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隆冬,大雪纷纷如厚棉花被撕烂了随意丢到人间,盖着琉璃瓦一片雪白。

    公主府偏僻一处的柴房内,肮脏凌乱的地上趴着一个几乎昏死过去的女子,发丝狼狈地贴在脸上,修长的手指污浊不堪,此时正被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见地上人没有动静,绣花鞋的主人冷哼一声,“再浇一桶水!”一旁的两位粗使嬷嬷闻言立刻拎起装满冷水的木桶,上前一步,劈头浇下。

    凤玉鸾昏昏沉沉之中,只觉通体生寒,仿佛整个面前的那双绣花鞋上,她不知这无尽的折磨还要多久,倒不如让自己就死来得痛快。

    “你这么对待本宫......咳咳......会不得好死的....”嘶哑的嗓音就像利刃划过树皮般刺耳,她的嗓子早已被灌了毒药,连说出几个词都会疼痛难忍。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语气嘲讽,“您是金贵的公主殿下,奴哪来的胆子敢这般对待您?当然是有人授意奴这样做的,公主殿下到了下边,可别怨恨奴。”

    说着,她蹲下身,凑近凤玉鸾的耳边,红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却让凤玉鸾错愕万分,“要怪,您就去怪....皇后娘娘吧.....”

    皇后娘娘?自己自幼养在她的膝下,她一向溺爱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无力地合上眼皮,思绪一时间有些混杂。

    凤玉鸾,凤乾王朝七公主,乃出身西域古国漠北皇室的楼贵妃所出。先帝宠爱楼贵妃,对这个女儿自然也是视如掌上明珠,单从这名字,便能看出一二。凤乾皇室男从玉,女从清,唯有这七公主,虽为女儿,却从了玉字辈,足可见其受宠。

    自母妃病故后,她被养在皇后的膝下。记忆中皇后从未训诫过自己,便是年少贪玩闯了祸,或是未能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皇后也总是一笑而过,从来不多加指责。年幼不懂事,自是觉得皇后娘娘千好万好,却不知道自己便是被这般养废的。

    诗书不精,礼仪不通,更不要说哲史策论,一问三不知,唯有那皮囊像极了楼贵妃般美艳,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美人。

    渐渐的,父皇便没那么喜欢自己了,不再亲昵地唤自己“小七”,而是更加看重皇后的太子和柳昭仪的皇长女。

    还记得小的时候,父皇曾抱自己在膝头,笑言,待朕的小七及笄,便章台选婿,一定给她选一个世间最好的男儿。

    章台选婿于公主而言是无上的荣宠,若是不受宠的公主到了年龄,便是礼部直接拟了名单,问问公主的意见,这婚事便这般定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到了自己及笄那日,自小盼望的章台选婿没有来,等来的是皇后娘娘的赐婚,择吉日和皇后的侄子,李家三少爷李志言完婚。

    原以为皇后做主挑的应是良人,没想到却是个衣冠禽兽,婚后便眠花宿柳,彻夜不归,更是将那烟花之地的女子带回了公主府养着,简直是在打她的脸面。

    可奈何父皇待自己日渐冷淡,而驸马身后又有皇后撑腰,行事竟渐渐无所顾忌起来,不但对自己冷嘲热讽,动辄打骂,还纵容着那妓子踩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从来不把自己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恨.....真的好恨.....她恨皇后、恨父皇、恨驸马、恨这妓子,但她更恨她自己。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如果母妃还健在,如果自己不被皇后的伪善所蒙蔽,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扑哧.....地上的女子似是急火攻心,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溅到了精致的绣花鞋上,那妓子嫌恶地一脚将凤玉鸾踢开,狠狠道,“把药给她灌下去!”

    那粗使嬷嬷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小碗,粗糙的大掌用力捏住凤玉鸾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将碗里的毒药一气儿全灌了进去。

    不多时,凤玉鸾开始痛苦地抽搐蜷缩起来,大汗淋漓,可她的手指却不停伸长往前够着,好似想要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什么,大股的鲜血从嘴角往外涌着,慢慢地,手指无力地垂到了地面,身子也不再抽搐,不过半个钟,就彻底没了声响。

    “待天黑找人丢去乱葬岗吧,对外就说公主病了,闭门谢客。”那女子吩咐完,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已没了气息的人,嫌恶地移开眼睛,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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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真的好痛....好奇怪,自己明明被灌下了穿肠的毒药,吐出的血都黑了,断没有活命的可能,怎么还会感觉到痛呢?凤玉鸾用尽浑身气力睁开眼睛,像是迷雾之中进了一缕阳光,朦胧之间,她好似看到了早已故去的母妃,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自己这幅血淋淋的模样,母妃瞧见了必定心痛极了吧,她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前的人更加清晰.....

    “鸾儿....鸾儿你好些了吗?”就在凤玉鸾愣神之际,女子开了口,熟悉的语调中是浓浓的担忧,“你这孩子,怎么总不让母妃省心,这寒冬腊月的,湖里的锦鲤有什么可看?若不是恰巧有宫女路过,你让母妃可怎么办啊?”

    说着,竟是泪盈于睫,泣不成声。凤玉鸾下意识伸手去擦母妃脸上滚落的泪珠,她不想母妃落泪,可刚伸出手,却惊觉这手怎么这么小?分明就是个孩童的手,她赶紧缩了回来,翻来覆去端详了会,虽手指修长,但仍显得肉乎乎的,指盖小巧圆润,透着淡淡的粉。再结合母妃刚刚说的话,她喃喃开口,“母妃,今年是何年?”

    楼贵妃还没应声,一旁站立的侍女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公主殿下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今年是明光十八年啊。”

    凤玉鸾循声望去,便见一面若银盘,巧笑嫣然的侍女,她一愣,这不是母妃身边的霜降姐姐吗?自母妃病逝后,皇后就以照顾不周为由处死了母妃身边的侍女,其中就包括了霜降和立秋。

    难道,自己真的回到了自己九岁这年吗?母妃还健在,侍女姐姐们也都好好的,便连大皇兄也还没被立为太子,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印象里,九岁这年,自己正在书房内看画册,有一面生的侍女来报,说是大皇姐喊她去御花园的锦鲤池看鱼,还嘱她不要带旁人,免得她们碍事。正是贪玩好动的年龄,她没多想,裹上狐裘,便只身来到了锦鲤池。

    寒冬腊月的,便是锦鲤池湖面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没瞧见大皇姐,兴致缺缺的凤玉鸾自个探头去找那湖里的鱼,正找得入神,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个趔趄,直接跌进了锦鲤池的湖水之中。

    再如何使劲睁眼,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凤玉鸾如置冰窖,还呛了好几口水。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宫女的求救和母妃的声音,再后来她便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再次睁眼,醒来的就是前世已经死去的自己了。

    朝烟伸手挽起帘帐,将凤玉鸾扶起身靠在垫好的软枕上,母妃又和她说了会体己话,才带着侍女离去。

    待门合上,凤玉鸾神色莫测。九岁这年落水之事根本不是她不小心,分明是有人蓄意为之。前世自己便是在落水后落下疾病,每至冬日,便有蚀骨之痛。

    而暗害她的这个人却不知是谁,躲在何处。

    蓦地,她想起自己被推入池中时,曾因为求生的欲望,扯下了身后之人身上的一件东西,凤玉鸾搜遍自己浑身上下也没有找到,也许掉在别的地方了。

    “公主可是在找这个?”见凤玉鸾好似在找些什么东西,朝烟上前一步,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

    朝烟是自己身边的一等侍女,自己幼时便在身边服侍,一直把自己当作亲妹妹一般照顾,便是前世,朝烟和宿雨两人都一路忠心耿耿,陪自己开府成亲,只可惜最后不得善果,竟死在了李志言那个渣滓的手中。

    凤玉鸾接过玉牌细细端详,这玉牌不大,成色却很是不错,那日推自己之人力道之大,十有八九是个太监所为。一个太监若非得人赏赐,身上哪能挂得了这种成色的玉牌呢?

    “朝烟,那个给我传递假消息的宫女可抓到了?”

    “现正关在柴房。”

    “宿雨,你去告知母妃一声,那个宫女交给我处置。”朝烟身后的那个杏眼圆脸、稍显稚嫩的少女很快离开了。

    待她走后,凤玉鸾低头摩挲着那块玉牌,嘴角扬起恶意的笑,慢条斯理道,“朝烟,我记得我幼年曾制一毒,能令人从腿部开始一点点化为血水,似乎叫血毒散?”

    朝烟闻言一愣,后恭敬颔首,“公主确制有此毒,不出三日,便能叫人清醒着从脚开始烂成一滩血水。”

    凤玉鸾很是满意,“既然那宫女嘴硬,想来也硬不过这毒,三日之内,挖出她身后是谁。”

    朝烟明白七公主的意思,二话不说就领命而去。

    重活一世,自己断不能再当那柔弱可欺的菟丝花了,谁若敢将手伸进这昭华宫,那她不介意亲手砍掉那只手,连同身后的人一起,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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