之事,岂可妄言。”老者留下一句,飘然而去。年露看着微微颤抖的琳琅,冷哼一声,跟在夫子后头走了。

    寒流仍在体内流窜,琳琅屏气凝神,想将其制住。没想到这股气流无比霸道,受到压制反而横冲直撞起来。琳琅只觉得心口如遭千针所刺,意识也逐渐模糊。

    此时,一个身影疾步跨上台阶,将其扶进怀里,一只手抵在她后背。迷蒙中琳琅感到一股弱到不能再弱的灵力进入了自己体内,只是太过微弱,根本缓解不了自己的痛苦。但紧接着,又有一股精纯的力量轻松地化解了那股寒气,将琳琅的神思慢慢地拉回眼前。

    待从疼痛中彻底回过神来,琳琅看清了眼前的两人。扶着自己的是昨日那“武痴”少年,还有一个看起来与“武痴”少年有六七分相似,却年长些。此刻两人的手都抵在自己的背上,还在一强一弱地输入着灵力,年长的少年见琳琅转醒,缓缓地抽回手。

    “你还好吧。”年长的少年开口问道,声音如西原短暂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直教琳琅心里一针酥麻,正待回答,扶着他的少年突然认出眼前正是昨日那教自己法术的“小仙侍”,有些疑惑地问:“你不是个仙侍吗,怎么在书院?”

    此时琳琅才想起昨天找的这个借口,她也不是故意要隐瞒,毕竟自己在这苍宫可以说是臭名远播,若是直接亮明身份,只怕自己会在那里过夜了。不过骗了就是骗了,少年又帮了自己,终归是要道歉道谢的。

    “小风,不得无礼。”年长的少年似是看出了琳琅的窘迫,笑道:“这位应该是凤族九公主琳琅殿下吧,在下龙族疏雨,这位是我的三弟擎风。”其实琳琅的身份还是很好猜的,毕竟现下在书院里能见到的新面孔除了她也没有旁人了。

    不过擎风似是才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松开本扶着少女的手,站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九公主……”

    琳琅看着擎风从初见自己的平静转为眉头轻皱,不由感叹自己可真是出名,也有些惊讶眼前两人竟是苍君的两个儿子,而且其中一个儿子还是个初级法术都不会的笨蛋。

    擎风自然不知道琳琅已经给他下了定义。其实他并没有因琳琅的母亲而轻看她,反而觉得这个九公主似乎和传闻中的狐媚子桃花精完全搭不上边,倒是古灵精怪的很,懂的法术也很多。

    只是琳琅在苍宫见惯了冷眼,觉得眼前的两位皇子与他人别无二致,便打定主意抢在他们开口之前迅速又正经地行了个礼,正色道:“我从小身子不好,刚刚走台阶走岔了气,幸得两位皇子殿下相助,此恩此情,琳琅记在心中,以后有用得上我的,两位尽管来找我!”又丢下一句小小的谎话,琳琅提起裙摆拔腿就跑,留下两位皇子面对这半是礼数半是江湖气的发言哭笑不得。

    在前殿耽搁了那许久,又在偌大的正殿中迷了会路,当琳琅终于找到自己的课室时,室内已经坐满了人。并且,这满屋的人在琳琅进门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这一刻,琳琅知道自己在书院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她开始前所未有地想回西原。

    不过,沉默片刻便被打破了。

    一个蓄着络腮胡,浓眉大眼的蓝衣壮汉在琳琅眼前蹲下,山一般的阴影投射在琳琅身上,使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你是琳琅吧,我是鹿游,是你们这一届的教习哦。”

    一个柔和的女声从壮汉口中吐出。琳琅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刚才被夫子一枝子敲出毛病了,竟觉得人与声音如此割裂。

    “因为琳琅来得晚,所以我只能安排你坐在角落哦。”这位雌雄莫辩的鹿教习再次开口,往东南角落一指:“喏,就在那边。”

    暂时按下心中对教习性别的疑虑,琳琅乖巧地走向自己的位置。果真是最角落,就挨着东南墙,昭示着自己被排挤的命运。

    而且更尴尬的是紧邻着自己的就是“老熟人”三皇子擎风。纵使心理强大如琳琅,也只能对邻桌那个满脸不知所谓的少年寄出一个做作的,可以称得上的谄媚的微笑。

    擎风看着自己的新同学,有些担心她是不是上正殿的时候又岔气了,现在的表情怎么比哭还难看。

    待琳琅坐定,教习便随即开始讲课。只不过讲的都是些再基础不过的法术和阵法。琳琅只听了一会就开始无聊地观察身边的少年。擎风此刻正神情认真地奋笔疾书,几乎将教习说的每一个字都录在了书册上,且时不时地点头,仿佛似有所悟,和那人间话本子里的书呆子如出一辙。

    不过,少年的认真的侧颜极为好看。尽管仍未褪去幼童的圆润,锋利的下颌却已初见端倪,高挺的鼻梁下是略显成熟的薄唇,而那两扇睫羽中若隐若现的眼眸清澈透亮,吸引着少女的视线。

    他真的和西原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一样,甚至和苍宫的男子也都不一样。虽然初见时琳琅就这么觉得,不过如今近在咫尺,看得又更真切了些。

    就这样,琳琅在书院的第一堂课就在欣赏擎风美色中结束了。

    “今日便讲到这里。内容有些多,大家需得多加温习。另外,关于五行法术,希望大家能结伴练习,十日后将进行测验。现在,大家现场任意结对,将结果告诉我以后便可下学了。”

    随着鹿教习布置完测验事宜,课室内瞬间翻腾起来,所有人迅速地结完对,开始有序地排着队在教习的册子上进行登记。

    面对结对练习,琳琅是不屑的。她在西原时五行法术便已学至高阶,这低阶法术都已有近三百年没用过了。而且她的出身摆在这,又有谁会愿意和自己结对。想到这里,琳琅加入队伍,打算告诉教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练习。

    琳琅这一起身,偌大的课室里就只剩一个人还坐着。

    “又没有人和三殿下组队。”排在琳琅前头的女孩看着少年,对自己的同伴建议道:“要不我们邀请他吧,三个人一组也可以的。”

    “唉不要吧,之前好心和他一组的都没通过测验,我可不想被阿爹打手心。”

    “说得也是……明明二殿下那么厉害,怎么……”

    琳琅这时才发现擎风并没有结对。按理说,苍君的儿子应该是书院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哪怕是自己的哥哥,身边也时常围绕着一圈因他少主身份而极尽谄媚的人。

    可是擎风身边似乎没有。而且他和自己一样被安排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琳琅觉得这位皇子的境遇其实和自己有些相似,只是他是因为笨,而自己是因为出身。想到这里,一股惺惺相惜之情在少女心中油然而生。

    “擎风哥哥,快到我们了,你怎么还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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