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孝瓘的双手,开始颤抖,一滴眼泪,滴在这薄薄的纸上。

    高孝瓘好像看到了他的大哥,他大哥站在他的面前,满脸笑意的,看着他手中的纸,对他说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不是我最后的心愿么?四弟,走出去吧,我会在这里,祷告上苍,愿我的兄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大哥,你不恨么?”高孝瓘喃喃问道:“他这样对你,对你这般,无情无意……”

    “只要他能好好待你们,我便不恨他,”高孝瑜打断他的话:“若是高家,毁在你手里,我恨的便是你。”

    “我没有…..”

    “没有?你看看你现在,躲在屋子里,不出去,你怎么答应父亲的,怎么答应斛律将军的?!”

    “我,我没有忘,只是……”

    “只是我死了?”高孝瑜继续说道:“四弟,我并没有死啊,你看,我依旧记挂着你与三弟,我还是像以前一样默默的,陪在你们身边啊。”

    高孝瓘怔住了,他再看向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手中也只有沾了泪的一张薄纸,但他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高孝瓘走到窗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推开了窗户,一阵风吹来,夹着树上的花瓣,他仿佛又看到了,树下看书的大哥拿书,指着他笑着说,“看,我四弟,就是人比花娇。”

    原来有些人,不管你在不在,他都活在你的心里,是谁都无法抹去的。

    就像那个少年,他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但是他依然记着那个少年,而他也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念着他。

    高孝瓘低头,看向手中的面具,用力的将它握在手里,默默念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高孝瓘走出房门,就碰到了管家:“四爷?您……”

    “他们是谁?”高孝瓘皱着眉头问。

    “回四爷,三爷刚得到一颗佛牙,想将它供奉在府内,所以命小的,找来木匠将西苑装修一下。”

    “佛牙?”高孝瓘奇怪的问道:“我三哥,何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

    “这……”管家犹豫的说道:“这......小的不敢妄自猜测,不如四爷,去问问三爷。”

    “我三哥现在在府中?”

    “在后院的校场”

    “校场?”高孝瓘更是奇怪。

    “三爷再练箭。”管家答道。

    高孝瓘摆摆手:“行了,你们去忙吧,我去看看。”如果真的按管家的说法,那他的三哥还真是不正常。

    “三哥……”高孝瓘走近后,发现他的三哥真的在校场射箭,只是这靶子却是草人模样,看着有些像和士开。

    “四弟,你终于肯出来了”,高孝琬放下弓,朝他走过来:“我就知道,给你些时日,你自己就会走出来的。”

    “三哥,这是怎么,怎么回事?”高孝瓘盯着靶子问道。

    “我命人扎的,怎么样,像不像?”高孝琬拿起马鞭,朝靶子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三哥,你还是命人拆了吧,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怎么,我心里有气,难道还要憋着?”高孝琬又抽了几下:“我是不能把和士开怎样,谁让他权势大呢!”

    “我扎个草人怎么了,我射箭怎么了,要怪就怪,他自己长得就像个草人,就是一个草包。”

    “三哥……”

    “行了,你也莫要再劝我了,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高孝琬淡淡的回道:“你还有其他的事么?没有的话,你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不想再看到,前一段日子的高孝瓘。”

    “三哥,何时对佛牙感兴趣了?”

    “佛牙?”高孝琬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听说,佛牙这种东西是稀世珍宝,能够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哪怕这个人,已经不再了。”

    高孝瓘皱着眉头说:“三哥,你这是听谁说的,简直是在胡扯!”

    高孝琬却很认真的说:“哪怕是假的,我也要试一试,”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天空:“我想知道大哥,大哥最后想对我们说什么,或者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为完成的心愿。”

    高孝瓘想告诉他,他们好好的活着,就是大哥最后的心愿,但看着高孝琬期盼的神色,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有期盼就会有希望,就让他的三哥这样吧!

    “对了,你帮我跑一趟洛阳吧。”高孝琬突然想起了什么:“幸好你提醒了我,这几日佛牙晚上比较明亮,我想守着。”

    “好。”正好他也想出去透透气,如今的邺城,压的他喘不过气。

    “我就知道,你不会推脱。”高孝琬拍了怕他的肩膀:“我在家等你,你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等你回来,我们兄弟喝一杯。”

    “好啊,好长时间,都没有与三哥大醉一场了。”

    “那就说定了。”

    只是世间注定,有些诺言无法实现,这就叫做天意弄人。

    第二日一早,高孝瓘策马出了邺城,那时高孝瓘想,他只是出门办事,却不曾想,再回来却成了一场丧事。

    和士开知道,高孝琬命人照着他的模样,扎了草人后,心里很不舒服,恰逢这几日,高湛旧疾复发,他便将此事,对高湛提了一下:“河间王在自家的花园里,扎草人靶子,听他们说,样子很像陛下,河间王每□□靶子射箭。”

    高湛不以为然道:“你认为,朕现在身体不适与此有关?”

    “这臣不知。”和士开惶恐的说道:“不过臣还听说,河间王得到一颗佛牙,佛牙是有灵性的,但河间王却没有进贡给皇上,想必是因为河南王的死,令河间王新生怨恨吧。”

    “他敢!”高湛震怒:“来人,去河间王府上,给朕搜。”

    旁边的和士开的嘴角,咧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在河间王的府上,不但搜出了佛牙,还在仓库里,翻出了几百杆长矛和一些帆旗,高湛大惊,立刻下令,将高孝琬全家逮捕审讯。

    很快,高孝琬下狱审讯。

    审讯中,有人趁机诬告高孝琬,说他常常面对皇上的画像哭泣。

    高湛勃然大怒,便令人拿着鞭仗去,打高孝琬,而高孝琬从小锦衣玉食,连过世的高澄,都没有打过他,自然经不住鞭仗的抽打,疼着喊道:“叔父饶命。”

    高湛听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更加恼怒:“你叫我叔父?”

    高孝琬想唤起高湛的微弱的亲情: “臣是神武皇帝的嫡孙,文襄皇帝的嫡子,魏孝静皇帝的外甥,怎么就不能称你为叔父呢?”

    高孝琬的一番话,不但没有唤起高湛,对亲情的最后一点怜惜,反而是火上浇油,再加上高孝琬竟然敢顶嘴,高湛便夺过近侍手中的鞭仗,上去一棍子。

    咔嚓一下,高孝琬大叫了一声,整个人抽搐了,好疼 啊,高孝琬感觉到,周围都模糊了,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模糊中,他好像听到了,他四弟的声音,听到他说:“三哥,你在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家,带你找大夫……三哥你再坚持一下,你还没有陪我喝酒,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

    高孝琬用沾满鲜血的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是谁?”

    “我是老四啊,我是你四弟高孝瓘啊,”他握着高孝琬的手:“不要睡,不要睡,三哥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是老四啊,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我带你回家来了,三哥你再忍一下,再忍一下。”

    “回来好啊,”高孝琬迷离的,看着他:“以后,以后你要好好的,帮我照顾我的母亲,还有五弟,还有……”

    他真的不甘心啊,世上还有那么多的牵挂,他还这样的年轻,他甚至还来不及,与他的四弟大醉一场,就这样匆匆的离开了。

    “三哥,三哥.......”高孝瓘见他不再说话,他的手也渐渐垂下,最后连微弱的气息,也消失了。

    “兰陵王,你竟敢闯皇宫!你可知罪?”和士开见高孝琬终于咽气,长长嘘出一口气,又看到抱着高孝琬的兰陵王。

    这个兰陵王,在整个高家的存在感,并不强,但是现在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的,除了浓浓的哀伤外,还有人挡杀人,遇佛杀佛的决绝。

    高孝瓘紧紧的抱着他的三哥,视和士开为空气般。

    和士开被尴尬的,晾在了一边,小心的看了看高湛的脸色,自从高孝瓘闯进大殿的那一刻,高湛也只是最初有过一丝诧异,随后都是冷冷的看着他,“行了,河间王都死了,怎么堂堂的兰陵王,打算在朕的大殿上哭丧!”

    高孝瓘没有抬头,只是问道:“河间王到底所犯何事,惹怒皇上?”

    “何事?”高湛冷冷的笑道:“就算他是文襄帝的嫡子,又如何,难不成他,真的想学文宣帝一样!”

    “河间王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更没有这样做过。”

    “那府中的几百杆长矛和一些帆旗,你又怎么解释?”

    高孝瓘抬起头,盯着和士开,一字一顿的说道:“明抢易挡,暗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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