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随着小长恭的声音陷入了沉寂中,之前被训斥抹眼泪的元氏也看着这个与儿子跪在一起的孩子。

    这孩子五年来在这府中的存在感太弱,元氏几乎就没有印象,与儿子同岁,常常听儿子提起,过后她又忘记,原来这母不详来历不明的孩子竟然长这般大了。

    “那你为何要习武?”高澄沉沉的问道。

    “父亲一直以有斛律大将军这样的知己而骄傲,我也希望,有一天自己有将军那般的本领,让父亲骄傲。”还有教练场离书房那么近,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见到父亲。

    “你可知,习武要比上学苦上千百倍。”

    “长恭不怕。”

    一直被忽略的小孝琬小声嘀咕道,“说的倒是好听。”

    “高孝琬!”高澄提高嗓音,“你说什么?”

    此时熟悉高澄的人,都知道万不可再火上浇油,但小孝琬自小集宠爱于一身,自然没有什么眼力劲,不知死活的说:“四弟要捡好听的,说给父亲听,孝琬没什么可说的。”

    “好啊,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我允了你四弟的要求,也允了你母亲的请求,你便和长恭一起,习两年武再去学堂。”

    高澄站起来,吩咐道,“你们去准备吧,孝琬是我高家嫡长子,这师傅我要邺城最好的。”

    高澄走后,小孝琬咬牙切齿道:“高长恭……”

    小长恭心想,这样算不算离自己的父亲更近了一步了呢!他根本没有听到孝琬在说什么,于是就问了一句,“三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小孝琬差点被气的背过气去,落下狠话,“你等着。”

    元氏默默的在一边看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

    小孝琬与小长恭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但是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长恭都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他的三哥。

    那天小长恭很开心,夜里还梦见自己穿着铠甲,骑着大马和父亲走在一起。睡梦中小长恭甜甜的笑了。

    第二章

    “三哥,我就知道你定躲在这里,你又偷懒……”

    小孝琬一把捂住小长恭的嘴,“别叫,被父亲听到了肯定会骂一顿。”

    “那你还不好好听师傅的话,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小孝琬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自己咬了两口的油饼,又顺出个包子给他递过去,“诺,这个给你。”

    小长恭看了看雪白的包子,习武要趁早,那时候府中的厨子还没有起,自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他知道小孝瑜油纸包是大娘准备的,虽然饿,但还是摇了摇头,“三哥,我不饿,你吃吧。”

    小孝琬把包子往他手里一塞,咬了一口油饼,“不饿才怪,刚刚你可蹲了一炷香的马步,你傻啊,还是我聪明,偷偷的跑了出来。”

    “三哥,你这是不对的,才一个月你逃跑的次数,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小长恭一本正经的说。

    “那有怎样”小孝琬一点都不在乎,“他敢和父亲说吗!”看了一眼小长恭,“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根本不需要学那劳什子的武艺。”

    小长恭没有再说话。

    不一样么?不一样,他的确和他的三哥不一样,更确切的说,他与他的兄弟都不一样,就算是被刻意的掩饰。

    小孝琬话落后,才觉得说的不太对,便催他道:“你倒是吃啊,不吃就凉了,我娘说吃凉的东西伤胃。小心肚子疼。”

    “恩,谢谢三哥。”

    “你我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那三哥前几天还不理我。”

    “不理你?”听到这里,小孝琬就像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要不是你提习武,我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啊”

    委屈一打开就收不住,“虽然我也不喜书房,但是,但是,你不知道,几天前遇见大哥,大哥说我弱的就和屋子里的小姑娘似的,我明明壮的和头牛一样……”

    小孝琬感觉到用牛形容自己也不太合适,抓了抓头发,“我吃不好,睡不好,老四,都怪你”

    好不容易抓到你的把柄,他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对不起了,三哥”

    之前小长恭以为,只要来了校场,就会有更多的机会见到父亲,以为三哥,也是和自己一样,那么渴望父亲的怀抱,却忘记了,他所想求的也许他伸手就可以得到。

    本以为还可以争上几句,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缴械投降了,而且态度还非常非常的诚恳:“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什么,你搭了个脑袋作甚,被父亲看到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走了走了,要不又得受唠叨了。”

    小孝琬走了几步,发现他没有跟过来,他喊道:“你倒是快点啊”

    小长恭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小孝琬,明明摆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也会记得,也是他刚刚递过来,仅有的那个包子,就算他们有过争吵,但是都敌不过一句兄弟,敌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

    后来,听到高孝琬的死讯时,身为将军的他,泪流满面,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在他饿的时候送来一个包子。

    而现在,在那个晨曦的早晨,他跑向他的三哥,“三哥,你等等我。”

    透过书房的窗户,斛律光转过头问道:“子惠,令郎真是青出于蓝啊,刚刚那几招,当真打的不错。”

    顺着斛律光的目光,高澄先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说的是长恭吧?”

    斛律光也尴尬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人各有所长,三公子只是志不在此。”

    高澄哼了一下,“你别替那小子说好话,你是不知道,这才一个月,他逃课都数不过来了,还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懒的管他。”

    “不过话说回来,长恭就认真多了。”高澄有点骄傲的说,“吃得了苦,还有几分天分,当真还有几分当将军的料,明月兄,说不上过上个几年,他还能有幸和明月兄血战沙场,佑我东魏呢。”

    “四公子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哦,明月兄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莫不是挑些好听的应付于我?”

    斛律光笑了一下,“虎父无犬子啊。”

    高澄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道:“你啊,好一句虎父无犬子。”

    “子惠,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够应允。”

    “你说。”

    “古有伯乐相马,我愿效仿于他,倾毕生所学,还君一匹千里马。”斛律光对高澄说。

    高澄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你也。”

    “阿肃”高澄唤住要离开的小长恭。

    小长恭一转身,便见到了以许久都不曾见面的父亲,他恭敬的给高澄做了一个礼“父亲”,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一般,眼里也晶晶亮的看着他。

    “瞧你满头大汗的,”说着高澄递过来一方帕子,“把汗擦擦,小心着凉。”

    对于这个儿子,高澄向来也没有花多少心思,他乖巧懂事,不像孝琬那般调皮,今日仔细看来,竟觉得这小子长得,有些女孩般的秀气。

    高澄笑着打趣似的说,“阿肃,你长得怎么和个女娃娃似的,这般......”高澄顿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

    听到这里,小长恭的脸刷的红了,不做声的立在旁边。

    高澄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你三哥呢?”

    “三哥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不舒服?自从来校场,他哪一天舒服过!罢了,随他去吧。”

    原来,父亲是来找三哥的。“我这就把三哥找来,今日三哥吃了些凉的东西,腹中有些许疼痛......”

    “不必了,我今日是来找你的。你那三哥......”说着高澄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混小子,没一个像我的,连我的九弟都比你们强上些许。”

    小长恭仔细想了想高澄提到的九叔叔,他记得九叔叔经常和大哥在一起,对他也不错,给大哥带礼物的时候,也常常给自己带上一份。

    “阿肃,你已经跟随常师傅一段时间,感觉如何?”高澄问道。

    “父亲,我随师父的时间还较短,自是比不上师父。”

    “哦,如此,那父亲给你换个师父如何?”

    “换师父?”小长恭先是一愣,然后急急说道:“阿肃不是那意思,师父很厉害,对我和三哥也很好......”

    “很好?”高澄嗤笑了一下,“难道我高澄的儿子不值得更好的么!高肃,你是我高澄的儿子,怎的目光如此短浅,心思和妇人一般。”

    小长恭挨了训,似往常一样也并不辩解,默默立在一边。

    高澄自己气了一会,叹了口气,“刚刚斛律大将军,答应为父传授你武艺,以后你便跟着将军吧。”

    小长恭有些不相信的抬起头:“大将军?斛律大将军么?”

    “是啊,落雕都督斛律光,他以后便是你的先生。”然后高澄伸出手,摸了摸小长恭的脑袋,“去收拾一下,去见见大将军。莫要丢了礼数。”

    “阿肃明白,那父亲阿肃先退下了。”小长恭至今都不敢相信,他的师父是斛律大将军?!

    “阿肃”高澄忽然唤住走远的小长恭,“你要记住,你是我高澄的儿子。”

    看不清他的面容,原来父亲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便是他没有母亲,“阿肃记下了。”

    他的父亲是高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五岁的小长恭记下了,承君天下,共御繁华是他作为高氏子孙的责任,是他作为高氏一生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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