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束拿着茶坊旁卖糖人的老伯送的糖人,兴冲冲地跑进茶坊,想拿给夏薇看,但她没有看见夏薇。

    柜台里的伙计看见了她,指了指二楼说:“掌柜的在二楼最左边的房间里。她刚刚在门口救了一个孩子,刚带上去一会儿。”

    夏束看了看伙计指的方向,然后拿着糖人跑上二楼,她推开了二楼最左边的房间,一进门看见夏薇在帮一个男孩擦手。

    夏薇看见夏束进来了,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对夏束说:“束儿来啦,你过来。”

    夏束靠了过去,她仔细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她不认识的男孩,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脸上脏脏的,全是泥土,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像她在街边见到的那些乞丐。

    男孩也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带着点警觉。夏束看得有些害怕,她往夏薇身后躲了躲。

    夏薇突然笑道:“束儿别怕,是哥哥。束儿不是一直觉得娘没有时间陪你玩吗?以后就有哥哥陪你了,那这样束儿就不会感到孤单啦。”

    夏束听见夏薇的话,从她身后探出脑袋,又看了看男孩,然后从夏薇身后移了出来,把手中的糖人递给男孩。

    男孩看了糖人一眼,没有伸手,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手脏。夏束见男孩没有接过自己的糖人,有点失落。

    夏薇见状,对夏束说:“束儿先出去等哥哥好吗?你看哥哥身上的衣服脏脏的,人也脏脏的。等哥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才能拿束儿的糖人呀,不然把小糖人的衣服也弄脏了怎么办呀。”

    夏束听了夏薇的话,看了男孩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带着糖人走了出去,还顺带把门关上了,自己就站在门外等着。

    过了一会儿,夏薇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夏束往里看了看,被夏薇挡住了,还把门关上了。

    夏薇蹲下来,对她说:“哥哥现在正在收拾,我们不能偷看哟,不然哥哥知道了就会生气,就又没人陪束儿玩了。”

    夏束听后乖乖的转过身去,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茶客。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夏束转头便看见男孩站在房间里。夏束看了看男孩,她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和刚才的脏脏的小乞丐完全就像是两个人,除了一样冰冷的眼神。

    夏薇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孩,说到:“不错,不错,这一洗干净,还真挺帅。这临时买的衣服也刚合身。”

    然后她看了眼夏束说:“束儿觉得这个哥哥怎么样啊。”

    夏束看着男孩,点了点头,然后又把糖人递了过去。男孩看了一眼糖人,又看了一眼夏薇,伸手接过了糖人,说到:“谢谢。”

    夏束见男孩会说话,先是一楞,然后举起手在身前一顿比划。

    男孩看的一脸懵,他不知道夏束在比划什么。

    夏薇笑了笑说:“她是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束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男孩。

    男孩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一睁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夏束看了看夏薇,然后看见夏薇蹲下来,摸了摸男孩的头,说到:“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夏束点了点头,然后又是一顿比划,男孩一脸疑惑的望向夏薇。

    夏薇说:“束儿说要不给你取个名字吧。我想想,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夏薇看了看男孩,想了想说:“文翎,要不就叫文翎吧。”说完她兴冲冲地跑下楼,到柜台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写,然后放下笔,拿着一张纸又走了回来。

    她把纸递给男孩,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夏文翎”。

    夏薇看着男孩问:“怎么样?”

    “夏文翎”,男孩重复了一遍,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夏束虽然不能出声,但也跟着默默重复了一遍,然后也开心的笑了。

    男孩非常聪明,什么东西教一遍就会了,有些东西他看一遍就会了,经过一年的相处,夏薇发现,男孩缺了份少年的肆意潇洒,多了份超越年龄的稳重。她总是很放心把一些重要的事交给男孩,因为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某天夜里,夏束敲了敲夏文翎的房门,夏文翎一开门,就被夏束拉走了,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没有阻止她,任凭她拉着自己走。

    夏束拉着夏文翎到了后院,然后指了指靠在一旁的梯子,举起手在身前一顿比划。

    夏文翎看了看她说:“你想让我爬上去?”

    夏束点了点头。夏文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还是爬了上去,随后夏束也爬了上去,夏文翎站在屋顶上,伸手拉住后面上来的夏束。夏束上来后,指了指屋顶的瓦片,示意他坐下。

    夏文翎接收到信号后,看了看身后,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去。夏束看他坐下后,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挨着他也坐了下来。

    夏文翎看了看她,而她正抬头看着月亮。夏文翎看了一会儿,也转头看向月亮,然后问到:“有心事?”

    夏束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安静的看着月亮。

    夏文翎转头看向她,笑着说到:“下次看月亮,还叫我吧。”

    夏束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正对上,她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月亮。月光散在她的脸上,照在她的眼角,闪闪发光。光亮顺着眼角,划过脸颊,最后消失在月色下。

    夏文翎收了目光,回头看向月亮。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夏束都没有见到夏文翎,店里的伙计也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差不多过了晌午,夏文翎拿着一个糖人回到了茶坊,他把糖人给了夏束,什么也没说,就去帮忙做事了。

    下午,一个小男孩走进茶坊,找到夏束,一直在跟她道歉,让她原谅自己昨天说她没爹的事情。

    。。。。。。

    “喂,喂,喂”,夏薇拍了拍趴在桌上的夏束,说到:“怎么回事啊,这才写几个字,你已经趴了三回了。”

    夏束偏了偏头,露出一双眼睛,艰难地睁开,看了看夏薇,然后又趴了下去。

    夏薇见她又趴了下去,直接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她身后,拽着她的肩膀,强制的把她弄醒。

    夏束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切,看了看她对面端坐着,认真写字的夏文翎。

    夏薇拿起毛笔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总嫌娘没时间陪你,这好不容易赶上茶坊翻修,今天有空陪你练几个字,就这一小会儿,你都已经倒了三回了。”

    夏束闻言,转头看向她,然后举手在身前一顿比划。

    夏薇说:“练字也是在玩啦,又不是说一定要出去玩才能算玩嘛。”

    夏束气鼓鼓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不算”。

    夏薇将纸揉作一团,然后仍到背后,说:“你看看你哥哥,人家本来就比你聪明,还比你好学。”

    夏文翎听见夏薇的话停下了正在写字的笔,抬头看了看夏束,他知道夏束很聪明,而且悟性很高,但她却很贪玩,总是不想沉下心好好学习。

    夏束看见夏文翎正在看自己,于是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夏文翎笑了笑,没说什么。

    夏束见他没反应,就转向夏薇。

    夏薇正想说什么,突然被茶坊外的吵闹声打断了。她们从二楼房间的窗户看出去,正好看见一个巨大的丧葬队伍从茶坊外经过,奏着哀乐,伴着哭声,走在最前面的拿着灵牌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应该是亡者的孩子。

    夏薇看着从茶坊前走过的丧葬队伍,然后回头对夏束和夏文翎说:“人死了,为什么要办丧事,整的大家都知道呢?”

    夏束看着她摇了摇头,夏文翎说到:“或许办丧事的人,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而是为了让自己清楚他的离开,是对逝者的送别吧。”

    夏薇看了看夏文翎又看了看夏束说到:“我跟你们说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可不准给我整这些。把我埋在苍郦山下随便一颗树下面就好啦,说不定我能吸收点仙气,然后又活过来呢。还有,还有,别给我立碑啥的,我这些年没少结仇家,万一被谁逮着了,还不得把我坟给掘了呀,记住了吗?”。

    夏束在一旁听完,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夏薇敲了一下她的头嘟囔着:“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夏文翎一眼说:“文翎啊,这件事以后就交给你来办了,那小丫头肯定靠不住,到时候她肯定只会掉着两行泪。“

    夏束冲着她哼了一下,像是在反驳她说的那句自己只会哭。夏文翎看着夏束笑了笑,也没有接夏薇的话。

    “小哑巴,小哑巴……”夏束不知道哪里传来一个声音,她转身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当她再回头时,夏薇和夏文翎都不见了。

    突然茶坊开始震动,一瞬间,房梁坍塌下来,她猛地一下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李牧祁和齐柒柒蹲在自己旁边,李牧祁正摇着她的胳膊。

    李牧祁看她醒了,连忙把她扶起来,走到了一旁的石旁,让她坐下。齐柒柒给她倒了一杯水。

    夏束喝过水后,一只手撑着石桌,另一只手扶着额头,眼神有点迷离,她看了看齐柒柒和李牧祁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了,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后听见了李牧祁的声音:“小哑巴,你没事吧?”

    夏束看着他,确认了这是现实后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李牧祁见状松了一口气,说到:“你可吓死我了。”

    夏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齐柒柒,举手在身前比划了一阵。经过两年的相处,齐柒柒大概知道夏束是想问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说到:“你刚刚晕倒了,我和李牧祁刚吵着吵着,突然就发现你晕倒了。然后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后来是李牧祁把你晃醒的。”

    夏束神情有些失落。

    李牧祁看了看夏束,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夏束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伸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李牧祁知道那是谢谢的意思。

    齐柒柒说:“应该是太累了,今天先回去休息吧。”然后她扶起夏束对李牧祁说:“我送她回去。”

    李牧祁看着她们,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齐柒柒把夏束带走了。

    “弟子见过天极长老”,夏文翎朝着凉亭内坐着的老人,行了一礼。

    老人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招了招手说:“过来坐吧。”

    夏文翎走进凉亭依旧坐在了老人的对面·。老人看着他说:“老夫记得去年来的时候你已经将这偏殿里的卷轴习了个大半。”

    “弟子只是习了个大概,还未能领悟卷轴的深奥。”

    老人看着他,笑了两声说到:“何必谦虚,你要知道老夫之所以会选择你,是因为老夫知道你的实力,也只有你能做到。”

    没等夏文翎说话,老人就继续说到:“今日再和老夫比试比试吧。“,老人一挥手,点燃了一炷香,插在凉亭外的地上。

    夏文翎看着了看老人回到:“好!“……

    自从夏文翎到了北峙殿,正如老人所说,他在一年的时间里,将偏殿里的卷轴习了一大半。夏文翎每翻开一本卷轴,似乎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仅仅过一遍,便已然掌握。

    一年前的这个时间,老人曾出现在这里提出要与他比试比试。夏文翎在老人手下坚持不到半炷香,便被打败了,老人看着他说到:“术法掌握尚可,但灵力掌控不足。”

    夏文翎看着老人,擦了擦嘴角血说到:“多谢长老手下留情。“

    老人看着他笑道:“本就是比试,又不博生死,何谈手下留情。老夫只是想看看你这一年的成果。”

    夏文翎原地盘膝坐下,闭上眼,沉了沉体内散乱的灵力。

    老人接着说到:“老夫若将你打死了,那岂不是又要等上千年。“

    等夏文翎睁开眼时,老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副卷轴……

    最后的香灰伴着随着“砰“的一声掉落,夏文翎被老人重重的击倒在地,他用手撑着地面,支撑起上半身,抬眼看见香灰落下,他擦了擦嘴角的血。

    老人看了眼燃尽的香,然后看着他,欣慰的说:“不错,不错,这一年的时间,你进步很大。”

    夏文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说到:“多亏长老留下的卷轴。“

    老人笑道:“不过是一本无用的书罢了。”,言毕,老人就化作一道白烟消失了。

    夏文翎已经习惯了老人的突然离开和永远不直说的话。他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一时间又对老人的身份充满了疑问。

    两年前在苍郦山下,狐妖颜泠也是化烟离开的,但她是妖,本就能幻化形态。而老人之前也同今日一般,直接化成白烟离开了,老人非妖却能不受形体所缚。他习完了北峙殿里的所有卷轴,也没看见有这种能让人直接化烟的术法。韩尤带他上山时,也只能依靠灵剑飞行,而老人却能在不依靠仙器,也不见灵力外涌的情况下飞行。

    夜里,风吹开了半掩着的窗,月光透过窗撒在地面。夏文翎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他偏头看向了窗外的月亮,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关上了窗户,然后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了。

    他卧坐在屋顶,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恍惚间回到了东川。

    夜里他刚熄了灯,准备睡觉时,突然听见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一开门就看见夏束站在门前,一脸委屈的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问她怎么了,夏束直接拉起他就走。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知道他应该要跟着她。

    他跟着她到了后院,按照她的意思第一次爬上屋顶,第一次看了整宿的月亮,第一次看见她落泪。他知道她不会说话,所以她比其他孩子都更懂事,她总是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那时他对她说:“下次看月亮,还叫我吧。”,后来茶坊的屋顶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有月亮和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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