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迟衡和应钧在昭云殿对弈，静等着言韶和凌岐的好消息。
可惜，一连下了三局迟衡都输了，应钧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不在棋局上，索性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应钧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问：“在担心？”
“有凌岐和言韶在，本尊有什么可担心的。”迟衡胡乱将黑子扒拉回棋笥里，动作里明显带着几分焦躁。
应钧瞟了他一眼：“我问的不是这个。”
迟衡扒拉棋子的手一顿，旋即沉默。
应钧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此番事了之后与她如何相处？”
“什么叫如何相处？”迟衡将棋子往棋笥里随手一扔。
“迟衡，你觉得她知道你骗她之事后还愿意信任你吗？”应钧抬手将棋盘连带着棋笥收起，这才看向明显楞住的迟衡。
察觉到应钧的目光，迟衡这才回神，装作不经意道：“应钧尊主有何高见？”
应钧一见他那副嘴脸就觉得扎眼，径自起身，来到窗前，透过窗纱看着天边日渐圆润的月亮。
“事情尽快处理干净吧，阿罗快要生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迟衡没有得到答案本就不高兴，一听他这话，立刻忍不住嘲讽：“...沧澜境有那么多人，应钧尊主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应钧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味。
“你看我干什么？”迟衡眉一挑，不悦道。
应钧轻笑一声：“没什么，希望你下次哭的时候别叫哥。”
迟衡：“......”
事实证明有些事上应钧还是看得很准的，至少他早早就看出来自家混账弟弟还得哭。
兄弟两个不愉快的沟通很快被打破，凌岐带着刘昌硕回了殿。
“如何了？”
“回尊主，黑袍人看起来确实像迟长老身边的护卫邱落羽，我们跟着他去了观风别苑，但是许久后他又出门去了陆长老那。从陆长老处出来后，他便回了观风别院没再出来。”
“陆华良？”迟衡拧眉思索片刻，“言韶呢？”
凌岐回答：“言韶正在陆长老家附近盯着，他担心陆长老身后还有人。”
迟衡摩挲了一下手指，问：“如果陆华良身后还有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呢？”
凌岐抿了抿唇，道：“陆长老是钰公子的亲舅舅。”
“应钧尊主以为呢？”迟衡沉吟片刻看向应钧。
应钧仔细回忆了一下早年见过迟钰的场景，对着凌岐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凌岐应声带着刘昌硕走了，迟衡看了他一眼：“你在怀疑什么？”
“你不也在怀疑吗？”应钧反问他。
迟衡沉默良久：“听说迟钰遗传了伯父生来体弱，儿时几番差点儿没挺过，当时还有许多人在背后偷偷议论说他是早夭的命格，后来不知怎么的竟也长大了，如今只有冬日里才会发病。难道说他这么多年都是在装病？”
“之前虞姑娘和阿罗提起过廖氏借寿术，她说此术施展定然不会太容易，应当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而且肯定不能随便从什么人身上都能借寿。”
“借寿术在廖氏都属于秘术，她怎么会知道？”迟衡的目光倏然变得凌厉。
迟衡自然知道他又想歪了，解释道：“书是她写的，她知道也不奇怪。”
“你还真信这个？”迟衡嗤了一声，尽管他愿意相信虞瑶或许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他无法相信他们都活在一本书中的这种荒谬言论。
应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信她？”
迟衡抿直唇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应钧也没有执着于答案，继续道：“我让人查过了当年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据说，你我出生那晚，廖氏一夜死了数名后人，伯父也于当夜病亡，全都发生在同一夜是否过于巧合了。”
“借寿之人的分量得有多重才能让廖氏宁可牺牲自己的后人也要相救。”迟衡顿了顿，扬声道，“凌岐进来。”
凌岐推门而入：“请尊主吩咐。”
“你即刻让封鹤白暗中查一下，百年前廖氏家主廖寒初和伯父是否有什么渊源。”
凌岐应下后转身欲走，却被迟衡再度叫住：“再查查陆氏，廖氏和陆华良以及迟钰的母亲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凌岐虽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提起了廖氏，却并没有追问原因，只干脆应下后便转身出门了。
翌日，天亮后，言韶匆匆回来，带回的消息是陆华章一直没有出过门。
其实以他的身份，无论出门与否，迟钰的嫌疑都洗脱不清。
就在应钧和迟衡沉默时，凌岐带回封鹤白连夜查出的结果。
“你是说迟钰的母亲陆华章和廖寒初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旧情？”这个结果显然是出乎了迟衡等人的预料。
凌岐解释：“是，具两位知情人说，廖氏和陆氏本就关系不错，廖寒初当年和陆华良也算得上是好友，两人时常结伴历练，通常陆华良还会带上他妹妹，所以廖寒初与大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很亲密，两家曾经还有结亲的打算。”
迟衡看了应钧一眼，嘲弄道：“你觉得廖寒初会为了救旧情人的孩子而舍了自己的后嗣？”
应钧仔细思考了一下迟衡的问题，反问他：“如果虞姑娘与他人结为道侣并生儿育女，你当如何？”
“本尊会杀了那个男人！”迟衡脸瞬间阴沉得吓人，哪怕只是个如果他也不能接受！
应钧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有些庆幸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迟衡而不是让自己来设想：“...那孩子呢？”
迟衡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了，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好回答。
应钧满意地点点头，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认为廖寒初有可能会这么做。”
迟衡：“......”
他总觉得应钧这个答案不单单是针对廖寒初，好像还在...指摘他！
最终迟衡和应钧商量，不管情况如何多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应钧也暗暗传讯回去让手下带了几百名修士过来，北冥渊这一次的动荡可能不会太小。
相比较于各处的紧张气氛，虞瑶则显得过于悠哉了，此刻她正靠在石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嗑瓜子，口渴了，就抄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上两口。
迟钰进门时看着她悠哉游哉的模样，心下多少有些纳闷：“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虞瑶盯着话本子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他一眼：“担心什么？”
“你认为呢？”迟钰知道她能听懂自己的话，所以并不解释。
“如果你指的是我，我如今好吃好喝还有话本子打发时间，没必要担心什么。”虞瑶翻了一页书，这才继续道，“如果你指的是迟衡，现在我自己都这样了，担心他就是瞎操心，没必要。”
迟钰静静看了她片刻：“那我呢？”
“啊？谁？”虞瑶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一时间没反映过来。
迟钰伸手抽走她手中的书，往她看得入神之处扫了一眼，目光微微一顿，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
虞瑶发现了他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再回想起书上的内容，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迟钰盯着她眉眼间的愉悦，突然心头一热，俯身凑了上去。
虞瑶愣了一下，连忙扭身闪躲，却被他扯住脖子上铁链直接拽了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中渐渐流露出一丝偏执：“他可以，我不可以？”
“...不一样。”虞瑶紧张地盯着他，唯恐不小心激怒他。
听到她的回答，迟钰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何处不一样？”
虞瑶被他笑得一哆嗦，下意识想躲，脖子上的铁链突然收紧，勒得她生疼，不得不随着他的力道而往回挪动。
但是被人像狗一样对待还是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他不勒我！”
迟钰握着铁链的手微微松开，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我也不勒你，现在可以了吗？”
虞瑶：“...迟钰，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如你再说得直白些？”迟钰轻轻扯开嘴角，眸中却如寒冬朔雪冷得吓人。
虞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地扒拉着委婉点儿的说法：“友谊天长地久，爱情终将喂狗，所以说朋友之间的情谊才是最长久的、最坚韧的。再说了你和迟衡是堂兄弟，我这一个被窝进另一个被窝出，什么伦理道德都不要了，那不成畜生了吗？”
迟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将脸埋在她颈侧低低笑出声，声音不似以往的清润，反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
虞瑶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阿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机灵？一句话骂了两个人，迟衡是狗，我是畜生？”
“我、我没说，嘶...”虞瑶结结巴巴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脖子被人狠狠咬了一口，顿时疼出了一身汗。
片刻后，她刚觉他松了口，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仔细听还隐隐有些委屈：“阿瑶，我想和迟衡换一换。”
虞瑶因为疼痛导致心情不太好，忍不住怼他：“你想当狗？”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坏消息是脖子又被他咬上了，好消息则是他还知道换个地儿。
等他被她气走了，虞瑶才伸手在被咬的地方摸了一把，看着指间的血丝，虞瑶后怕地想，不会得狂犬病吧？
又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后，虞瑶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从迟钰进入密室的频率和待的时长来看，他应该是要动手了。
直到那日她嗑完一包瓜子后还没见到迟钰，她隐约猜到迟钰今日应该不会来了。
于是，将这几日自己嗑的瓜子壳润了点水和书籍一起扔到密室门处，然后又把枕头拆了将里面的棉絮都掏出来也扔了过去，最后奋力伸脚去勾石桌上的烛台，期间不小心将蜡油滴到脚上烫得她一抖，却不敢动，唯恐打翻了烛台。
好不容易取回烛台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力气，随即点燃了枕头套，扔到密室门前。
随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被点燃，她连忙扯过被子浇上水，将自己裹住。
很快，密室里溢满了浓烟，空气越发稀薄。
虞瑶暗暗祈祷能有人发现凤麟殿的异样，打开密室找到自己。
兴许是她的祈祷当真被老天爷听见了，密室的门居然真的开了，只不过来人让她的心沉了沉。
“虞姑娘？”
“陆、陆小姐？”
来人正是迟钰的表妹陆青萱，此刻她盯着虞瑶脖子上的铁链呆了呆，清冷的面上满是复杂。
“我来寻表哥没想到寝室里尽是烟，更没想到你会被关在此处。”
“陆小姐，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儿？”虞瑶尝试着与她商量，说不上原因，但她总觉得陆青萱虽然性子清冷人却不坏。
迎着她满是期待的目光，陆青萱沉默了好一会儿。
虞瑶惆怅地叹了口气：“陆小姐，我不关心他们要干什么，也不愿意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只是不想被人栓起来，你应该能理解我吧。”她扯了扯脖子上的铁链，可怜巴巴看着陆青萱。
陆青萱沉默了许久，突然掏出一把匕首上前。
虞瑶紧张地盯着她，无法确定她是要砍断铁链还是自己的脖子。
陆青萱举起匕首时，虞瑶吓得紧闭双眼，直到咔的一声巨响，她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
陆青萱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赶紧走吧，但是别回昭云殿，现在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虞瑶小心翼翼睁开眼，忙伸手摸了摸脖子，铁链没了，她心中一喜，忙对着陆青萱道谢，谢过之后她又扭捏了一下，道：“陆小姐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陆青萱眉头微蹙，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虞瑶一看就知道有戏，忙道：“我的灵力被封了，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陆青萱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虞瑶疼得脸都皱巴了，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成功了：“多谢陆小姐。”
陆青萱对着她微微颔首，转身朝外走去，虞瑶忙跟上，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想了想，她还是提醒了一句：“陆小姐，恩怨堆积，早晚会有一个宣泄口，但这是当事人之间的事情其他人最好不要掺和进去。”
陆青萱脚步一顿，回头静静看了她片刻，淡淡道：“多谢提醒。”说完便出了门。
虞瑶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立刻跟出去，而是转身去迟钰的衣柜寻了一套衣服换上，可惜衣服太大，穿在她身上显得不伦不类，虞瑶索性将衣袖和裤腿卷起又将头发简单挽了个髻，这才偷偷摸摸来到殿门前准备伺机溜走。
事实证明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约莫等了不到一个时辰，院中的护卫突然开始往外跑，虞瑶等人走干净了趁机跑了出去。
凤麟殿外分不清谁和谁打成了一团，她满怀欣喜顺着墙边准备溜，却在拐角处与顾绯娘撞了个正着。
所以顾绯娘是谁的人呢？
虞瑶转身便换了方向飞跃出去，顾绯娘愣了一下，足下轻点，朝着她便追了过去。
虞瑶哪儿是顾绯娘的对手，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虞瑶急忙大喊：“别追了，你追我干什么!”
顾绯娘也十分无语：“那你倒是别跑啊！”
虞瑶回头瞄了一眼，“...你不追我就不跑。”
顾绯娘媚眼一翻，没好气道。“你不跑我就不追。”
虞瑶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眼前一阵阵发黑：“行行行，我数三二一，咱俩一起停，先说说话，确认清楚敌友。”
顾绯娘轻笑一声答应了：“好，你数吧。”
虞瑶便开始数，三二一过后，两人谁都没停。
“你不讲信用！”虞瑶大声谴责她。
顾绯娘乐得不行，突然翻身飞跃来到她背后，轻声道：“你也不讲信用。”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虞瑶愣了一下，加上天太黑，一个没注意，直接摔了下去，好在顾绯娘及时接住了她：“阿瑶何必如此激动，若是摔倒了，我得心疼死。”
虞瑶靠在她怀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吧，你追我干什么？”
顾绯娘不答反问：“不如你先说说你想跑哪儿去？”
“我不想见迟钰也不想见迟衡。”虞瑶眼一闭心一横，梗着脖子道，“你如果带我见他俩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顾绯娘沉吟片刻：“行吧，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我只能成全你。”
虞瑶：“......”
顾绯娘看着她呆呆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你不想见钰公子倒也罢了，为什么不想见尊主，你们不是...”
“不是！”虞瑶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我和他只存在利用，与你和封长老不一样，所以我想离开北冥渊。”
“尊主利用你？”顾绯娘默了默，将她放下，“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尊主吩咐了让我务必找到你，保证你的安全，待风波平息后带你回去。”
虞瑶抿了抿唇：“...我不想见他。”
“可你现在出不了北冥渊。”
“迟钰动手了？”
“准确来说是迟广云动手了，钰公子想要拨乱反正。”
虞瑶稍微琢磨一下就明白了：“看来迟衡已经有所准备了，迟钰应该会输。”
顾绯娘感慨道：“如果不是你，钰公子倒也未必会露出破绽。”
虽说迟钰是怕她将解毒之法告诉迟衡，这才匆忙将她关起来，但是如果迟钰杀了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光靠着逐流花毒都能耗死迟衡，到时候撺掇着迟广云那个傻子跳出来，再把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或许还真可能成功。
如今换了个人替她死了，或许被迟衡看出了破绽。
她算了算日子，又抬头看了眼天色，临近子时了，也就是说快到十五了。
虞瑶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走吧。”
“这么快就想通了？”
虞瑶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顾绯娘好奇道：“你是因为尊主想通的还是因为钰公子想通的？”
虞瑶冲她抛了个媚眼：“...我是为了你呀，阿绯。”
顾绯娘：“......”
可惜，一连下了三局迟衡都输了，应钧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不在棋局上，索性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应钧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问：“在担心？”
“有凌岐和言韶在，本尊有什么可担心的。”迟衡胡乱将黑子扒拉回棋笥里，动作里明显带着几分焦躁。
应钧瞟了他一眼：“我问的不是这个。”
迟衡扒拉棋子的手一顿，旋即沉默。
应钧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此番事了之后与她如何相处？”
“什么叫如何相处？”迟衡将棋子往棋笥里随手一扔。
“迟衡，你觉得她知道你骗她之事后还愿意信任你吗？”应钧抬手将棋盘连带着棋笥收起，这才看向明显楞住的迟衡。
察觉到应钧的目光，迟衡这才回神，装作不经意道：“应钧尊主有何高见？”
应钧一见他那副嘴脸就觉得扎眼，径自起身，来到窗前，透过窗纱看着天边日渐圆润的月亮。
“事情尽快处理干净吧，阿罗快要生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迟衡没有得到答案本就不高兴，一听他这话，立刻忍不住嘲讽：“...沧澜境有那么多人，应钧尊主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应钧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味。
“你看我干什么？”迟衡眉一挑，不悦道。
应钧轻笑一声：“没什么，希望你下次哭的时候别叫哥。”
迟衡：“......”
事实证明有些事上应钧还是看得很准的，至少他早早就看出来自家混账弟弟还得哭。
兄弟两个不愉快的沟通很快被打破，凌岐带着刘昌硕回了殿。
“如何了？”
“回尊主，黑袍人看起来确实像迟长老身边的护卫邱落羽，我们跟着他去了观风别苑，但是许久后他又出门去了陆长老那。从陆长老处出来后，他便回了观风别院没再出来。”
“陆华良？”迟衡拧眉思索片刻，“言韶呢？”
凌岐回答：“言韶正在陆长老家附近盯着，他担心陆长老身后还有人。”
迟衡摩挲了一下手指，问：“如果陆华良身后还有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呢？”
凌岐抿了抿唇，道：“陆长老是钰公子的亲舅舅。”
“应钧尊主以为呢？”迟衡沉吟片刻看向应钧。
应钧仔细回忆了一下早年见过迟钰的场景，对着凌岐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凌岐应声带着刘昌硕走了，迟衡看了他一眼：“你在怀疑什么？”
“你不也在怀疑吗？”应钧反问他。
迟衡沉默良久：“听说迟钰遗传了伯父生来体弱，儿时几番差点儿没挺过，当时还有许多人在背后偷偷议论说他是早夭的命格，后来不知怎么的竟也长大了，如今只有冬日里才会发病。难道说他这么多年都是在装病？”
“之前虞姑娘和阿罗提起过廖氏借寿术，她说此术施展定然不会太容易，应当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而且肯定不能随便从什么人身上都能借寿。”
“借寿术在廖氏都属于秘术，她怎么会知道？”迟衡的目光倏然变得凌厉。
迟衡自然知道他又想歪了，解释道：“书是她写的，她知道也不奇怪。”
“你还真信这个？”迟衡嗤了一声，尽管他愿意相信虞瑶或许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他无法相信他们都活在一本书中的这种荒谬言论。
应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信她？”
迟衡抿直唇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应钧也没有执着于答案，继续道：“我让人查过了当年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据说，你我出生那晚，廖氏一夜死了数名后人，伯父也于当夜病亡，全都发生在同一夜是否过于巧合了。”
“借寿之人的分量得有多重才能让廖氏宁可牺牲自己的后人也要相救。”迟衡顿了顿，扬声道，“凌岐进来。”
凌岐推门而入：“请尊主吩咐。”
“你即刻让封鹤白暗中查一下，百年前廖氏家主廖寒初和伯父是否有什么渊源。”
凌岐应下后转身欲走，却被迟衡再度叫住：“再查查陆氏，廖氏和陆华良以及迟钰的母亲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凌岐虽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提起了廖氏，却并没有追问原因，只干脆应下后便转身出门了。
翌日，天亮后，言韶匆匆回来，带回的消息是陆华章一直没有出过门。
其实以他的身份，无论出门与否，迟钰的嫌疑都洗脱不清。
就在应钧和迟衡沉默时，凌岐带回封鹤白连夜查出的结果。
“你是说迟钰的母亲陆华章和廖寒初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旧情？”这个结果显然是出乎了迟衡等人的预料。
凌岐解释：“是，具两位知情人说，廖氏和陆氏本就关系不错，廖寒初当年和陆华良也算得上是好友，两人时常结伴历练，通常陆华良还会带上他妹妹，所以廖寒初与大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很亲密，两家曾经还有结亲的打算。”
迟衡看了应钧一眼，嘲弄道：“你觉得廖寒初会为了救旧情人的孩子而舍了自己的后嗣？”
应钧仔细思考了一下迟衡的问题，反问他：“如果虞姑娘与他人结为道侣并生儿育女，你当如何？”
“本尊会杀了那个男人！”迟衡脸瞬间阴沉得吓人，哪怕只是个如果他也不能接受！
应钧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有些庆幸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迟衡而不是让自己来设想：“...那孩子呢？”
迟衡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了，这个问题有点儿不好回答。
应钧满意地点点头，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认为廖寒初有可能会这么做。”
迟衡：“......”
他总觉得应钧这个答案不单单是针对廖寒初，好像还在...指摘他！
最终迟衡和应钧商量，不管情况如何多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应钧也暗暗传讯回去让手下带了几百名修士过来，北冥渊这一次的动荡可能不会太小。
相比较于各处的紧张气氛，虞瑶则显得过于悠哉了，此刻她正靠在石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嗑瓜子，口渴了，就抄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上两口。
迟钰进门时看着她悠哉游哉的模样，心下多少有些纳闷：“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虞瑶盯着话本子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他一眼：“担心什么？”
“你认为呢？”迟钰知道她能听懂自己的话，所以并不解释。
“如果你指的是我，我如今好吃好喝还有话本子打发时间，没必要担心什么。”虞瑶翻了一页书，这才继续道，“如果你指的是迟衡，现在我自己都这样了，担心他就是瞎操心，没必要。”
迟钰静静看了她片刻：“那我呢？”
“啊？谁？”虞瑶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一时间没反映过来。
迟钰伸手抽走她手中的书，往她看得入神之处扫了一眼，目光微微一顿，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
虞瑶发现了他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再回想起书上的内容，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迟钰盯着她眉眼间的愉悦，突然心头一热，俯身凑了上去。
虞瑶愣了一下，连忙扭身闪躲，却被他扯住脖子上铁链直接拽了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中渐渐流露出一丝偏执：“他可以，我不可以？”
“...不一样。”虞瑶紧张地盯着他，唯恐不小心激怒他。
听到她的回答，迟钰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何处不一样？”
虞瑶被他笑得一哆嗦，下意识想躲，脖子上的铁链突然收紧，勒得她生疼，不得不随着他的力道而往回挪动。
但是被人像狗一样对待还是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他不勒我！”
迟钰握着铁链的手微微松开，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我也不勒你，现在可以了吗？”
虞瑶：“...迟钰，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如你再说得直白些？”迟钰轻轻扯开嘴角，眸中却如寒冬朔雪冷得吓人。
虞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地扒拉着委婉点儿的说法：“友谊天长地久，爱情终将喂狗，所以说朋友之间的情谊才是最长久的、最坚韧的。再说了你和迟衡是堂兄弟，我这一个被窝进另一个被窝出，什么伦理道德都不要了，那不成畜生了吗？”
迟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将脸埋在她颈侧低低笑出声，声音不似以往的清润，反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
虞瑶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阿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机灵？一句话骂了两个人，迟衡是狗，我是畜生？”
“我、我没说，嘶...”虞瑶结结巴巴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脖子被人狠狠咬了一口，顿时疼出了一身汗。
片刻后，她刚觉他松了口，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仔细听还隐隐有些委屈：“阿瑶，我想和迟衡换一换。”
虞瑶因为疼痛导致心情不太好，忍不住怼他：“你想当狗？”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坏消息是脖子又被他咬上了，好消息则是他还知道换个地儿。
等他被她气走了，虞瑶才伸手在被咬的地方摸了一把，看着指间的血丝，虞瑶后怕地想，不会得狂犬病吧？
又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后，虞瑶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从迟钰进入密室的频率和待的时长来看，他应该是要动手了。
直到那日她嗑完一包瓜子后还没见到迟钰，她隐约猜到迟钰今日应该不会来了。
于是，将这几日自己嗑的瓜子壳润了点水和书籍一起扔到密室门处，然后又把枕头拆了将里面的棉絮都掏出来也扔了过去，最后奋力伸脚去勾石桌上的烛台，期间不小心将蜡油滴到脚上烫得她一抖，却不敢动，唯恐打翻了烛台。
好不容易取回烛台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力气，随即点燃了枕头套，扔到密室门前。
随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被点燃，她连忙扯过被子浇上水，将自己裹住。
很快，密室里溢满了浓烟，空气越发稀薄。
虞瑶暗暗祈祷能有人发现凤麟殿的异样，打开密室找到自己。
兴许是她的祈祷当真被老天爷听见了，密室的门居然真的开了，只不过来人让她的心沉了沉。
“虞姑娘？”
“陆、陆小姐？”
来人正是迟钰的表妹陆青萱，此刻她盯着虞瑶脖子上的铁链呆了呆，清冷的面上满是复杂。
“我来寻表哥没想到寝室里尽是烟，更没想到你会被关在此处。”
“陆小姐，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儿？”虞瑶尝试着与她商量，说不上原因，但她总觉得陆青萱虽然性子清冷人却不坏。
迎着她满是期待的目光，陆青萱沉默了好一会儿。
虞瑶惆怅地叹了口气：“陆小姐，我不关心他们要干什么，也不愿意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只是不想被人栓起来，你应该能理解我吧。”她扯了扯脖子上的铁链，可怜巴巴看着陆青萱。
陆青萱沉默了许久，突然掏出一把匕首上前。
虞瑶紧张地盯着她，无法确定她是要砍断铁链还是自己的脖子。
陆青萱举起匕首时，虞瑶吓得紧闭双眼，直到咔的一声巨响，她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
陆青萱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赶紧走吧，但是别回昭云殿，现在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虞瑶小心翼翼睁开眼，忙伸手摸了摸脖子，铁链没了，她心中一喜，忙对着陆青萱道谢，谢过之后她又扭捏了一下，道：“陆小姐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陆青萱眉头微蹙，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虞瑶一看就知道有戏，忙道：“我的灵力被封了，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陆青萱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虞瑶疼得脸都皱巴了，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成功了：“多谢陆小姐。”
陆青萱对着她微微颔首，转身朝外走去，虞瑶忙跟上，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想了想，她还是提醒了一句：“陆小姐，恩怨堆积，早晚会有一个宣泄口，但这是当事人之间的事情其他人最好不要掺和进去。”
陆青萱脚步一顿，回头静静看了她片刻，淡淡道：“多谢提醒。”说完便出了门。
虞瑶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立刻跟出去，而是转身去迟钰的衣柜寻了一套衣服换上，可惜衣服太大，穿在她身上显得不伦不类，虞瑶索性将衣袖和裤腿卷起又将头发简单挽了个髻，这才偷偷摸摸来到殿门前准备伺机溜走。
事实证明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约莫等了不到一个时辰，院中的护卫突然开始往外跑，虞瑶等人走干净了趁机跑了出去。
凤麟殿外分不清谁和谁打成了一团，她满怀欣喜顺着墙边准备溜，却在拐角处与顾绯娘撞了个正着。
所以顾绯娘是谁的人呢？
虞瑶转身便换了方向飞跃出去，顾绯娘愣了一下，足下轻点，朝着她便追了过去。
虞瑶哪儿是顾绯娘的对手，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虞瑶急忙大喊：“别追了，你追我干什么!”
顾绯娘也十分无语：“那你倒是别跑啊！”
虞瑶回头瞄了一眼，“...你不追我就不跑。”
顾绯娘媚眼一翻，没好气道。“你不跑我就不追。”
虞瑶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眼前一阵阵发黑：“行行行，我数三二一，咱俩一起停，先说说话，确认清楚敌友。”
顾绯娘轻笑一声答应了：“好，你数吧。”
虞瑶便开始数，三二一过后，两人谁都没停。
“你不讲信用！”虞瑶大声谴责她。
顾绯娘乐得不行，突然翻身飞跃来到她背后，轻声道：“你也不讲信用。”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虞瑶愣了一下，加上天太黑，一个没注意，直接摔了下去，好在顾绯娘及时接住了她：“阿瑶何必如此激动，若是摔倒了，我得心疼死。”
虞瑶靠在她怀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吧，你追我干什么？”
顾绯娘不答反问：“不如你先说说你想跑哪儿去？”
“我不想见迟钰也不想见迟衡。”虞瑶眼一闭心一横，梗着脖子道，“你如果带我见他俩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顾绯娘沉吟片刻：“行吧，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我只能成全你。”
虞瑶：“......”
顾绯娘看着她呆呆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你不想见钰公子倒也罢了，为什么不想见尊主，你们不是...”
“不是！”虞瑶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我和他只存在利用，与你和封长老不一样，所以我想离开北冥渊。”
“尊主利用你？”顾绯娘默了默，将她放下，“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尊主吩咐了让我务必找到你，保证你的安全，待风波平息后带你回去。”
虞瑶抿了抿唇：“...我不想见他。”
“可你现在出不了北冥渊。”
“迟钰动手了？”
“准确来说是迟广云动手了，钰公子想要拨乱反正。”
虞瑶稍微琢磨一下就明白了：“看来迟衡已经有所准备了，迟钰应该会输。”
顾绯娘感慨道：“如果不是你，钰公子倒也未必会露出破绽。”
虽说迟钰是怕她将解毒之法告诉迟衡，这才匆忙将她关起来，但是如果迟钰杀了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光靠着逐流花毒都能耗死迟衡，到时候撺掇着迟广云那个傻子跳出来，再把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或许还真可能成功。
如今换了个人替她死了，或许被迟衡看出了破绽。
她算了算日子，又抬头看了眼天色，临近子时了，也就是说快到十五了。
虞瑶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走吧。”
“这么快就想通了？”
虞瑶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顾绯娘好奇道：“你是因为尊主想通的还是因为钰公子想通的？”
虞瑶冲她抛了个媚眼：“...我是为了你呀，阿绯。”
顾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