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正在书房的桌前写字,窗户对着书房外的走廊,婢女递给谢音一个汤婆子,天气愈发冷了。

    她惬意地想,连刺客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刺杀他,她轻松了不少,倚在走廊上擦拭冰凉的刀身,修长的指尖抚摸着刀刃,不留神间被割破了手指,食指沁出鲜红的血珠,温良手底下兀然一顿。

    “表哥“,走廊尽头出现一团白云,待来人走近,谢音发现是个女子,便悄悄收起刀,温良走出书房,女子朝温良福了一福,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柳云娘微微笑着,甜甜道“表哥万福“。

    温良点头 “表妹”。

    柳云娘身边的丫鬟螺春说:“夫人准许我们家小姐来温府过年,不同以往,这次来要住半个月呢”,螺春脸上难掩喜悦的表情,云娘嗔怪螺春一声,红着脸不说话。

    谢音在这个话本子般的场面里宛若不存在,她冷漠地扣手指。

    温良挂着和煦的笑,“既然小住,那就让管家收拾间屋子出来吧,藤萝阁地方很好,住在那里,表妹以为如何”。

    云娘咬唇,藤萝阁离温良住的院子隔了两个庭院,她纵是飞鸽传情也难,她的眼睛汪着一池秋水,含情脉脉和温良对视,谢音和螺春识趣地一同消失。

    “可是表哥,云娘以前来过年,都是同表哥住在一处的”。

    温良补充她“你说漏了一点,这个以前已经过去了五年,如今我虽未弱冠,你已及笄,不适合住在一处,于你名声有损,藤萝阁虽然闲置了很久,但风景很好,你尽管去住”。

    “可是”,云娘不甘心地叫住他。

    温良回过头,微微一笑,云娘以为还有转机,用小兽般透亮的眸子仰头看他。

    “有需要,就叫管家”,别来找他。

    螺春和谢音并肩走着,慢慢谢音发觉自己这边的空间变小,便往走廊边上挤挤,走着走着,她发觉自己快要被挤出走廊,于是停下脚步。

    螺春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就是少爷的女侍卫?“,谢音回忆起上个月看的话本子里的情节,春色满闺阁——第八十一回正妻大闹府邸,她恭顺地低下头。

    她绕着谢音上下打量“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给我听好了”

    我告诉你,离少爷远点!

    果然,螺春一字不落地说了谢音心里想的这句话。

    “我们小姐自幼便和少爷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感情,任凭哪个女人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拆散,他们俩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府里的女人都别想做白日梦妄图接近少爷,哪怕是一切,一切雌性的东西也不能有那种心思”。

    谢音忍不住出声,“哪种心思?”

    螺春急了”当然是那种心思,你知道,总之你不能有这种心思,记住了没有”。

    谢音重新低下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螺春提着裙摆跑开,她看见螺春兴高采烈地向柳云娘邀功,像个小孩似的,不过想来她估摸着已有二十岁,比云娘等人都要大上几岁,他们在她看来的确是小孩。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表小姐和少爷情笃意合,每晚他们都要一起谈论人生,理想和风花雪月,直到深夜少爷恋恋不舍地送表小姐回去。

    谢音捧着话本津津有味地读,旁边的大柱磕完一把瓜子,又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些人就知道胡说,少爷从来不近女色”。

    谢音正读到俏书生情迷美小姐处,她接过话茬:“说不定是真的,表小姐长得美若天仙,再者,再清心寡欲的书生都会钟情美丽女子,话本里都这么写”。

    大柱吐出瓜子皮,露出白花花的牙龈,”少爷不会对她有意思,何况表小姐是那种带着目的来的女人。‘这听起来比话本有趣,谢音问:”何以见得?“

    “其一表小姐已经及笄,闺阁小姐来表哥家过年,这不合礼数,其二嘛”,大柱伸出萝卜一样的指头,“听说表小姐的母亲给她物色了一个婆家”。

    大柱做贼似地东张西望,凑在谢音耳边:“但是表小姐不愿意,说自己非少爷不嫁。”

    这是春色满闺阁的第十回——小姐勇追爱,接下来就是女追男隔层纱,小姐书生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从这天起谢音看云娘的眼神多了几分勉励,云娘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挑衅。

    临近元旦,京城痛快淋漓地下了一场雪,清晨云娘挽着一个竹篮,轻快地走过下人清出的雪路,她提着裙摆,走进温良的书房。

    “表哥,这是我做的点心,你尝一尝。”云娘捧着点心递到他嘴边,温良用手接过,放在一边的盘子上。

    “表妹劳心,但厨房也做了一样的点心”,云娘顺着视线看去,桌上果然摆着一模一样的点心。

    “表妹的心意我领了,姑母写信来,催你年后便启程回并州”,云娘想开口说话,温良继续说:“我会给姑母写信,暂且搁置你的婚事,让你在姑母身边多留一些时日”。

    云娘的眼睛已经含着泪水,“表哥你知道,我自幼就喜欢你,哪怕,哪怕做不了你的妻子,做你的妾我也愿意”。

    “姑母不会容许你做妾,清河柳氏没有做妾的记载”,温良拨开她的手,”我会写信给姑母,你不想嫁便不嫁,只是不要在我府中散布一些子虚乌有的言论,温府姓温,我也姓温,所有事情我都知晓,耍小伎俩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云娘的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一般,冰冷至极,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藤萝阁,经过积雪消融的池子,她用僵硬的手指抹去脸上的眼泪,一只乌鸦在破碎的冰面上用细瘦的鸟爪跳跃。

    咚,溅起水花。

    谢音惊讶地看着手中飘着一颗红枣的茶杯,“好像是更香了点“,云娘走后,谢音忍不住溜到墙角探听八卦,被在窗台围炉煮茶的温良逮了个正着。

    她掩饰一般立刻直起身冷脸,但温良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递给她一杯煎好的茶,又捡出一颗烘好的枣放入茶水,红枣溅起的水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皱着鼻子呼吸茶香。

    杀手都不喝茶吗,他见过她十步之内让人毙命,没想到她会对这个感兴趣,像个孩子一般,温良嘴角上扬,谢姑娘是有些可爱的。

    喝完茶,她想起来正事“那个,我能问“,温良眨眨眼睛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我没问这个,我是问-”,

    温良用郑重的语气说“我不喜欢她” 。

    “啊?”她只是想问问他桌子上那本最新版春色满闺阁能不能借给她看看,八卦她不敢问正主,她自己会问府里的八卦精大柱。

    谢音在心里叹气,既然他误会了自己喜欢八卦,那么也不好借话本了,她眷恋地看了心爱的话本一眼,几步轻功飞上屋檐,打算去找大柱。

    人跑远了,温良拿起书敲了自己一下。

    “她主动过问我的事,难不成她喜欢我,她吃醋了吗,我的行为没有造成误会吧,我可是义正言辞拒绝了柳云娘,又或许谢姑娘对我有好感,但没有达到喜欢。”

    他不断地在书房里踱步,书架角落里一本封面泛黄的书此时好像散发着光辉,温良不由自主地捡起书,书的扉页写着:女子有女德,男子有男德,此书以供懵懂之青年翻阅,得以追寻爱情,修成正果。

    第一条:女子,水也,变幻莫测,唯有一规律可循,为男子醋,即心悦男子。

    温良啪地合上书,他觉得前辈果然很有经验,觉得茅塞顿开“是了,谢姑娘喜欢我!”。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远处吵吵嚷嚷,管家喘着粗气闯进书房,“少爷,表小姐投湖啦!”

    冰冷的湖水让柳云娘逐渐失去意识,她慢慢沉入湖底,记忆里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转动。

    母亲脸在眼前浮现,“你不想嫁也得嫁,由不得你,你的婚事是我,是你爹做主!”

    她反驳“我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吗,我非表哥不嫁。”

    母亲无奈地叹气,“云娘,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柳家也只有一个嫡女,你的婚姻大事关系着整个柳家,怎能当作儿戏。”

    她大叫“婚约也算儿戏吗?”

    “柳家已经式微,婚约又算得上是什么,他不会娶你的,我的儿,娘也没有办法呀,你爹爹的仕途要用女儿家的婚姻做筹码,我拦不住,你去京城吧,若是失败,就只能回来嫁人。”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即使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也要孤注一掷。

    一个身影向她游来。

    “表哥”

    她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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