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到地上时,我突然不着边际地想,下次和爸妈见面,估计是在社会新闻的头版头条。我甚至觉得,“震惊!十七岁少女外出写生惨遭□□!”之类的黑体加粗字会横在报纸正中央,这些字旁边是我躺在icu的凄惨照片。

    我一向自豪于女性的身份,少部分情况——比如现在,被七个混混围住——我会怨恨男女之间与生俱来的差距。刚刚打我的那个,手横过来比我脑袋都大。

    他们出现前,这块空地还叽喳着几对情侣、一家几口野炊的、女孩们结伴赏花的,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要不是地上的垃圾和压平的草地,我甚至怀疑刚刚画的东西都是我臆想出的。

    希望他们在离开后能帮忙联系下警察叔叔。

    我用画架砸破其中一个男人的脑袋,但是没跑过他们。被人拽着腿拖回去的滋味不好受,身体忠于本能,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大喊救命。

    佐野真一郎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真一郎一个打七个,奠定了他在我心中的勇武形象。当然最后还是感谢警察叔叔,从我拨通电话,到他们出现,前后不到十分钟。

    下次写生还是得选离警察局近的

    真一郎先生朝我伸手的样子并不好看,顶着个单边熊猫眼,鼻子流血,嘴角也破了皮。只是他背着一身的光,这些狼狈我通通瞧不见,入眼的只有他头发边沿和衣服被光笼成的铂色轮廓。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很温暖,有淡淡的橘子味。

    这段记忆兴许被我美化了,好吧,女人总归都会美化自己和爱人的相遇,更何况当时的真一郎对我而言就是从天而降的英雄。

    “我觉得,第一次见面你就喜欢我了。”

    真一郎说这话时,很臭屁地扬着下巴。

    我也分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么说,我就这么肯定。然后他把脑袋埋到我的颈窝,我给自己比了个拇指。

    爸妈知道我出事,当即撇下交流会,买了最近的机票飞回东京,带着我和各种礼物跑去感谢真一郎。那时我才知道他的摩托车店就在我学校不远处,因为对摩托完全不感兴趣,来回路上我竟从没留意过。

    二十岁的真一郎拒绝了我爸妈的金钱,倒是留下礼物。见他顶着只熊猫眼,我爸妈便一左一右架着他去医院检查,得到真一郎身体倍棒儿的结果后,他们才风一样离开东京。

    报恩总是要报的,包括且不限于把自家骚包亲戚拉去他的店买车,还有给忙起来就咬两口面包凑合的他送午饭。

    便当这种东西,一个锅出来,装两份,也不耽误事。早上上学,把盒子留在他店里,晚上放学,从他店里拿走空盒子。

    大概这样过了一周,真一郎拽住我表示真的不用。他拒绝的样子很认真,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

    “那我之后不会送了,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我向他道歉。

    “没有啦,食物都很好吃!只是太麻烦你了!”他说,“你随便过来玩儿啦,不要把之前的事情当成负担。”

    然后我在公休日看到他在店里啃泡面。

    “这个比我做的好吃?”

    真一郎第一反应捂住面桶,接着手指被烫得通红,人跳起来,膝盖顶翻桌子,泡面洒了一地。

    冒失的英雄。

    跟他一起收拾好屋子,又送走几个顾客,真一郎才后知后觉问我:“你怎么来了?”又挠挠脑袋,“不是,我的意思是,公休日你不去玩儿吗?”

    “之前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写生。”我指了指放在门口的包,“现在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东西。”

    “欸?不去写生了吗?”

    “太阳不见了,画不成啦。”我从包里翻出便当盒,“不过这个还是可以吃的,反正泡面也没了,你要不要吃这个?”

    “谢天谢地,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所以干嘛要拒绝我啊!做这个又不费事。”

    “上次买的车子怎么样?”

    我翻了个白眼,顺着他的话题接着说:“我哥说超酷。”

    “是你哥啊?我还以为....”

    “他是搞摇滚乐队的,就很喜欢这些东西。我是完全不懂啦,那天听你们聊,觉得自己好像孙猴子,听唐僧念经。”

    “所以才跑到一边画画呀。”真一郎笑起来。

    “要看吗?”我翻出速写本,“虽然不懂,但是车子都超酷,没忍住。”

    真一郎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画,没让指尖碰到笔触,小心捏着指头翻过纸面,一页一页,然后双手合上本子,这才看向我。

    “超厉害!”

    他看着我,大概是店里的展示灯太亮,他的眼睛也跟着闪。

    “真的!超厉害!”

    我总觉得脸有点儿烧,怕自己脸红,赶忙低下脑袋去翻本子。

    他没再说话,自觉拿走我那份盒子一起清洗。这也是我乐意帮他准备午餐的原因,每次回收的便当盒总是干干净净。

    平常很少画摩托之类的东西,在他店里倒是有各式各样现成的素材,索性就抱着本子到处画。我正恼怒车盖的线条发抖,真一郎的手机拍照提示音就把我吓了一哆嗦,让本就抖的线条直接飞出画纸。

    我看他,他也正看我,歉意几乎要从黑黢黢的眼睛里溢出来。

    “给你。”

    我不敢再看,僵着脸把本子塞给他,背过身去,装模作样去看那些车子,笔在我手中转得飞快,“我还画过一些其他车子,有些零件搞不太懂,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想请你帮我看看。”

    这次是真一郎变成煮熟的蟹子。

    那天之后,真一郎没再拒绝我的午餐,偶尔我去迟了,他还会跟我一起,护送便当盒回家。我请他上去坐坐,他死死站在门口摆手。

    “叔叔阿姨会把我当成奇怪的男人!”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时候告诉他我独居,总觉得有某种暗示的意味在。

    之后聊起父母工作,我才讲道:“都是搞艺术的,到处飞来飞去。”

    “那你平常不就都是自己住,真厉害啊。”

    真一郎总能找到我各种厉害的地方。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尤其在得知我独居后,虎着脸告诉我这种事情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我估量这大抵是做哥哥的本能反应,看他平常怎么对待那对弟弟妹妹,就能得出。

    “真一郎又不是别人,真一郎是我的英雄。”

    他搓着手,别过眼去,不看我。

    上次事件,真一郎似乎比我还要后怕,他一手包揽了我之后的写生。客少时,他骑机车载我出去。客多时,我就在店的角落画介绍摩托的真一郎、和客人讨价的真一郎、调试机车的真一郎、和弟弟讲话的真一郎、回头看我的真一郎、对我笑的真一郎。我的速写本从乱七八糟的摩托,再到各种各样的真一郎,看角标时间,前后不过两周。

    我想学骑摩托车,他倒没用什么“年纪不够”之类的话搪塞我。哪里适合练习、怎么上车、脚该怎么放,等等等等,他教起人来有条不紊,以至于我有那么几秒气愤于他的熟练。

    等那句“真一郎老师教过不少学生呀”脱口而出,脑袋也跟着一懵,余音在舌头尖绕了几绕,总品出些怪异。

    “对啊!万次郎和他的朋友们都是我教的!”真一郎说这话时不甚自豪。

    “真厉害!”我连忙拍手应和。

    他的鼻子翘起来。

    回程时我骑着,第一次接触新事物,总有些兴奋。真一郎坐在我身后,我更是什么都不怕,车速加得飞快。

    风声太大,我不得不歪着脸吼:“碰到警察怎么办?”

    “碰到警察就这样!”他也吼。

    他的胳膊从我肩膀长出来,手掌覆住我的。呼啸的风突然消失,被我的心跳声压住。

    我在他怀里。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哆嗦,手背好像被他的掌心烫到,便猛地甩开他的手。车子也跟着我的动作一歪,我听到真一郎短促地叫了声。

    车子在撞向围栏时被我停住,好在没出现意外。我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真一郎的呼吸声闷在头盔中,变得极大,好像要在我耳朵里炸开似的。

    “我的意思是碰到警察我就来开.....”真一郎突然开口,“....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是不敢继续掌舵。真一郎骑得很慢,慢到其他机车冲他比中指。

    我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离他远一点儿,怕自己被甩出去,离他近一点儿,又觉得发烧。

    天大地大,安全最大。

    我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

    希望脸隔着头盔不会烫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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