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梦境交织

    幻想与虚构并存

    共情与怨怼同生

    悔恨与不甘共在

    01

    濒海市的总医院内,每天人来人往,戴着口罩擦着眼泪的家属,看到检查结果心灰意冷的病人以及精神科的每一位疯子。

    与其他科室一样也不一样

    “你是谁?”

    “我是木兮,我从不吃苦。我的爱人名叫霍昀。”

    医生戴着口罩看着对面骄傲神情的喻滕。

    他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我叫喻滕,我嗜甜,我独自一人没有爱人。”

    她拼命用手砸着自己的头。刚刚好像又陷入幻觉了,看着窗外愣神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神智。

    是啊,她叫喻滕。她从来不是木兮,她从来不是那个幻想中的木兮,她是独身一人苦苦挣扎的喻滕,她没有霍昀,她只有自己。

    喻滕拿完医生开的药,看着医院窗口映射的自己。从前的身材早已走形,脸上也长了痘痘,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呵,从前的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拿过药,走出医院大门。

    下雨了。任由雨点掉在自己身上。

    她仰头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却还是让眼泪浸湿了口罩。

    从前她最喜欢下雨天,因为能睡一天。

    现在她最不喜欢下雨天,因为故事的开始是个下雨天。

    02

    年纪轻轻拿到中职生国家奖学金的喻滕,带着朝气蓬勃的自己去了新的学校—一所大专。

    她没有考上高中,因为中学的时候放弃过学业足有一年半之久。

    从中专学习计算机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因为技术好,因为成绩好。

    她是所有老师心中的好学生。

    可是中专不是大专,以前的班主任也不是现在的辅导员。

    她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骄傲自傲甚至自负的自己。

    带着一身热血去认识新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与她们相处的很好,但是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是她的结论。

    很多时候她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没有找到志同道合的人,那就孤单一人。

    自己学习,自己上课,自己点外卖吃饭,自己去博物馆图书馆。

    她极其自立一米七的身高冷冰冰的脸更是让其他人不敢接近她。

    至于为什么故事的开始是个下雨天?

    其实严格的说,是下雨天的前两天。

    她记得很清楚,是十月一,祖国的生日。

    学校没放假,打算把疫情期间耽误的新生军训补了。不知道为什么,喻滕得知即将军训的消息的时候,就开始干呕,当天晚上她没有睡好,大概半个小时醒一次。

    整整两天,一顿饭都没吃过,她像是一点饥饿感都没有一样,浪费般的都丢掉了。

    整整两天,精神高度集中,发抖,每天晚上只睡几个小时,就算白天休息的时候她也站在那里。

    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年她中专期间的军训。

    她的军训教官曾经因为学生没有纪律的打闹被罚过。

    值得一提的是,她喜欢过这个人。

    呵。

    因为身高吧,教官让她做了排头。

    她不信任军训教官的口令,每次的正步,都落后一拍。

    “我是看着你的步伐喊的口令。”

    “你换个人吧。”

    “不行。”

    喻滕没办法,但是她真的慢那么一拍。

    “还能不能行了?我气得心脏疼。”

    “我也疼。”

    “我是被你们气得,你为什么啊?”

    “心律不齐。”

    一句话怼走了年轻的教官。

    当时的她不知道,这不是心律不齐,是焦虑症的躯体症状。

    后来当她知道之后,久久不能平静,从初中开始到中专到现在。

    很多次很多次,原来这不是心律不齐,是焦虑症。

    你知道什么是以泪洗面吗?

    03

    军训的第二天晚上,总教官训话的时候,她们连队被自家教官罚了蹲着。

    喻滕天生底盘不稳吧,加上焦虑症的躯体症状,她的头嗡嗡的响着,渐渐看不清面前的人,她的蹲姿已经扭曲变形了。

    “我看看这是谁啊?”

    “蹲不住了。”

    她又把这年轻的教官怼了回去。或许那位教官是真的看出来她不舒服了,自己默默地走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到了自己的上铺。

    是的,她没有晕倒。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晕倒。

    在床上给挚友发了一条语音,前十秒是没有声音的,其实她说了,但是声音太小了,太虚弱了。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找了值班老师。

    “老师,能叫校医来一下吗?我心脏疼,跳的特别快。”

    “你跟我走。”

    在老师们的休息室里,她坐了一个小时吧,哭了有半个小时。控制不住的哭。

    “我去给你找药。”

    拿来的是速效救心丸,八粒,含于舌下,最后麻的喻滕五官扭曲。

    她发了朋友圈。

    [速效救心丸,尝了。]

    她不知道,这是焦虑症的躯体化反应。

    她只知道,自己难受,或者下一秒就能断气。

    学校的老师让她写了请假条一样的话,细节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发给了导员和教官。

    临阵逃脱,是逃兵吗?

    第二天,她更难受了,无力,无力,心跳加速,发抖,发抖。

    她又找了校医。校医给她量了体温,刚刚好是37.5度,因为是疫情期间她被送到了某家医院。

    那天是十月三号,下雨天。

    她拎着箱子,由老师带去,做了鼻拭子,隔离。

    那天,她在宿舍群里说自己孤身在外,将宿舍长的位子辞去。

    你知道宿舍长为什么给她吗?

    因为返校那天她来的最早。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只当了十天左右的宿舍长,因为辞职,被宿舍里的另外六个人在群里骂。

    不能说骂,是对峙。

    但是,她太疼了。

    躯体化反应折腾的她不想理任何消息,任何事情。

    她顺着宿舍某位同学的话,说了下去。

    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哭的撕心裂肺,体温瞬间升高,听着堂姐打来的电话哭的不能自己。

    家人始终在身后。

    几乎是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

    最终,鼻拭子无事,她被接到了学校的集中隔离点,七天足够让她逃离军训。

    但是…上天真的薄待于她。

    04

    隔离期间,饭有老师送,自己一个人住。

    一开始的两天还好,但是后面越来越无力,心跳越来越快,跟妈妈打电话时哭了全程。

    她只当自己是想家。

    “老师,我的心脏疼,能带我去趟医院吗?”

    “好,需要帮你叫120吗?”

    “不用了,谢谢。”

    依旧是那个医院,医生给她开了两百多块的验血单。抽了三管血。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急诊大厅,没吃早饭,等到了下午一点拿了报告。

    “你的报告我看了,没事。”

    “谢谢。”

    回到学校后,她搜索了濒海市的所有有名的中医。

    她还联系了健身房。可惜她终究是失约了。

    身体实在受不住的她,一心想要逃离把她当成空气的宿舍,她向导员提出了回家。

    原因很简单:心律不齐,全身发抖,颈椎病。

    学计算机的,肌腱炎,颈椎病应该都是常态吧。

    最终学校同意,放她回家。

    但是她还是错过了一个婚礼,那是她在家族里唯一熟悉的哥哥的婚礼。

    那天,妈妈拿着手机给她全程直播。

    她在学校隔离宿舍,看完了全程,送去了祝福。

    回家后,家人带她去了中医院。

    等待途中,其他家属搭话。

    “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身体不好。”

    “对,所以带她来看看。”

    脾肾虚好像还有些什么诊断,原谅现在的喻滕,她的记忆力退化的太快了。

    她只记得药很苦,药很苦。

    但是每天晚上睡不着的觉,每天发抖的手,每天不安的心脏,每天对声音的警惕折磨着她。

    她受不了了,再一次去复查的时候,她对医生说了真话。

    “我真的太难受了。”

    “这样吧,我给你开一盒草酸艾司,看着你那么难受。”

    喻滕的父亲不知道喻滕的煎熬。

    是的,煎熬,这是回忆起来最贴切的词。

    05

    吃着草酸并没有什么用。

    她哭着发着抖向家人提出了去看心理医生。

    或者可以说是精神科医生。

    做测试,向医生说了自己那么多年只要是遇到大事情比如演讲她就会干呕,将近一年的自言自语,甚至她自己都忘记时间的耳鸣。

    她在中专那年与另一个班的班长及其他三人吵了一架,不,是单纯挨骂。

    喻滕也算是聪明,她懂得让人心疼。

    把被骂的聊天记录发给了几个信任的朋友,直接去找老师告了状。

    呵,一天之内。教务处主任知道了,招生办主任也知道了,因为他们是喻滕的程序课老师。团委老师知道了,因为这是团委成员惹出来的事情。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度过的。我的手机上显示着110的号码,教务处主任说:这已经构成了校园暴力。]

    中午,喻滕联系了一个律师。

    她没有接受另一位同学的调停。

    她当着那些人的面联系律师。

    [你不觉得,我当着她们的面联系律师,很让他们恐惧吗?]

    最后,四个人的道歉和老师的道歉,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继续追究会失去所有老师的欢心。这样退一步,更让这些老师心疼。

    [呵,我就是那么心机。]

    这是她的自我评价。

    那四个人里面有一个是老师的孩子,还有一个是她暗恋的人。

    喻滕被她暗恋的人校暴了。

    [我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睡好。]

    医生默默地听着她的叙说,边说边掉眼泪。她的妈妈一样,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从不往家里说。

    “她那么自立,我从小就很省心。”

    医生跟父母说她的情况。

    “不好治啊。”

    奥氮平阿普唑仑佐匹克。

    她不傻,回去的路上,看了所有的说明书,呵。

    一开始的每晚睡不好,每天起床称体重总是掉一斤,到最后嗜睡不醒,胖了足足20斤。

    一个月,两次复查,20斤。

    06

    家里人给她换医院了。

    因为医生还是继续给她开奥氮平。

    另一家医院,给她换了药,西酞普兰,阿普唑仑好像还有别的。

    她忘记了。

    记忆越来越差了。

    她向学校提出了休学,在家人和老师沟通后,休学成功。

    那个时候,她真的觉得家人是自己永远的后盾。

    她一时间拒绝和任何人相处。

    她只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了四个朋友。

    她自残过两次,胳膊留了一道疤。

    不知道有多少次夜晚痛哭,不敢出声。

    不知道有多少次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梦里梦到那些舍友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噩梦般的成为她的心魔。

    痛苦,痛苦,痛苦。

    琴弦断,心神乱。夜雨声声其叶散,何故寝难安。

    书卷扬,墨发断。落月空空星点繁,郁结难消。容云谋,策半生,海棠花下花掩埋,大梦几何解?指犹凉,心绞绞。相识一场难忘怀,悲涌心头怨恨难消。乱神思,文墨从致,狂讽众生笑苍天,醉一场。

    忘记了是什么情况下写的这首词,她发了微博。

    她的朋友圈停更了,微博却发的越来越勤了。

    一句话一句话的发。

    [我好难过啊。]

    [我好难受啊。]

    [为什么我还要恐惧她们。]

    [怨恨。]

    [分裂。]

    [自我矛盾。]

    一字字一句句一行行。

    只言片语道尽所有痛苦。

    没人会看到她的微博的,她可以随便发,她不敢发在朋友圈的话,全发在了微博上。

    吃药,吃药,吃药。

    嗜睡,嗜睡,嗜睡。

    自我怀疑,自伤,自残。

    疼痛带给她的感觉很好,她很喜欢疼痛。

    自此,这是她的全部回忆。

    07

    喻滕再次坐在雨里,回忆这些往昔。

    自从自己住,自己拿药后,她每次都会在拿药之后回忆这些,像是自虐一样。

    木兮,木兮。

    这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我是木兮,我有霍昀。我真的是木兮。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

    木兮是没有生病的她。

    而霍昀是木兮,不,是喻滕想象的另一半。

    呆呆的眼神,发散的看着远方,这是在雨里,她不顾任何人的眼神,自己跳着华尔兹的舞步,她没有舞伴,路过的人把她当成了疯子,纷纷远离。

    身心俱疲的回到自己租的房子。

    她洗过澡后睡着了。

    梦里,木兮和霍昀又见面了。

    “小兮,你愿意和我跳一曲吗?”

    “我愿意。”

    “小兮,你好完美啊。”

    “你也是。”

    “霍昀,我喜欢你。”

    “木兮,我也喜欢你。”

    喻滕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不愿醒来。

    木兮是完美的喻滕,是喻滕想象的自己,没有生病,家境优越的自己。

    “我就是木兮。”

    喻滕转醒,拿起床头的水喝下去,喝的快也让她咳出了大半。

    像是即将渴死的鱼终于接触了水。

    她放下杯子。

    屋里没有一丝阳光,杂乱的衣服丢在沙发上。

    她拿起杯子与黑暗共舞。

    “霍昀,你看我跳的好看吗?”

    “好看,你说好看对吗?”

    “我也觉得好看。”

    她的对面没有人。

    手机闹钟的响起,让她脱离了自己的幻觉。

    砸碎杯子,拿起清水,吃药。

    她一向遵医嘱,自从得知自己生了病再也没碰过酒,没碰过茶。

    终究还是幻想。

    她用力的锤了自己的头,真实的痛感让她清醒了。

    [如果可以,我想死在梦里,因为在梦里,我是木兮,我有霍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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