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真一郎并肩回去,说不准到底是哪根手指先碰到,总之,他的手掌很大,牢牢把我包住,我分不清是谁的手心汗津津的。

    艾玛和Mikey走在我俩前面,不时回头,瞧瞧我俩交握的手,再瞧瞧我俩的脸,然后吧咂嘴。

    太阳烧得脸烫,至少把真一郎的鼻尖晒出一层细汗。

    “我女朋友,樱井葵。”他对朋友这样介绍。

    那时,我才正式认识黑龙的三位干部。我相信今牛若狭说的话,我的本能,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我叫嚣远离这三个男人。他们和真一郎不同。

    我将他们划到真一郎朋友的队列,不需要多么熟络,摆出刚刚好的笑脸,就像逢年过节对待那些并不熟悉的亲戚一样。

    大学是一定要考的,原本游移不定到底该报那几所,现在什么都不考虑,削尖了脑袋铆足劲要钻到东艺大。

    连续的熬夜让身体有些不好受,昼夜颠倒的作息导致眼睛下面吊着两个黑影。我把自己栽进真一郎怀里,狠狠呼吸。我现在已经不在意店里有人没人,顶着女朋友的头衔,我肆意妄为。我需要能量,好叫我坚持下去。

    我从没这么拼命过,我一向懒散。从小家庭富足,不愁吃喝。爸妈的浪漫主义情怀从骨头缝中溢出来,在别人家拿着鞭子逼小孩儿学习时,我爸妈向学校请假,带着我上山下水,到处乱跑。

    我一早把东艺大抛出计划表,那学校太难搞,很辛苦。我打算浑水摸鱼个差不多的学校,然后搞些有的没的。

    但是,在一起那天,真一郎说他会和之前断干净。

    这句话打破了我原有的计划,我觉得我要做些什么,至少要让自己配得上他的决心。我没什么优点,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画画。

    如果说女朋友是东艺大的学生,那估计会很有面子吧。

    我把这话说给真一郎听,真一郎瞪圆了眼睛∶“难道我现在还不够有面子吗?!”

    好吧,真一郎大概觉得能念大学就已经很牛了。

    真一郎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眼神到处乱飘,不太看我。等我踮着脚尖捧住他的脸,叫他必须盯着我的时候,他就开始发烧。

    “你好像漫画里的反派,调戏路边的漂亮姑娘。”Mikey咬着棒棒糖,不知道在嘲笑谁。

    他的出现总会给真一郎台阶下。真一郎推开我,装出一副凶恶相,攥着拳头去锤Mikey脑袋。

    真一郎不喜欢看我冲作品集薅头发,他丢掉我的本子,拽着我出去放风。

    “你还有个弟弟?我没见过欸。”风吹过我的脸,轻轻柔柔。现在我搂他的腰已经不会害羞,甚至还喜欢去蹭他的背,或是隔着衣服咬他。

    “对!我带你去见他,还没和你介绍过。”

    “欸?现在去?我什么都没准备!”

    “没关系啦。”

    他没缠过我,只好带着我去临近的商市。我不知道那位弟弟喜欢什么,便握着真一郎的手指请他帮忙。他总敌不过我,一五一十交代弟弟的喜好。

    我们当天去了福利院,眼前黑皮肤的小男孩让我有一瞬间愣神。来不及细想真一郎家混乱的关系,把疑问咽进肚子,朝眼前的两个小孩打招呼。

    “伊佐那,我弟弟。那个是鹤蝶,伊佐那的朋友。”真一郎向我介绍。

    “你们好。”我蹲下,向两个孩子伸出手,“我叫樱井葵,是真一郎的女朋友。”

    他轻咳了声。

    伊佐那探究地盯着我,这孩子的眼神带着些说不出的凶戾,像是要把我的外皮扒开,看看里边到底藏了什么。他的眼神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到从哪儿见过。相比起来,鹤蝶则老实乖巧得多,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不太说话。

    伊佐那黏真一郎,他看真一郎的眼神孺慕又憧憬。他俩讲话,我便坐在一旁和鹤蝶闲扯。

    鹤蝶脸上的疤着实让我吃惊。明明是个端正的孩子,却被这道疤影响,之后走到社会估计也少不得受到歧视。

    我得到鹤蝶的允许后,轻轻碰了碰他的疤。他才这么小,这道疤却已经成型。

    “当时一定很痛吧。”

    我不自觉吹了吹手下凹凸的疤痕,恍然想到自己现在这样,反倒让这孩子又想起那些糟心事,干脆抓住鹤蝶的手说∶“疤痕可是男子汉的象征,鹤蝶你才多大呀,已经变成男子汉大英雄了!超厉害!这么坚强又勇敢的男子汉可少见喽!”

    鹤蝶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不安地扭着身子,回头看了眼伊佐那,又转过来,支吾了好半天,才小声嘀咕道∶“不会很可怕吗……”

    “超帅气的!我可以给鹤蝶画张画像吗?”

    这会儿我开始埋怨真一郎不许我带纸笔的行为。我习惯于随身带着那些,现在手上空空,怎么都觉得难受。

    真一郎瞧我瞪他,立刻举起手说∶“鹤蝶应该有图画本吧?”他求救似的朝鹤蝶使眼色,“有吧?有吧?”

    鹤蝶点头,跑回屋子翻找。

    “我以为大哥会跟很能打的女性恋爱。”伊佐那突然开口。

    果然,这孩子不喜欢我,一张嘴就是火药味。

    “嗯,我完全不会打架。”

    扇巴掌不算。

    我翘起手指,朝他晃了晃∶“这双手,只会搞些没用的。”

    真一郎先笑起来。

    “她很厉害哦。”真一郎揉了揉伊佐那的脑袋,朝我笑,“伊佐那也很厉害。”

    看小孩子吃醋很有趣。伊佐那估计觉得,我的出现将真一郎的爱分割成更多份,他能获得的变得更少。

    伊佐那死死霸住真一郎,不叫真一郎往我身边凑。我索性由着他的性子,和鹤蝶玩儿到一起。

    鹤蝶果然是老实孩子,夸两句就满脸笑。我俩从漫画聊到游戏,再从游戏讲到街机。我当即决定,等假期一定要带鹤蝶去打电动。

    我喜欢好孩子。

    鹤蝶很容易脸红,盯他稍微久一点儿,他从脖子到耳朵都会变得通红。我叫他不用陪我,他犹豫了会儿,见我真埋头不再讲话,便跑开去找伊佐那。

    伊佐那冷不丁从我身边冒出来,着实吓得我打了个哆嗦。从刚见面就知道这孩子长得漂亮,离近看只觉得更漂亮。只是眼睛冷冰冰的,像玻璃球。

    “你在画我。”他盯着画,又盯着我,“你胆子好小,你是兔子吗?真一郎怎么会喜欢你?”

    我觉得我这会儿笑,多少有些挑衅的意思,但他当时的表情太过可爱,可爱到我没忍住扯了扯他的脸。

    他也没想到,怔愣了一瞬,举着手,像是要打我,又像是要推开我。

    我还没到害怕小孩儿的地步,更何况是真一郎的弟弟。

    我凑近他,蹭了蹭他的鼻子。他被我的突然袭击惊了个踉跄。

    “因为我漂亮啊——”我指着自己的脸,“漂不漂亮?”

    “真不要脸!”

    伊佐那瞪了我一眼。

    我在他身后笑得直不起腰。

    离开时,我坐在车上朝后看,两个孩子小小地站在门口,突然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些酸意。我把那些酸拍进手掌,用力挥出去。

    “等假期带你们去打电动!约好了!”

    鹤蝶大概是听到了,我看到他蹦起来朝我挥手。

    “谢谢你。”真一郎突然说。

    “欸?干嘛突然这样。”

    “你不问吗?未来东艺大的天才少女。”

    “好好说话,干嘛损我!”我咬了他一口。

    他哎呦哎呦叫唤起来∶“你这是坏习惯!怎么乱咬人!”

    “呸。”我骂了声。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伊佐那的肤色、Mikey和艾玛的发色。这些是他的家事,上一辈的问题,和他没什么关系。我不太想打听这些,真一郎想告诉我,我便听,他不方便讲,我也不想去撕他伤口。

    谁还没个家庭问题啊。比如我爸妈,不也一年到头见不到人,有时钻到深山老林,连续几个月联系不到。

    再者说,我们已经到了互相坦白彼此家庭的关系了吗?

    回去的路上,真一郎和我讲他的童年、他的兄妹、他的父母、他的爷爷。最后这人总结∶“和我在一起蛮累的吧。”

    我拧了他一把,他又是一声演技很差的哀嚎。

    “你废话好多哦。”我靠在他背上,太阳的余温搂着我们俩。真一郎不需要我开解什么,他的肩膀上担着佐野家,他坚强又骄傲。

    真一郎是一家长男,而我恰恰相反,我是整个樱井家唯一的女孩儿。叔叔伯伯们等来等去只等到小子,唯有我家是个女孩儿,加上位列小辈,说是千娇万宠长大也不为过。虽然后来独立,但脾气里或多或少夹杂着独生女的任性和娇气。

    真说起来,他肩膀上又多了个娇脾气的我,倒是他更累。

    “大不了,我以后少发脾气。”我小声嘟囔。

    如果是粉色漫画,这时候男主角就应该温柔地说∶“宝贝,你怎么会有脾气呢。”

    真一郎显然不是粉色浪漫系男主角,所以他老实又坦诚道∶“你最近确实一直在冲我发火,特别凶,我都不敢说话。”

    我又羞又恼,觉得指头有些痒,我想掐点儿什么。

    “我其实觉得,你应该直接动手,反正我抗揍。我看你每次说脏话,只觉得可爱。我想笑,又怕我笑出来你更生气。”

    我的男主角这么说道。

    “决定了,下次你再不开心,干脆给我两拳好了。说起来,你每次都能自己把自己逗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这是说我笑点低。

    “哭也一天,笑也一天嘛。”我把我那套不上进理论搬出来,“就这样平平淡淡就好。”

    “就这样平平淡淡就好!”真一郎突然喊起来。

    备战期的我脑袋上顶着高危高压,简单来说,那个时候的我,对着今牛若狭都敢直接莽。

    今牛若狭被我气笑了,说∶“你真的是读书人吗?真的有大学会要你这样的?”

    我跑去真一郎的工具箱翻扳手,我要砸死他。

    连续几个月,我只在两个地方埋头,一个是真一郎怀里,一个是作品集。

    真一郎总会轻轻拍我的背,哼些很老的歌谣哄我。大概是小时候哄弟弟妹妹学来的,让我捡了个便宜。

    作品集过关通知下来的那天,我当着众人的面跳进真一郎怀里,我的眼泪和口水糊了他一脸。

    真一郎抱着我转圈,也不管身边的兄弟,跟着我傻乐。

    我乐癫癫儿跑去找电话给爸妈汇报,偷耳听到明司武臣问真一郎到底知不知道东艺大是什么。

    “我查过,好像是很牛很牛的大学。”

    明司武臣给了他一拳,恨铁不成钢几个字就差写在他脸上。

    “东京艺术大学,日本唯一的艺术类国立大学,全国公认的最高艺术家培养学府,你听懂了吗真一郎?”明司武臣摁住真一郎的脑袋,“就是说,你的小女朋友,和我们,完全是两类人!”

    “瞎扯!”我立刻挂断电话,跑去推开明司武臣,“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挑拨关系的。”

    我还是得去找扳手,这次把明司武臣和今牛若狭一起敲死。

    真一郎没说什么,只握住我的手。

    “这是好事情,要庆祝。”真一郎冲我眨眼。

    “等真考上再庆祝吧。”我搂住他,“明年你可以陪我去考试吗?你不在我不敢去。”

    我现在已经可以旁若无人地对真一郎撒娇了,进步很大。

    “嗯!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真恶心。”几个人干呕了声。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窗外的烟花声震耳,我缩在被炉中温书,真一郎帮我吹头发。这一夜,烟火的爆炸声、吹风机的嗡嗡声,我和他的心跳声,我的初吻。

    一月末,落雪和考核一齐结束。毕业式那天我特意喊真一郎来接我,他带了一大捧花,英俊又帅气。我捧着花,拉着他,乐滋滋向朋友炫耀,心满意足听到朋友的骂声。

    “之后就听天由命啦!”我搂着真一郎,两个人慢腾腾走回去。我脑子里盘算要怎么把之前落下的约会补上,倏地想到之前和鹤蝶的约定,就问他,“讲好假期要带鹤蝶他们去打电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

    真一郎的突然沉默带着我也笑不出。

    “怎么了吗?伊佐那他们……”

    “出了些事情,现在在少年院。之前你忙着考试,就没告诉你。”

    我闭上嘴,盯着脚尖,把地上的积雪踩得咯吱响。

    堂兄们也有少年意气的时候,搞乐队,去酒吧兼职,拿吉他砸破人家的头,叔叔伯伯再跑去警察局把他们教训一顿。这便是顶点了。

    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才会进少年院啊。

    我不敢问。

    我猛然想起上次抛在脑后的事情。怪不得我看伊佐那的眼睛会那么熟悉,分明和今牛若狭、荒狮庆三、明司武臣,和他们三个的眼睛一模一样。

    我总觉得少年院那种东西离我好远,遇到真一郎之前,不良少年、帮派斗争,这些东西似乎都离我好远。

    明司武臣的话突然又在我耳边炸响。

    我攥紧真一郎的手指,他在我身边让我安定了许多。我说∶“我们要去看看他们吗?天气好冷的,去给他们送些厚衣服吧?”

    “好。”

    真一郎握住我的手。

    衣物,日用品,一样两份。伊佐那拒绝了真一郎的探视,倒是鹤蝶出来见我。看他的眼睛仍然明亮,让我安心了许多。

    探视单独进行,真一郎在门外等我。

    起初我不知道该和鹤蝶说些什么,只得干巴巴把老一套“妈妈叮嘱”翻出来讲。鹤蝶脸色还不错,也没看到什么伤。我问了问他的近况,问他需要些什么。他笑起来还是傻乎乎的,和我说什么都不用。跟他讲话很轻松,他依旧是那个傻小子。

    “等你出来,我带你去打电动呀,我们之前说好的。好不容易我放假了,结果你忙起来了。”我笑了声,看他的样子,总想和他闹,最后还是回归正题,“你要保护好自己哦,可不要被坏家伙欺负了!还有伊佐那,伊佐那瘦瘦小小的,真叫人担心。”

    鹤蝶的笑僵了下,该不会是真的被人欺负了吧。

    我决意等下和真一郎讲这件事。

    “里面冷不冷啊?我把衣服准备得很齐全,还好真一郎知道你们的码数。最近消雪,又来一波寒流,估计会更冷,你们小心不要感冒。”

    “好,谢谢葵姐。”

    鹤蝶和之前一样,离开前对我摆手。

    真是好孩子啊。

    出去后,我和真一郎讲了我的担忧。真一郎一脸惊奇地看着我说∶“鹤蝶什么反应?”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我比划着。

    “那个,其实这一方面,你可以放心。”真一郎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看样子是我多虑了,可伊佐那真的长得很有欺骗感。

    之后的日子就是和真一郎到处吃吃喝喝,瞎跑乱玩儿。

    我们去蹦极,从悬崖顶跳下来,世界倒坠,他的眼睛里只有我。我们把机车的油门拧到底,巨大的轰鸣引得街两旁的居民探出脑袋叫骂。

    我们会突然兴起,跑去另一个城市,吃那家电视上很有名气的汉堡。结果因为太有人气,完全排不上号,最后买了炒面面包。

    但是炒面面包的味道真棒啊!

    我们坐在一个小小的码头上晃腿,海鸥飞到夕阳上。明明是落日,太阳却越发红了,吸饱了水气,像个鼓胀的红气球。

    我和真一郎被包裹进红气球中,或许是他的手指先碰到我的,又或许是我的手指先碰到他的。总之我们一起看向对方,他撞进我的眼睛里,撞进我的心里。

    他像片羽毛,轻柔柔在我嘴唇上搔了下。

    太阳真红呀,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的脸被余晖染得通红。

    “炒面面包真好吃呀。”

    他说。

    “不过,下次的话,还是先漱口吧。”

    我说。

    我俩一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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