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面,已是暮色四合,天空如同染了墨汁般透出暗意。晚霞绚烂铺就在天边,衬得此刻焕彩琉璃,黄昏娇媚。

    夏意正浓,尽管乌金西落,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燥热,闷得人透不过气。

    “姑娘,姑娘——”

    一声声温婉的呼唤,令沈碧萧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未清醒,就觉得脖颈上的汗渍黏腻,想抬手去擦。

    “姑娘,你醒了?”本是柔缓性子的香菱此刻却有些急躁,她撩开轻薄的帷帐,没多想,直言道,“老爷正叫你去前堂呢,那位小姐接回来了。”

    哪位小姐?

    沈碧萧反应一瞬,猛地坐起,再看看四周,再对眼看向香菱,“你是香菱,我还活着?”

    香菱以为自己失言,触怒了主子,忙跪下去,“姑娘,奴婢该死。”

    “真好,还活着。”泪水涟涟的沈碧萧如梦初醒,这哪是还活着,而是她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她今后的种种人生。

    或许,这不是梦。

    梦里的她原本也是心思纯善之人,十年前被父亲错认接回沈府做了一位千金小姐,从那以后,衣食不缺。

    后来,父亲接回了真女儿,她为了维护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亲情,爱情,面对着屡次陷害她的人,她选择了以更卑劣的手段对付。

    但是她好像每次都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

    很快,她的拙劣手段暴露了,原本还念些旧情的沈家人开始对她深恶痛绝,加上真女儿的助力,父亲将她杖刑伺候,打残之后扔出沈府,任其自生自灭。

    那是冬日,万物凋敝时节,沈碧萧伤口发炎导致高烧不退,在饥寒交迫下暴毙,死在阴暗的巷子中......

    想起悲惨的结局,沈碧萧尾椎骨发凉,寒意直接冲上背脊,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可事情的关键,她也不是故意让沈父错认,且也都是不得已的反击,只是这手段略有些不太对头。

    香菱迟疑地抬起头,对上那张螓首蛾眉,般般入画,此刻却隐隐发黑的绝美容颜,不敢再耽搁,“外头遗落的真小姐,被老爷命人接回来了,请您去前堂一叙。”

    好一句真的小姐,沈碧萧彻底心凉。

    真千金闪亮登场,那她该如何面对!

    “姑娘,”香菱见主人愣怔,一直没反应,前堂老爷又催得紧,便硬着头皮劝道,“虽然小姐接回来了,可老爷说了,您在府上的地位不变,一切吃喝用度照旧,姑娘不用担心。”

    沈碧萧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姑娘?”香菱觉着看不透主子,暂时没敢有动作,心中却越发疑惑。

    从几日前,她就感觉主子脾气秉性变化不小。

    原来沈碧萧对这些伺候的下人,从未有过好脸色,脾气暴躁的她对他们也是非打即骂,过了一夜她竟变得和颜悦色,性情温润,曾经总是刁蛮阴郁的脸上,多出来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叫人看来如沐春风,也为那风华绝代的容颜,擦去不少戾气。

    “愣着作甚?还不替我梳妆绾发?”沈碧萧笑道,旋即从床榻下来,穿起鹅黄色的云丝绣鞋,走至雕花镂空的铜镜前坐下。

    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改变自己,扭转局面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已经重生,就要想办法改变命运。

    不管是真千金,还是真绿茶,她都要会上一会,到时候掂量掂量大家的半斤八两,保不齐被赶出府惨死的可能就换人了呢!

    退一步来说,就算对方段位太高,咱也可以选择做个咸鱼,混吃等死,苟条小命也不错。

    如此想着,沈碧萧便端正坐好,望向自己的花容月貌,绷紧唇线。

    她以前虽然是个炮灰,但长相绝对出挑,眉如翠羽,肌肤晶莹如玉,双眸似水,波光潋滟,一双朱唇语笑嫣然。

    面无表情时,却带着淡淡的冰冷,唯有眼尾一颗红痣,灼灼发亮,藏着灵动与锐利。

    香菱怕惯了不苟言笑的主子,手一抖,素白朱钗就插歪了,“姑娘,奴婢该死。”

    原本跋扈的性子可得好好收一收,毕竟不是沈府的真女儿,若是一直这般下去,迟早得来父亲的厌恶。

    她惊慌无措,却见沈碧萧面色自若地将朱钗扶正,“一点小事,不必大惊小怪。”

    说着,便起身,“走吧,爹爹一定等急了。”

    香菱瞧见沈碧萧一身与平日不同的朴素打扮,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姑娘,为何穿得如此......”

    怕自己多言,惹怒主子,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碧萧眉眼含笑地答道,“今日是爹爹接嫡女回府,沈姐姐才是主角,我不该抢了她的风头。”

    香菱露出了然之色,望向沈碧萧已经踏出门槛的纤瘦倩影,眼神有些复杂。

    如此识大体,完全颠覆了以往乖张跋扈的模样,让人更加琢磨不透。

    难道说,主子预感日后在府中地位岌岌可危,才变得乖巧懂事?

    “还不跟着?”沈碧萧的声音,将香菱思绪拉回来,赶忙回道,

    “姑娘,我这就来。”

    落日余辉笼罩着大宅院,青石板,红漆柱,正房鹿顶,耳门钻山,四通八达,一片金色覆盖,轩昂壮丽。

    一主一仆,走过座东西穿堂,又路过庭楼假山,才来到前堂。

    偌大的府苑,足足走了一刻多钟,沈府之华贵可想而知。

    沈幕宾乃当朝宰相,深得皇上器重,一路官运亨通,在诡谲多变的朝堂稳稳站住脚跟,身后支持的官员超过半数以上。

    本是几代大富大贵的气运,却因九子夺嫡时,站错了队伍,导致他丢了官职,险些在天牢中丧命。

    好在亲生嫡女,也就是真千金的搭救,才从困境中逃离,保住一条老命,从此成了皇上的老丈人,势头更加强劲。

    沈幕宾一生大起大落,最后凌云直上,完全沾了亲生嫡女的光,要不是靠她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左右逢源,恐怕结局会大不一样......

    思绪还在纷飞,沈碧萧已然踏入前堂门槛,里面坐着不少人,她却目不斜视,垂着眸子给上座沈相福了福,“爹爹,女儿来晚了,还望恕罪。”

    话音还未落,她就感觉一双锐利视线扫了过来。

    不用猜,就知是谁。

    真千金,沈薇姝。

    如假包换的真千金,真莲花!

    “起来吧,”沈幕宾还算宽容,只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疏离。

    果然是血浓于水。

    纵使原身在膝下抚养到了二八年纪,也敌不过亲生嫡女身上流淌的血脉。

    沈碧萧微微有些落寞,暗道,还是早早为自己打算的好。

    “来,见过你的姐姐,薇姝。”说话的是家中大夫人魏琴云,她面上端庄秀丽,眉宇和善,暗地里却是心胸狭窄,善于妒忌,不动声色地虐死不少妾室女婢。原身之所以成为一个乖张暴戾之人,跟她脱离不了关系。

    魏琴云虽说是家中大夫人,但其实沈薇姝并非她亲生。

    真千金的生母是沈幕宾的原配,死于一次风寒导致的重病,魏琴云是顶替上位。

    背后有什么龌龊腌臜之事,不言而喻。

    “见过薇姝姐姐。”沈碧萧恭谨一笑,也朝着沈薇姝福了福,掀起眼帘就瞧见那张人见人爱的巴掌脸。

    不愧是女主,虽在外流落多年,却难掩贵气。

    沈薇姝已从位子上站起,她身穿淡粉色云纹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脸蛋白嫩如玉,流盼生光的眸子黑白分明,气度雍容沉静,确实是个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的美人。

    两人目光交锋之时,真千金也在压抑着暗自对沈碧萧容貌的惊艳,摆出落落大方的姿态道,“不必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定然会待你如亲妹妹一般。”

    沈碧萧闻言,盈盈一笑。

    这话里有刺。

    故意强调亲妹妹,不就是想提醒自己,鸠占鹊巢多年,该让出位子了吗?!

    她记得当时听见这话,顿时暴跳如雷,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出言讥讽沈薇姝身份尚不明确,就来府里摆出大小姐的姿态,指不定是哪里的市井小民出来招摇撞骗,蒙混过关的。

    可质疑沈薇姝的同时,就是在嘲讽沈幕宾老眼昏花,连亲生嫡女都识不清,就带了回来。

    于是,沈相当场发怒,命下人将她拖回住处,禁足半月,心中对她那点父女之情,更加寡淡。

    沈薇姝就凭一句话,直接导致沈碧萧颜面扫地,自此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漂漂亮亮地赢得首场战役。

    思及此处,沈碧萧不禁笑意更浓。

    今时不同往日,她重生了。

    本姑娘现在可不是吃素的!

    “薇姝姐姐说得对,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不分彼此。”沈碧萧说着就往前一步,熟络地拉起沈薇姝的削葱指,脸上漾起温柔笑意,两颊梨涡盛着烛光熠熠发亮,“府中若是有什么不便,可要知会妹妹一声,千万别外道。”

    沈薇姝见状微微一怔。

    来之前曾闻言,相府千金骄纵跋扈,且资质愚钝不懂礼数,可眼前之人......似乎跟传闻不大一样。

    “碧儿懂事了,”沈幕宾欣慰点头,“日后可要和姐姐好好相处,莫要生了嫌隙。”

    沈碧萧转身,乖巧一福,“女儿谨记爹爹教诲。”

    先前堂屋中,还藏着紧张气氛,生怕这位骄纵的千金大闹一场,却谁也没想到,此刻会呈现一副父慈女孝,姐妹情深的画面。

    这一切皆被魏琴云收入眼底,她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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