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东风拂柳，倒影零落花窗。
依岚撑着地面爬起了身子，语气轻快了不少，“您若是早些与我把话讲清楚，我也无需费尽心思的猜来查去，自也没有这些误会。今时看来，好似也不是我的错处。您若觉得我蠢，那您更该用对待蠢人的办法，一五一十的耐心解释才对。”
依黛烟甩了她一记凌厉的眼刀，“准你起来了？满嘴歪理，执意留在岑府又想瞒着我做什么？”
“地上凉，刚才那一脚很疼的。”依岚忽闪着杏仁大眼开始撒娇了，“今日楚王带着泠芒剑去给公爷道贺，这是在挑衅了。”
“与你何干？”依黛烟的话音依旧清冷。
“岚儿想用岑府，我觉得岑九歌无朋无党，可以一用。而且今日陛下去了，他也没把我交出去，说明此人还算牢靠。楚王如此跳脱行事，难保不是在吓唬我们，耀武扬威来了。”依岚瘪了瘪嘴，慢条斯理的解释着。
“岑九歌油盐不进，能在朝堂稳立半生，精明之至，你有几成把握说服他为你所用？”依黛烟卸下了帷帽，踱步走去了茶案处。
依岚忙不迭地的给人更衣拾掇，表现得格外殷勤，俏皮道：“岚儿已经说服了。师父，先前是误会，您莫生气可好？若早知您和那些动机不明的人不是一条心，岚儿也不会处处防着您。”
依黛烟接过了依岚递过来的茶盏，眸色虚离的望着虚空，淡淡道：“楚王此番回京，带来的耳目众多。为师的人都在盯着他的举动，你若帮不上忙就安分些，也提点刘守义的人，不想掉脑袋就莫要乱蹦。”
依岚眸光微转，坐下身来摩挲着自己袖口的纹样，低声试探道：“既然京中您都安置妥当了，让岚儿出京一趟可好？岚儿想去南边查个人，是个很重要的人。”
“老实点，话说清楚。”依黛烟将杯盏置于桌案，那茶汤的涟漪一圈圈荡开，看得依岚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叫怀七娘。三言两语不好说清，反正就是这人和好些事牵扯颇深，包括楚王，也包括我和岑商查的旧事，乃至是鸣雪阁和宗门里一些人，与她都有瓜葛。”依岚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我派人去查，需要什么消息写出来。”依黛烟淡漠的吩咐着。
“不，”依岚脱口而出，“此人我自己去见，假手于人我不放心。”
依黛烟眸色深沉的凝视她半晌，幽幽发问，“你想带着岑商去，是不是？”
“不不不，”依岚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看来这朝中消息您也不算灵通，岑商今日被陛下眷顾，升官了，他要转任大理寺少卿，哪儿来的时间出京去查案子？”
依黛烟沉吟须臾，吩咐道：“人在哪儿？让珉瑚陪你去，早去早回，路线安排都听她的。”
“珉瑚是您的人，还是太后的人？”依岚沉声发问，一本正经，“岚儿不想带她，把星瞳给我带上，到了吴州让我调动韦俊就够了，我带着那儿的门人去丹州找那怀七娘，会谨慎行事的。”
听得此语，依黛烟的凤眸微微眯起，疑惑道：“为何如此问？”
“您手握玄镜宗，势力颇大，又是王府亲眷。太后用您，岂会毫无防备？岚儿思前想后，觉得她最可疑。楚王是太后孙儿，她毫不怜惜。我这白捡一样的便宜孙女，她更不会在意。您不过是她的儿媳，她能有几分在意？您当真如此信重她？”依岚不假思索的将心头的疑惑和盘托出。
“人心向背可不是靠谁是谁的人来论定的。你猜的不错，但珉瑚也不是傻子。就让她跟着你，不然暗处的眼线知晓了你的动向，不在我的掌控之内，岂非更棘手？至于韦俊，你指使得动就用，宗门早晚是你的，自凭本事让他们服你去吧。”依黛烟淡然一笑，“夜深了，躲远些，看见你心烦。”
依岚掉头就跑，虽说被这人绕的晕头转向，不过能得她松口，当真是天大的喜事，此时不赶紧溜之大吉，难不成等人反悔？
回了房中，依岚直接提笔给岑商去了一封信，“明日吾往丹州，汝按兵不动，且等吾归来。”
“星瞳。”依岚叠好信纸，以红蜡封了边，“去把这个给珉瑚，让她递到岑商手里，明早之前。”
“哦。”星瞳伸手接过，闷闷的道了句，“姑娘，湖边那日的事，不是婢子告密，婢子真以为您和岑公子彼此传情……”
“行了，快去。”依岚站起身来把人往外头轰，“没怪你，去吧。”
翌日午后，一辆马车悠悠的驶离了京城。两日后，几匹快马匆匆奔驰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不出四日，便抵达了吴州姑苏城。
“姑姑跟着我奔波数日，此处有星瞳随侍，您不必在此守着，快回房歇歇吧。”客栈内，依岚眉眼弯弯的与珉瑚交谈，“我身子疲乏，打算沐浴过后小睡一会儿。”
“婢子就在隔壁，有事您叫。”珉瑚应承下来，转身离开。
依岚总算是长舒一口气，这人看得未免太紧了。她转眸看着一旁如临大敌的星瞳，不由得嗤笑出了声，“你把心事都写脸上了，傻丫头。”
“婢子就是怕您跑了。”星瞳也直来直去，“您这样子当真是要沐浴歇息的？”
“自然不是，跟我去个好玩的地方，带你养养眼，很快就回来，好不好？”依岚单手托着下巴，笑呵呵的与人打趣。
“不好。”星瞳面色凝重。
依岚伸手掏出了依黛烟的宗主令，往桌上一拍，一脸玩味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姑姑就在旁边，您溜了早晚吃不了兜着走。”星瞳指了指身侧的房间，这客栈的隔音可不算好。
“说了快去快回嘛，她以为你和她一伙的，你不说我不说，不就得了？”依岚快要失去了耐性。
“那行吧，一刻能回来吗？”星瞳不情不愿。
“沐浴怎么也得两刻吧，急什么？走了，别闹出动静。”依岚推了推这人，蹑手蹑脚的朝着门外走去，踩着猫步就溜出了客栈，而后撒丫子直奔清越舞坊，寻那个许久不曾见过的杜司司。
立在舞坊门外，星瞳一愣，拉着依岚的胳膊道：“姑娘，这是舞坊，您怎么能来这里呢？”
“就是舞坊啊，我住了许久呢，你若是不想进，就在门口等我。”依岚俏皮的歪了歪脖子，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留星瞳一个人唇角下压，满脸不解，踌躇了许久还是没敢迈出腿往里走。
杜司司听得杂役传讯，赶紧开门出来寻依岚，站在走廊上朝着人笑意盈盈的招手，“妹妹，我在这儿呢，上来呀，你我还需要通传不成？”
依岚仰首轻笑，三下两下的窜上了楼梯，“杜姐姐这是一早知道我要来？一点都不惊讶的。”
“小侯爷传讯来了，再说你师兄他也知道的。”杜司司恬然轻笑，“瞧着你气色大好，当真欣慰。只是这多思多虑的毛病，是改不掉了，阁主大人。”
“嘘。”依岚俏皮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子道：
“姐姐莫要拿我打趣了，毒是好了，心结却愈发多了。如今我都快分不清自己有多少个身份，要应付多少人了。不过话说回来，韦俊和你是怎么互相发觉身份的？他的性子和我那师叔一样，油盐不进，怎会明知你是鸣雪阁的人，还敢公然倒戈？”
“那你是站在鸣雪阁的立场，还是玄镜宗的立场来问我？”杜司司也来了凑弄的兴致，“我可得掂量掂量分寸再说。”
“嗨呀。”依岚气得剁了跺脚，故作凶狠道：“姐姐快老实说，满足一下我八卦的欲望，不然我不认韦俊是我的人，先扒了他的皮。”
“说来也巧了，”杜司司终于不再逗她，“把你从姑苏送走后，他当我是敌人，监视许久。有一日他又来舞坊，偏生那天我心情不好，醉酒难受，被个无赖欺负了。他还算有良心，帮我一把，把我送回了房。就是在房里，他见了幼年送我的珠钗，趁我迷糊套了我的话。后来我发现他来的愈发勤快，就帮阁主把人拉过来了。”
“嘻嘻，”依岚敛眸捡了个乐子，“所以你们是表姐弟的少时娃娃亲？他这个冷面阎王原来还有一份温情呐，只是不知韦潇然那边，他要如何欺瞒。让他做出叛宗的决定，可见姐姐在他心里位置颇重，就是可怜了广平侯府那个痴儿咯。”
“贵宗宗主当真与鸣雪阁势不两立？”杜司司的神色却是有些严肃了，约莫从依岚的话音里生出了恐惧，担忧韦俊的处境了。
“不至于。”依岚淡淡道，“这两方的关系我也是才理顺的。姐姐放心，我能处理好，不让两方互为牵扯，其实是对彼此的保护。京中的水太深，我只能看见个表象。但是，韦俊倒戈于我，终究是背叛了宗主和韦师叔的信任，让他谨慎些。”
“我记下了。”杜司司敛眸轻语，“小侯爷来了，还带了芰荷，他们先去丹州帮你看着人了。你若是方便就见见，不方便他们也在暗中护着你，有急事便出手。今早还收到了传讯，他说岑商要追来，问你的意思，是拦还是不拦。”
“他怎还不听话？”依岚急切地嗔怪，“刚换了官职，就该老实适应，乱跑什么？拦着，让他老实点。”
“噗…”杜司司掩帕轻嗤，“妹妹和他，当真有趣。这以后岑商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说来，你藏的够深，我日日观瞧着少男少女们的心绪，倒是在你这看走了眼，没料到你二人还真是彼此动情了。”
“姐姐别拿我寻开心了，那就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依岚瘪了瘪嘴，“说正事，芰荷留在姐姐身边吧。我才知道楚王常居吴州，身在龙潭虎穴，你和韦俊得保护好自己。前些日子听说楚王剿灭了水匪，是何人，你可知道？”
“就是在运河作乱的那一批，你和岑商查过的。横行十几年，终于被灭杀了。龙湫帮也销声匿迹，我倒觉得这是卸磨杀驴，他自己清理了这些腌臜的勾当，让你查无可查。”杜司司垂眸轻叹，“时局变了，怕是风雨欲来。”
“他动的该只是明面，暗地里的势力怎么可能舍得灭杀，那无异于自断臂膀。”
依岚扫视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打个比方，我若同时接手鸣雪阁和玄镜宗，也可以扬言鸣雪阁剿灭了江湖帮派玄镜宗，而暗地里，把两个势力糅合一处，是也不是？只要有动作，就有马脚，不必慌，我们不自乱阵脚就是了。”
杜司司浅笑了须臾，“在理。妹妹几时动身去丹州？韦俊该是摩拳擦掌了。”
“明日吧。”依岚负手轻语，“昔日杜姐姐提过，留在这是为令尊的旧案，让韦俊帮你查查？”
“不用，”杜司司淡然的回应，“阁主功成之日，便是我父冤屈洗去之时。当时不过说辞，这些因由我早已清楚，难道刘侍郎不曾与阁主你提过？”
“我与他只见过一次，后来变数太快，其实没聊正经事。就连你们口口声声称呼的阁主，也是他硬塞的，我可没答应。”依岚转回了身子，坐在了圆桌前，“他毕竟是朝臣，我还是少和他联络，免得有人参劾他结党谋反。这些旧事，姐姐和我说说？”
杜司司眸色微沉，“话得从隆定十九年春说起，三月某天入夜，爹爹在书房写了好久，揣着个奏本深夜离家，嘱咐我谁敲门也别开。那晚我彻夜未眠，也没把他等回来。翌日就得到了他勾结匪寇入狱的消息。岑万年带我去了他家，说州府在查了，可没几天爹爹就自戕在狱中，死无对证。他不会自尽，我知道他是被人灭口了。”
“你父是州府通判，有监察之责，可是那奏本里动摇了州府中人的利益？”依岚眉心微蹙。
“他，他是刘侍郎的门生，也是刘公安插在姑苏的眼线。”杜司司一声轻叹，“刘公救我便是因为这层关系。当年的奏本被截胡了，刘公没收到，但是他猜测，那就是他想要的，楚王与宁州大都督，昌宁王萧朔宁勾结水匪，剿而不灭的罪证。”
“你是说，你父亲查到的，是楚王养寇自重的证物证据？”依岚凝眸苦思，“那州府里该是有他们的耳目，这才能够在州府牢狱轻而易举的将人灭口。毕竟通判是京中朝廷指派的官员，地方无权决断他的罪责。”
“该当如此。”杜司司神色落寞，“可是吴州府里的人派系复杂，也查不清楚。不光是楚王，隔壁宁州是他的王叔昌宁王的地盘。这二人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算亲近，但是暗地里只怕勾连颇深，不然水匪何至于在两州交界处苟活多年？若真的叔侄不睦，合该彼此抢功，各自急着夺走水匪的命才对。”
依岚撑着地面爬起了身子，语气轻快了不少，“您若是早些与我把话讲清楚，我也无需费尽心思的猜来查去，自也没有这些误会。今时看来，好似也不是我的错处。您若觉得我蠢，那您更该用对待蠢人的办法，一五一十的耐心解释才对。”
依黛烟甩了她一记凌厉的眼刀，“准你起来了？满嘴歪理，执意留在岑府又想瞒着我做什么？”
“地上凉，刚才那一脚很疼的。”依岚忽闪着杏仁大眼开始撒娇了，“今日楚王带着泠芒剑去给公爷道贺，这是在挑衅了。”
“与你何干？”依黛烟的话音依旧清冷。
“岚儿想用岑府，我觉得岑九歌无朋无党，可以一用。而且今日陛下去了，他也没把我交出去，说明此人还算牢靠。楚王如此跳脱行事，难保不是在吓唬我们，耀武扬威来了。”依岚瘪了瘪嘴，慢条斯理的解释着。
“岑九歌油盐不进，能在朝堂稳立半生，精明之至，你有几成把握说服他为你所用？”依黛烟卸下了帷帽，踱步走去了茶案处。
依岚忙不迭地的给人更衣拾掇，表现得格外殷勤，俏皮道：“岚儿已经说服了。师父，先前是误会，您莫生气可好？若早知您和那些动机不明的人不是一条心，岚儿也不会处处防着您。”
依黛烟接过了依岚递过来的茶盏，眸色虚离的望着虚空，淡淡道：“楚王此番回京，带来的耳目众多。为师的人都在盯着他的举动，你若帮不上忙就安分些，也提点刘守义的人，不想掉脑袋就莫要乱蹦。”
依岚眸光微转，坐下身来摩挲着自己袖口的纹样，低声试探道：“既然京中您都安置妥当了，让岚儿出京一趟可好？岚儿想去南边查个人，是个很重要的人。”
“老实点，话说清楚。”依黛烟将杯盏置于桌案，那茶汤的涟漪一圈圈荡开，看得依岚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叫怀七娘。三言两语不好说清，反正就是这人和好些事牵扯颇深，包括楚王，也包括我和岑商查的旧事，乃至是鸣雪阁和宗门里一些人，与她都有瓜葛。”依岚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我派人去查，需要什么消息写出来。”依黛烟淡漠的吩咐着。
“不，”依岚脱口而出，“此人我自己去见，假手于人我不放心。”
依黛烟眸色深沉的凝视她半晌，幽幽发问，“你想带着岑商去，是不是？”
“不不不，”依岚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看来这朝中消息您也不算灵通，岑商今日被陛下眷顾，升官了，他要转任大理寺少卿，哪儿来的时间出京去查案子？”
依黛烟沉吟须臾，吩咐道：“人在哪儿？让珉瑚陪你去，早去早回，路线安排都听她的。”
“珉瑚是您的人，还是太后的人？”依岚沉声发问，一本正经，“岚儿不想带她，把星瞳给我带上，到了吴州让我调动韦俊就够了，我带着那儿的门人去丹州找那怀七娘，会谨慎行事的。”
听得此语，依黛烟的凤眸微微眯起，疑惑道：“为何如此问？”
“您手握玄镜宗，势力颇大，又是王府亲眷。太后用您，岂会毫无防备？岚儿思前想后，觉得她最可疑。楚王是太后孙儿，她毫不怜惜。我这白捡一样的便宜孙女，她更不会在意。您不过是她的儿媳，她能有几分在意？您当真如此信重她？”依岚不假思索的将心头的疑惑和盘托出。
“人心向背可不是靠谁是谁的人来论定的。你猜的不错，但珉瑚也不是傻子。就让她跟着你，不然暗处的眼线知晓了你的动向，不在我的掌控之内，岂非更棘手？至于韦俊，你指使得动就用，宗门早晚是你的，自凭本事让他们服你去吧。”依黛烟淡然一笑，“夜深了，躲远些，看见你心烦。”
依岚掉头就跑，虽说被这人绕的晕头转向，不过能得她松口，当真是天大的喜事，此时不赶紧溜之大吉，难不成等人反悔？
回了房中，依岚直接提笔给岑商去了一封信，“明日吾往丹州，汝按兵不动，且等吾归来。”
“星瞳。”依岚叠好信纸，以红蜡封了边，“去把这个给珉瑚，让她递到岑商手里，明早之前。”
“哦。”星瞳伸手接过，闷闷的道了句，“姑娘，湖边那日的事，不是婢子告密，婢子真以为您和岑公子彼此传情……”
“行了，快去。”依岚站起身来把人往外头轰，“没怪你，去吧。”
翌日午后，一辆马车悠悠的驶离了京城。两日后，几匹快马匆匆奔驰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不出四日，便抵达了吴州姑苏城。
“姑姑跟着我奔波数日，此处有星瞳随侍，您不必在此守着，快回房歇歇吧。”客栈内，依岚眉眼弯弯的与珉瑚交谈，“我身子疲乏，打算沐浴过后小睡一会儿。”
“婢子就在隔壁，有事您叫。”珉瑚应承下来，转身离开。
依岚总算是长舒一口气，这人看得未免太紧了。她转眸看着一旁如临大敌的星瞳，不由得嗤笑出了声，“你把心事都写脸上了，傻丫头。”
“婢子就是怕您跑了。”星瞳也直来直去，“您这样子当真是要沐浴歇息的？”
“自然不是，跟我去个好玩的地方，带你养养眼，很快就回来，好不好？”依岚单手托着下巴，笑呵呵的与人打趣。
“不好。”星瞳面色凝重。
依岚伸手掏出了依黛烟的宗主令，往桌上一拍，一脸玩味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姑姑就在旁边，您溜了早晚吃不了兜着走。”星瞳指了指身侧的房间，这客栈的隔音可不算好。
“说了快去快回嘛，她以为你和她一伙的，你不说我不说，不就得了？”依岚快要失去了耐性。
“那行吧，一刻能回来吗？”星瞳不情不愿。
“沐浴怎么也得两刻吧，急什么？走了，别闹出动静。”依岚推了推这人，蹑手蹑脚的朝着门外走去，踩着猫步就溜出了客栈，而后撒丫子直奔清越舞坊，寻那个许久不曾见过的杜司司。
立在舞坊门外，星瞳一愣，拉着依岚的胳膊道：“姑娘，这是舞坊，您怎么能来这里呢？”
“就是舞坊啊，我住了许久呢，你若是不想进，就在门口等我。”依岚俏皮的歪了歪脖子，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留星瞳一个人唇角下压，满脸不解，踌躇了许久还是没敢迈出腿往里走。
杜司司听得杂役传讯，赶紧开门出来寻依岚，站在走廊上朝着人笑意盈盈的招手，“妹妹，我在这儿呢，上来呀，你我还需要通传不成？”
依岚仰首轻笑，三下两下的窜上了楼梯，“杜姐姐这是一早知道我要来？一点都不惊讶的。”
“小侯爷传讯来了，再说你师兄他也知道的。”杜司司恬然轻笑，“瞧着你气色大好，当真欣慰。只是这多思多虑的毛病，是改不掉了，阁主大人。”
“嘘。”依岚俏皮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子道：
“姐姐莫要拿我打趣了，毒是好了，心结却愈发多了。如今我都快分不清自己有多少个身份，要应付多少人了。不过话说回来，韦俊和你是怎么互相发觉身份的？他的性子和我那师叔一样，油盐不进，怎会明知你是鸣雪阁的人，还敢公然倒戈？”
“那你是站在鸣雪阁的立场，还是玄镜宗的立场来问我？”杜司司也来了凑弄的兴致，“我可得掂量掂量分寸再说。”
“嗨呀。”依岚气得剁了跺脚，故作凶狠道：“姐姐快老实说，满足一下我八卦的欲望，不然我不认韦俊是我的人，先扒了他的皮。”
“说来也巧了，”杜司司终于不再逗她，“把你从姑苏送走后，他当我是敌人，监视许久。有一日他又来舞坊，偏生那天我心情不好，醉酒难受，被个无赖欺负了。他还算有良心，帮我一把，把我送回了房。就是在房里，他见了幼年送我的珠钗，趁我迷糊套了我的话。后来我发现他来的愈发勤快，就帮阁主把人拉过来了。”
“嘻嘻，”依岚敛眸捡了个乐子，“所以你们是表姐弟的少时娃娃亲？他这个冷面阎王原来还有一份温情呐，只是不知韦潇然那边，他要如何欺瞒。让他做出叛宗的决定，可见姐姐在他心里位置颇重，就是可怜了广平侯府那个痴儿咯。”
“贵宗宗主当真与鸣雪阁势不两立？”杜司司的神色却是有些严肃了，约莫从依岚的话音里生出了恐惧，担忧韦俊的处境了。
“不至于。”依岚淡淡道，“这两方的关系我也是才理顺的。姐姐放心，我能处理好，不让两方互为牵扯，其实是对彼此的保护。京中的水太深，我只能看见个表象。但是，韦俊倒戈于我，终究是背叛了宗主和韦师叔的信任，让他谨慎些。”
“我记下了。”杜司司敛眸轻语，“小侯爷来了，还带了芰荷，他们先去丹州帮你看着人了。你若是方便就见见，不方便他们也在暗中护着你，有急事便出手。今早还收到了传讯，他说岑商要追来，问你的意思，是拦还是不拦。”
“他怎还不听话？”依岚急切地嗔怪，“刚换了官职，就该老实适应，乱跑什么？拦着，让他老实点。”
“噗…”杜司司掩帕轻嗤，“妹妹和他，当真有趣。这以后岑商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说来，你藏的够深，我日日观瞧着少男少女们的心绪，倒是在你这看走了眼，没料到你二人还真是彼此动情了。”
“姐姐别拿我寻开心了，那就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依岚瘪了瘪嘴，“说正事，芰荷留在姐姐身边吧。我才知道楚王常居吴州，身在龙潭虎穴，你和韦俊得保护好自己。前些日子听说楚王剿灭了水匪，是何人，你可知道？”
“就是在运河作乱的那一批，你和岑商查过的。横行十几年，终于被灭杀了。龙湫帮也销声匿迹，我倒觉得这是卸磨杀驴，他自己清理了这些腌臜的勾当，让你查无可查。”杜司司垂眸轻叹，“时局变了，怕是风雨欲来。”
“他动的该只是明面，暗地里的势力怎么可能舍得灭杀，那无异于自断臂膀。”
依岚扫视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打个比方，我若同时接手鸣雪阁和玄镜宗，也可以扬言鸣雪阁剿灭了江湖帮派玄镜宗，而暗地里，把两个势力糅合一处，是也不是？只要有动作，就有马脚，不必慌，我们不自乱阵脚就是了。”
杜司司浅笑了须臾，“在理。妹妹几时动身去丹州？韦俊该是摩拳擦掌了。”
“明日吧。”依岚负手轻语，“昔日杜姐姐提过，留在这是为令尊的旧案，让韦俊帮你查查？”
“不用，”杜司司淡然的回应，“阁主功成之日，便是我父冤屈洗去之时。当时不过说辞，这些因由我早已清楚，难道刘侍郎不曾与阁主你提过？”
“我与他只见过一次，后来变数太快，其实没聊正经事。就连你们口口声声称呼的阁主，也是他硬塞的，我可没答应。”依岚转回了身子，坐在了圆桌前，“他毕竟是朝臣，我还是少和他联络，免得有人参劾他结党谋反。这些旧事，姐姐和我说说？”
杜司司眸色微沉，“话得从隆定十九年春说起，三月某天入夜，爹爹在书房写了好久，揣着个奏本深夜离家，嘱咐我谁敲门也别开。那晚我彻夜未眠，也没把他等回来。翌日就得到了他勾结匪寇入狱的消息。岑万年带我去了他家，说州府在查了，可没几天爹爹就自戕在狱中，死无对证。他不会自尽，我知道他是被人灭口了。”
“你父是州府通判，有监察之责，可是那奏本里动摇了州府中人的利益？”依岚眉心微蹙。
“他，他是刘侍郎的门生，也是刘公安插在姑苏的眼线。”杜司司一声轻叹，“刘公救我便是因为这层关系。当年的奏本被截胡了，刘公没收到，但是他猜测，那就是他想要的，楚王与宁州大都督，昌宁王萧朔宁勾结水匪，剿而不灭的罪证。”
“你是说，你父亲查到的，是楚王养寇自重的证物证据？”依岚凝眸苦思，“那州府里该是有他们的耳目，这才能够在州府牢狱轻而易举的将人灭口。毕竟通判是京中朝廷指派的官员，地方无权决断他的罪责。”
“该当如此。”杜司司神色落寞，“可是吴州府里的人派系复杂，也查不清楚。不光是楚王，隔壁宁州是他的王叔昌宁王的地盘。这二人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算亲近，但是暗地里只怕勾连颇深，不然水匪何至于在两州交界处苟活多年？若真的叔侄不睦，合该彼此抢功，各自急着夺走水匪的命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