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她真的是要代表咱们参加群侠会的弟子吗?”院落半开的门外露出两个脑袋。

    院内是一片空地,下了几场雨后总算入了秋,小院里的枯叶积了满地,如今也是扫出了半边。那干净的空地上有一位身着素袍的女子,黑羽般的长发用一条白色的发带随意绑着,随着她的动作发带有了下滑的趋势。她正在练拳,每一次出拳都伴随着激起的风声,似虎啸龙吟。这拳打得虎虎生威,但她看上去却心事重重,脸上明晃晃表示着不满意。

    沈鸢是几天前来到青山派的,江朝的信先她一步到达,因此她的到来受到了门派上上下下的期待。

    “青山派原也是个江湖名门,二十年前围剿魔教时,掌门身死后,门派青黄不接便落没了。之前群侠会上排名垫底,遭到了不少冷言冷语。”沈鸢想起江朝的话。

    替垫底门派出出头,确实显眼。她倒是和这个门派能各取所需了。

    青山派的掌门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着一身青衣,说自己叫林隐。许是多年来门派凋零后受到的讥讽和白眼颇多,此人很会看人眼色,为人处世恰到好处,既没有太过热情让沈鸢不自在,也没有冷落了她。反而门派的弟子们很是好奇。

    沈鸢抵达的前一天,他们就得知有人要来青山派,将作为外门弟子参加此次群侠会,他们纷纷激动起来,对这个神秘弟子抱有很大期望。万音阁于他们有恩,这还是新任阁主亲自写信要关照的人物,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要么就是个绝世高手。他们青山派东山再起有望,即使人家只是借用门派弟子的身份,他们也算面上有光。

    是以沈鸢到来前,门口就挤满了门派弟子,说是挤满,实际上也不过十人。林隐自己也好不容易从后面挤到前面去,将众人往里赶了赶,生怕吓到这位高手姑娘。

    然而沈鸢出现后,他们都以为只是普通过客罢了,可这姑娘坚定地朝着大门走来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倒不是看不上姑娘,只是沈鸢太过素净,未施粉黛,乍一看刚过二八年华,肩上只一个包袱,赤手空拳,与众人想象中高手的样子相去甚远。

    沈鸢抬头看见山门上雕刻着青山派三个字,倒也能从其中窥见往日的辉煌来。

    林隐先她一步开口:“是沈鸢沈姑娘吗?”

    沈鸢颔首,“叨扰了。”然后往后看了看,门口张望的弟子们瞬间呈鸟雀散。

    林隐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姑娘,察觉到沈鸢的眼神,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却还是努力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来。

    “这是我妹妹林萝。”猝不及防被兄长点名,林萝低下了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你好”。

    沈鸢听清了,因此也回了一句“你好”。

    林隐走在前面带路,“沈姑娘的房间我们已经收拾干净。”然后有些尴尬道:“门内女弟子不多,只我妹妹一人。她性格内向些,却很是心善。林萝就住在沈姑娘旁边,沈姑娘有事可以寻她帮忙。”然后他将林萝往前推了推,林萝低着头,“沈姑娘跟我来吧。”

    那是一间幽静的院落,右边的厢房长期空着,前面空无一物,左边是林萝的屋子,她在屋前种着一些花草,沈鸢不太认识,但整个屋前显得生意盎然。

    “最近天凉,姑娘沐浴需要热水就叫我一声,我去给姑娘提水。”

    沈鸢有些惊讶,“你一个人怎么提得动?”

    林萝脸有些红,“提得动的,我天生力气大些……”

    沈鸢不太习惯被照顾,以往在不周山,凡事也是亲力亲为,除了不会做饭,其他的杂活倒也干得痛快。所以到晚上的时候,她还是跟着林萝一起去提热水。

    林萝所言不虚,她稳稳地双手提着两只装满水的木桶,然后转头看见沈鸢和她一样,甚至看上去比她还要轻松。

    林萝好奇道:“沈姑娘也是天生大力吗?”

    沈鸢的步子踏实稳健,脸上也不见疲色,听见问话,她的气息也没有一丝变化,“不。我习的功法如此。”

    林萝有些羡慕,喃喃道:“哥哥说我天生大力,和青山派的内功心法相合。只可惜自二十年前的掌门去世后,他的亲传弟子也都殒命。功法没有完全传承。如今也只能依靠一些前辈记录下来的内功心法残本自己修炼……”

    若无人指导,自己摸索的确容易走火入魔,所以这些派中弟子们只能原地踏步,无人敢贸然尝试。听她这样一说,沈鸢猜测这青山派或许擅长内功心法,却不精于拳脚功夫。

    “你想习武,为何不拜入别的门派?”

    林萝将热水倒入浴桶,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和哥哥在这里长大。”

    不用她说第二句,沈鸢就明白了。没有人愿意离开家,曾经辉煌过的门派给予弟子们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让无数少年人为之奔赴。如今虽然衰败,不复从前荣华,可还是有些少年人愿意留下来支撑这个曾经的家。因为沈鸢也曾想要一辈子留在渡苏山,做林中鸟,山间风,溪流水。

    沈鸢在这里每日练功,有时候也会和林萝一起去镇上采买,或者帮做饭的师父看着灶火。师姐经常给她写信,说和容姨已经有了一些发现,容姨也在想办法怎么帮助沈鸢缓解无忧寒的症状,沈鸢交代了自己的路线,也告知师姐自己要去参加群侠会。

    林隐说群侠会的请帖会在月中送来,她也有些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其间还传来过关于天山派的消息,据说已经查明是前掌门霍霜的大弟子程澈与魔教勾结,现将其逐出师门,望武林各派警惕此人。身边没有江朝在,沈鸢并不知晓这些具体的事情,她甚至不记得程澈是谁。沈鸢和其他弟子们和睦相处着,熟悉之后沈鸢练拳时也会被围观,耳边还传来绵绵不绝的赞叹声。

    “沈姑娘的拳法好威风啊!”

    “这拳风威武霸气!”

    “你们可看出沈姑娘师承何门何派?”

    “看不出来。不过要是沈姑娘是门派弟子,也不会来咱们这儿了。”

    “说的也是。”

    ……

    沈鸢也会纠正林萝提水桶的姿势,被门派弟子看见,以为沈鸢在传授什么厉害的功夫,便纷纷在旁边学习,每人都提着两桶水,结果第二天门派里一片哀嚎,吃饭的时候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晚上也只有林萝一人还在坚持着,即使胳膊不由自主地发抖,却还是每天坚持着,如此过了几天,林萝的步伐肉眼可见的轻盈了起来。但沈鸢仅仅是告知了这些,林萝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可她也发现沈姑娘的话并不多,都是一些好奇的弟子鼓起勇气同她说话,她才会开口回答,每次练完拳,她的眉间总是愁云不展。

    “姑娘为何打拳后,面上却越来越显担忧。”林萝和沈鸢相处了一些时日,如今也能自然的搭话。

    憾山拳法是沈鸢母亲自创的招式,即使儿时在梧忆和母亲的教导下,她记住了所有的招式,十几年来没有人时时刻刻提点始终是差了些,正如太清学宫的招式,无人教导的她打出来的效果和正统学宫出身的明致天差地别,虽然她扎实的基本功弥补了些许不足,但比起明致来说,她还是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沈鸢在这方小院想重新拾起憾山拳法,然而越打越迷茫,她的心境停滞了。她似乎和这套拳法相分离,没有真正的融会贯通,她只是在按照肌肉记忆练拳。

    “……我心中迷茫,再练也是白费。”

    “不如姑娘明日随我下山采买,散散心。”林萝递过刚刚熬煮的药茶,“明日正好是河灯节,是祭祀亲人的日子,大家都会去河边会放河灯,寄托思念。沈姑娘要是有兴趣,我们可以一同去看看。”

    沈鸢应下了,她心不静,欲速则不达,与其较劲,不如停下来,转换一下心境。

    第二日,林萝记下所有需要采买的东西,然后带着沈鸢一同下山去了。

    这是沈鸢到此处后第一次在小镇闲逛,她只沉默地跟在林萝身侧,看她和镇上的居民打招呼,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忙前忙后,林萝此刻看起来比初见时生动得多了。

    林萝停在一家冒着热气的小摊前,笑着问:“沈姑娘想吃些什么吗?徐阿伯家的桂花蒸糕可是非常美味的!再迟些可就要被抢光啦。”

    小摊后的徐伯和蔼地笑着:“原来是阿萝的新朋友,拿些去尝尝吧,不要钱的。”

    “那怎么行。”林萝取出银两递过去,“哥哥给了我钱的,徐阿伯要是不收,我下次可不敢来了。”

    徐伯一边收下一边将两块桂花蒸糕包好,递给林萝,“收下了收下了,阿萝下次还要来啊。”

    林萝点头,将其中一块蒸糕递给沈鸢,“沈姑娘小心烫。”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袭来,沈鸢将林萝扯到身后,一把就擒住了这没礼貌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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