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昭死后不久,一切都归于平静。泠月和周容景带着裴松年去了端州。

    一场变故无声无息,死的只有仙灵宗的掌门和长老,以及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高凌云和裴松年成了人尽皆知的英雄豪杰。

    裴府朱门前,泠月简单说了来意。门口的侍卫立刻跑进了府里。

    不多时,以为白发苍苍的老者踉跄着跑来,嘴里喊着:“我的松年!”

    泠月不免有些愣怔,记得几个月前见他,他还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如今,青丝变白发。

    “裴伯伯,还请节哀!”泠月上前搀扶他。

    一见到地上安放好的裴松年,他当即扑了上去,哭声震天动地。

    “我不想要什么英雄豪杰,我只想要我的松年!”他哽咽道:“爹错了!爹不该逼你干出一番事业!爹真的错了!”

    他后悔一直逼迫裴松年要出人头地,倒不如无所作为,就这么陪在他身边。

    泠月心里颇不好受。

    待他平静下来,他才抱着裴松年回了屋子,泠月和周容景跟上前去。

    棺椁上,裴柏天擦拭着裴松年的脸,叹道:“我早说过,泠月并不喜欢你,你又何必执着?丢了一条命,你得到她的爱慕了?反而留为父一人悲痛欲绝。”

    他语气有些责备,神情却很温柔,动作也很轻柔,生怕伤了他。

    泠月和周容景在偏厅等候。

    待裴柏天出来之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唯有眼眶通红。

    他很是无奈叹气:“泠月,你随我来。”

    泠月让周容景在这等她,随后,便跟了上去。

    到了一间华丽的屋子,裴柏天说道:“这是松年的房间。”

    他走了进去,来到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前。他将怀里揣着的钥匙掏出来,打开了它。

    这钥匙是松年离家出走前留个他的,他说里边的东西珍贵,若他此行出了意外,便将它烧给他。

    箱子里边是密密麻麻的信件,泠月一眼便认出那是她给他的回信。

    自她重生后,她去了仙灵宗也没有和他断绝联系。她经常写信给他,告诉他自己的生活状况。

    可她没有料到,裴松年会那么喜欢她。

    “泠月,松年的心思你应该知晓。”他指着密密麻麻的信件说道。

    泠月点头:“我知道。”

    只是她一直把他当亲人,她以为他也是。

    “可惜,你们终究有缘无份,若我当初执意将你留下,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泠月也不知道,只能说天意如此。

    她走到桌边,拿起许久不曾用过的砚,细细研磨出墨水。

    用笔蘸上,在白纸上慢慢写了起来。

    泠月期待来世和他做亲兄妹,别再喜欢她了。

    写完这,她将它用信封装好,替给了裴柏天,裴柏天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信封出神。

    泠月和周容景为裴松年奔丧完毕后,便回了茅草屋。

    *

    夜黑风高,皇甫佳若在启程回灵台雪山前夜,忍不住悄悄来到天阙皇宫。

    她和周天泽少时在灵台雪山外相遇,彼时,他还是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太子。而她是不谙世事的女皇。

    皇甫佳若远远望见雪地里,少年手持弓箭,背对着她,正准备射下天空中的雪鸟。

    皇甫佳若在离他不到百米之外,故意发出响动,引得他转身拿弓箭对着她。

    周天泽神情紧绷,持箭与她对峙。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是个温婉的少女,连忙放下弓,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无礼了,小姐莫怪。”

    皇甫佳若第一次见到人类,很是好奇朝他靠近,紧紧盯着他,看的周天泽很是不好意思。

    “小姐?”他唤了一声。

    皇甫佳若回过神来,笑道:“你为何要射飞鸟?”

    周天泽看着她白衣蹁跹,浑身贵气,眉眼之间都是天真无邪,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

    “我找不到吃的,只能猎些飞禽走兽裹腹。”

    皇甫佳若很是不解,她身为妖皇,喝的是琼浆玉液,吃的是山珍海味,不懂这普通的鸟兽有什么好吃的。

    她问出了她的疑惑。

    周天泽只是笑笑:“天寒地冻,没什么吃的。这飞鸟对我来说,已经是山珍海味了!”

    皇甫佳若注意到他一身的绫罗绸缎,华贵富庶,在这雪地里却御不了寒。他的鼻尖都冻的有些发红。

    皇甫佳若二话不说,脱了披风盖在他身上。

    周天泽愣住了,随即面红耳赤:“姑娘,这可使不得!你将它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皇甫佳若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可爱!”

    周天泽又愣住了。

    他这是……被调戏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调戏!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

    可这感觉……还挺好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要皇甫佳若的披风,传出去要被人笑话死!

    “姑娘自己穿着就行,我不冷的!”

    皇甫佳若拦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可我觉得你冷!”她又笑笑:“我不觉得冷,穿这个只是好看。”

    周天泽觉得她越发奇怪。

    “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他试探性问道。

    “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

    周天泽顿时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才说道:“我只是出来打猎而已,我爹就在前面不远的客栈。我算一个人在这。”

    “这样啊!我呢,是为了找我的灵宠,他偷偷跑走了!”

    “原来是这样。”周天泽顿时明了。

    皇甫佳若皱眉道:“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

    “别担心,你一定会找到他的!”

    皇甫佳若点点头,又道:“那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

    周天泽本想拒绝,可看她一脸哀求,又不忍心拒绝,于是便同意了。

    他和她一起,从灵台雪山走到天阙皇宫,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事,不久两人便互生情愫。

    终于,在一年的除夕夜里,周天泽求娶皇甫佳若为天阙国太子妃。

    不久,周天泽登基,后宫里只有皇甫佳若一人。

    两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直到有人高发她是妖族。他们的感情便直转急下。

    最终,她无奈离开了皇宫。

    此时,她隐在夜色中,注视着连廊上已不再年轻,但风采不减当年的周天泽,很是惆怅。

    当年,她们都没想到,她们最终会沦为这个结局。

    连廊尽头,一红衣女子手持披风,向着周天泽走来。一白衣少年一蹦一跳跟在她身后,看起来比周容景小了几岁,活泼烂漫。

    她跨出一步的脚瞬间收回,默默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红衣女子将披风披在周天泽身上,温声说道:“陛下,今夜风大,要注意保暖。”

    周天泽转身看她,也没有拒绝她的披风:“皇后有心了。”

    那句皇后瞬间刺痛皇甫佳若的心,哪怕早就猜到他会另娶她人,却没料到真的见到了,心里是那样疼!

    白衣少年蹦哒到他们跟前,笑着说道:“父皇,儿臣的骑术又精进了呢!”

    周天泽露出一抹笑来:“不愧是朕的儿子,不错不错!”

    皇甫佳若的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她深深看了周天泽一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天泽似有所觉,疑惑地望着空荡荡的屋顶,不由得皱眉。

    “陛下在看什么?”皇后顺着他的目光问道。

    “哦!没什么!”

    此时,侍卫统领急匆匆赶来。周天泽挥手叫皇后和白衣少年下去。

    皇后神情有些不悦,却无奈只能退下。

    待她们走后,周天泽这才开口:“人找到了?”

    侍卫统领不敢抬头,说道:“是!就在仙灵宗山下不远的茅草屋里。”

    周天泽沉默片刻,说道:“务必将他带回来!”

    “是!”

    *

    泠月已经是道君,按理说她该待在仙界。可她认为修道不是为了在仙界享乐,而应该福泽天下。

    于是,她仍然在人界斩妖除魔,同时陪着周容景修炼。

    距离端州之行已经半个月,皇甫佳若来信说已经夺回皇位,并赐死了地牢里的绯,让她得以解脱。

    泠月在外刚杀了一只作恶的虎妖,此时正往茅草屋赶。周容景最近修炼越发勤快,修为也日渐提高。泠月尽量避免打搅他。

    此时的茅草屋已经变成了木楼,更加坚固美观。

    此时木楼大门开着,却寂静无声。

    泠月将村民给的鱼放进了木盆里,便朝屋内唤了一声。以往容景一听到她的动静,都会出来迎接她。这会却异常安静。

    泠月顿时就知道是出事了!

    她大步跑进屋内,见里边的东西乱成一团,隐隐有打斗的痕迹。

    泠月按着追踪符的指引,来到了皇宫。

    看着高大巍峨的宫殿,泠月陷入了沉思。她属实没想到周容景竟然被绑回了皇宫。

    泠月按着记忆,悄悄潜入了东宫。

    此时,东宫内,周容景神色冷淡,并不想搭理眼前的白衣男子,他的二皇弟。

    二皇子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在责怪他为什么要回来。

    周容景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你看我是自愿的?”

    二皇子一愣,顿时笑了:“原来是被父皇绑回来的,没事的皇兄,趁父皇还没下朝,我带你走吧!”

    “你?”周容景打量他一眼,并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外面那么多高手,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你又能怎么样?”

    二皇子冷哼道:“现在我母后才是天阙国皇后,他总会卖我母后面子的!”

    周容景哑口无言。

    门外忽然响起侍卫跪地行礼的声音。二皇子顿时一慌:“坏了!父皇竟然提前下朝了!”他本来就是瞒着周天泽来的,若是让他撞见,少不了挨训。

    可他没处躲!

    下一刻,大门便打开了!

    周天泽神情威严,不紧不慢走了进来,目光在周容景身上停留一瞬,随即又落在二皇子身上。

    “翎儿,你为何在这?”周天泽语气有些不悦。

    二皇子顿时惊了,支支吾吾道:“我听说皇兄回来了,就来看看。”

    周天泽没有责怪他,只是说道:“行了,你退下吧!朕和你皇兄有话要说。”

    二皇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

    周天泽在主位上坐下,周容景坐在他身旁,并未说话。

    周天泽看了他半晌,叹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朕说?”

    周容景转头看他。

    有什么好说的?是解释为什么要离开皇宫?还是向他请罪自己不该修炼?

    “我和你无话可说!”周容景冷声道。

    周天泽也并未生气。

    周容景不免想起在双灵阵中的父皇和母后,那样平和,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那么有距离感。

    “你……知道你母后的事了?”周天泽试探道。

    周容景露出一抹轻嘲:“是,我知道了!所以呢?你还把我抓回来干什么?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天阙国太子是半妖吗?”他字字如刀,狠狠地剜着周天泽的心。

    “你还知道你是太子!”周天泽生气了:“谁家太子像你一样,半年消失不见!朝中大臣个个劝朕另立太子!”

    周容景想起了他的母后是被那些大臣逼走的,如今,那些大臣还要逼他父皇另立太子。哪怕在他还没有离开皇宫之时,就有这些言论。

    “那你就遂了他们的愿就好了!”反正他对太子之位不感兴趣,换别人当也不是不行。

    周天泽愤怒拍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父皇难道想让我继位?要知道,我可是半妖!”

    “那又如何?反正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母后将你交给朕,你就是死了也是天阙国的太子!”

    “可你不是最怕我半妖的身份泄露,所以瞒了我十几年。你还是介意的,对吧?”周容景有些悲伤,这些年,他饱受折磨,不懂为什么他不让他修炼,每次都冷眼看着他灵力暴动。

    周天泽立刻反驳道:“可朕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周容景觉得有些可笑。

    周天泽叹了口气,无奈道:“往事不要再议,总之你永远都是天阙国太子。”

    “你不怕我把身份抖出去,让皇家颜面扫地?”周容景威胁道。

    周天泽很是不屑:“你会吗?你敢吗?你要真这么做,你母后就真的被人唾骂了!”

    虽有大臣叫嚣着皇甫佳若是妖,但苦于没有证据,根本没有借口将她逐出皇室。

    “母后不会再来见你了!这些又有什么所谓?”周容景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周天泽提起见过他母后的事,但依着他对母后的了解,她不可能不会来看他。除非,他见到了如今的皇后和二皇子。

    她失望了!

    周天泽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不会回来见朕?难道你见到她了?”

    周容景沉默不语。

    “朕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不过是想威胁朕。”

    周容景被他拿捏地死死的。

    周天泽站起身来,说道:“你在这待着吧!朕还要去会会你的太子妃!”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周容景。

    “她不是太子妃!她只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是什么太子!”周容景不想在承认自己的身份:“太子已经在半年前死在魔物手中了!”

    不管他怎么说,周天泽始终没松口。

    周天泽派了十个与周容景实力相当的修士,守在房门外。

    他们合力设置的禁制将周容景困在房中。屋外的动静他根本听不见,只能一遍又一遍尝试破开禁制。

    屋外,泠月手持浮光站在屋顶上,垂眸盯着周天泽,犹豫片刻,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如今,她是道君,整个玄冥大陆没有人敢惹她,也没有人会惹她。她完全可以不给他面子。

    周天泽挑眉道:“你就是泠月?朕那好儿子的太子妃?”

    泠月一愣,她并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妃,哪来太子妃这一说?何况,周容景可不想当这个太子!

    “皇上说错了,我泠月可不是天阙国太子妃。”泠月不卑不亢道。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周天泽似乎有些难于置信:“当太子妃很委屈你?”

    泠月反问道:“难道不是?当了太子妃我就得困在皇宫里,那我这修为有什么用?”

    这倒是把周天泽问住了。他处在权力顶端,甚至可以说在天阙国,他就是权力。他不自觉认为人人都爱权力,至少他的大臣就是这样,连他的皇后都不例外。

    倒是周容景和泠月对此不屑于顾,也难怪他们会走到一起。

    “你可以不是太子妃,但容景一定得是太子!”周天泽并不想让步。

    “他愿意吗?”泠月问道。如果周容景愿意,她今天就不会来这了!

    “愿不愿意不重要。”

    “是吗?”泠月笑道:“我曾答应过他,若是有一天他被抓回皇宫,我定然会跑来皇宫将他带出来。如今,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泠月眼神一凛,持剑指着拦路的修士:“今天,我一定要带他走!”

    周天泽笑了笑,丝毫不慌:“那就让我见识见识道君的实力吧!”他闪到了另一旁,将战场留给他们。

    泠月只是持剑而立,便足以让那些修士胆寒。但碍于周天泽的威严,不得不与泠月作对。

    泠月轻松一剑,便将围上来的修士击飞。随即,她一脚踹开了大门,禁制瞬间就破了。

    阳光照进屋内,在周容景眼里,泠月越发耀眼。

    “久等了!我带你走!”

    泠月牵起有些愣神的周容景就往外走,那些修士即便知道打不过泠月,也依然扑上来。

    周天泽就这么看着泠月带走了周容景,周容景始终没有回头望他。

    他还是有些难过的,他和容景之间的隔阂似乎没有办法消除了。

    ……

    郊外,泠月和周容景走在河堤上。两人安静片刻,泠月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周容景艰难开口:“他一定跟你说了不好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泠月故意生气:“确实不是好话。”

    周容景顿时急了,忙哄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他还没说完,就见泠月忍不住笑了:“我逗你的,这么认真。”

    周容景也笑了笑。

    泠月朝他露出一抹笑,忽然就闪身到了几米开外,说道:“谁最后回去,今晚的饭就谁煮!”谁完,她已经跑出去老远。

    周容景笑着跟上去,喊道:“等我!”

    泠月回头,笑得一脸灿烂,本能朝他伸出手:“快点!”

    夕阳的步子与他们一致,慢慢消失在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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