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忙完,等时秋推开小院朱色大门时,金乌西坠,天已火烧。

    开门的滋啦声响,是每日里最愉悦动听的声音。因为此刻她推开的不是门,而是清静。

    “呀,时掌门回来了”

    梧桐树下正围坐三人,听见动静齐齐回望过来——院子里没有清静只有热闹

    “齐霜道长,这两位是?”,时秋移步上前三人皆站起,道长身后两位白衣男子,面容颇为眼熟,一时却记不起。

    齐霜道长解释:“恰巧同路回程,这两位是天下会…”

    其中一人大跨一步上前,神情激动再顾不得礼数,“时师妹,我是你师兄啊!都是师兄不好,这些年受苦了”,边说边握住她双手,眼神分外真挚。

    “孟道友?孟道友如此,如此于礼不合呐”,齐霜道长只道此二人代表天下会前来考察临泱入会资格,不曾料想还有这一层关系,略微一愣,打起圆场,“有话好好说嘛”

    这两张脸时秋是全然不记得了,但这云纹白衣道袍…

    那位孟道友讪讪而笑,“在下与吾弟外出寻时师妹已久,一时激动,勿怪勿怪”

    时秋终于想起这弟子服来源,好多年前她也穿过,“蜀山?”

    孟道友颔首,“师妹,是我们兄弟对不住你。从前不曾关心过你,竟不知师傅他,槐人道士他…”

    这下想起来了,她两辈子前还有个名叫槐人道士的便宜师傅。眼见寿元到头,便行迷途,四处掳掠村人幼童共计六十九人,放血生祭,以此修炼歪门邪术,后被门内诛杀。

    那可是桩天大丑闻

    蜀山古来自诩持清静本源,行当天下正道,偏偏门内长老出了这等丑事。蜀山声威一路降至低谷,就此一蹶不振,再无缘天下三大门派之称。

    这位槐人道士作为罪魁祸首,蜀山之上自无人不恨,无人不想生啖其骨。

    其原座下弟子想来难免处境尴尬…

    时秋曾是槐人最年轻的弟子,而眼前这两人,就是槐人座下另两位弟子,孟氏兄弟——孟严冉,孟浩冉

    孟严冉见时秋不接话,十分惭愧,“事到如今,在下从未曾护过师妹,也无言自称这一声师兄,哎”

    要说孟严冉从不曾关心时秋,倒也算不得不真。

    毕竟许多年前若无此二人以命相搏,身单体薄又无甚道行的时秋,绝不可能活着逃离蜀山。

    这回她早早便撇开槐人离开蜀山,来了南边,两位师兄一直寻她,便也错过一场血光之灾。

    “槐人是槐人,师兄是师兄,不可同日而与”,时秋平静道。

    于孟氏兄弟来说师傅堕落,师妹失踪,一桩桩事当时当刻正在发生。

    于时秋而言,这一梭尘缘,过眼已千年

    孟严冉百感交集,又是愧疚又是感动,眼角沁出泪来,一时语塞忙着转头过去抹泪花。

    弟弟孟浩冉闻言抖擞,一扫满脸睡意,嘴角上翘着冲她点头。

    时秋鼻头也酸,时隔千年又见故人,心中是了无芥蒂,更多的要属兴奋呐!

    孟氏师兄,担任蜀山采买一职,常年在外游走,在蜀山内部声望极高,又常来往各大人修宗门,江湖上也是清誉一片,凡事多少说得上话。

    如今虽因槐人之事与门内关系略显尴尬,可二人正以处心,兢兢业业,只要过了这风头…

    临泱小有名气,与大妖们颇亲近,却同人修宗门走得疏远了些。如今正值站稳脚跟,准备广播声名,加深与人修宗门交流之际。

    就在这个时候!两位如此手熟的外交人才,心怀对她无尽的愧疚,主动送上门来,能不激动嘛!

    还是那句老话,来都来了,赶紧住下就别走了。

    嗯,其实主要也不全是馋人才,这两位孟师兄可是她的恩人,虽然他们本人不记得了。不过时秋留下师兄那都是为了报恩啊!

    众人齐齐抹泪

    齐霜道长大受此情此景打动,也在旁抹着脸,“掌门交代要送各门派的礼,老道都已送到了,反响不错”,他抬眼看了孟氏兄弟,“没想到掌门小小年纪身世如此挫折,待与师兄们叙完旧了,再来同您汇报吧”

    也是一会要专注给师兄们画饼了,时秋颔首,“道长辛苦,先行歇息吧。”

    “对了,有一事要紧掌门心里需有数,老道同黄大仙家途经灵昭时,对方反应似乎有些异样。”,齐霜道长压低了嗓音,神秘道,“听闻那一宗常常偷摸捉拿妖族,可要小心了。”

    “哦?怎样的异常?”

    齐霜道长回忆:“对方掌门的态度有些过分的恭敬了,收完礼,又回了老道大袋的宝贝,说了不收人家还急了。着实奇怪,反常必有妖嘞,千万小心。”,灵昭再如何也是大宗大派,能与蜀山一争上下的实力,面对名声为显得临泱倒也不至如此吧…

    “道长安心,此事我知晓了”,疏忽,心想着要展现驺虞正面阳光之形象,竟忘记灵昭同驺虞过去的渊源。

    那灵昭掌门客客气气赔礼送笑,大约是怕道长懈驺虞上门砸场子吧,毕竟他宗门里头已经躺着一个了。

    “那就好”,完全把自己当成临泱人的齐霜道长鞠了一礼,“那各位先聊”

    孟氏兄弟也相应回礼道别,拉着时秋叙旧。

    “此地临泱当真是师妹一手创立?”,孟浩冉奇道,”难以置信”

    孟严冉板起脸来,语气冷然,“怎么说话呢,小师妹踔绝之能,岂容质疑?”

    孟浩冉被亲哥呛一口,砸吧下嘴不讲话了。

    孟严冉转过脸来,一副慈父模样,对时秋笑得要多慈祥有多慈祥,热情道:“师妹可别听他胡说。起初采购灵布时,听得时姓掌门之名,就想着来南边一趟了。快同师兄讲讲这些年都发生些何事?”

    啊!这个问题发挥空间就很大,独属于饼人的机会到来了!

    此处必先要简要讲述开宗立派艰苦奋斗的历史,随后伤景抒情一番,再委婉道出门内缺人,并发出诚挚邀请。

    最后把师兄们永远的留下,咳,不,是诚请师兄们前来实地指导工作。

    “师兄想在临泱住多久都可以”,时秋星眸闪烁,笑容恬淡,主打一个亲和力拉满,“临泱匠人手艺好,不如就按师兄喜好,在院后头再起个屋吧…”

    “师妹何苦大动干戈”

    一语未毕,话头被人生生打断,“不如就请两位道友,前来与我同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从的梧桐枝上飘下。

    孟氏兄弟两人相识一望,从对方眼中读出震惊,此人靠得这般近,居然谁都没有察觉。

    不由心生戒备警惕起来,手下意识就扶在佩剑上。

    风吹落一片叶,惊动整个寒秋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轻松和谐画饼氛围!

    时秋眼皮狂跳,扯着皮假笑,“容师兄,别来无恙”,容师兄一早便上了树,她还期望容姓男子能忍到自己画完饼的。

    “应是无恙的,毕竟才分开一刻而已。”,容可舒悠然挑了个离时秋最近的位置,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着口,

    “分开不过才一刻功夫,师妹就多出这两位师兄。要说还好我现身早,要是再晚些,怕是师兄们太多,我姓什么你都要不记得了”

    时秋:“…”,这男人都从哪里学来的酸话…

    孟氏兄弟有些听不懂此人想表达什么,只知他对着师妹阴阳怪气。面面相觑,只觉此处大有故事。

    他们的小师妹,怕不是被人胁迫了!

    孟浩冉见亲哥脸色越来越沉,饶有兴致,甚至取了把瓜子出来,时刻准备着坐台上看戏。见时秋朝他手中探究望来,还顺手分了她一把。

    时秋大风大浪已然见惯,还算淡定,勉强能嗑下瓜子,静看这出戏。

    既然阻止不能,也只好从中汲取些快乐了。

    瓜子人对视一笑,小孟师兄深得吾意。

    孟严冉却笑不出来,偏过头去,用一种长辈看小辈,庄重严格的目光审视打量容可舒,嘴唇越抿越薄,“这位是?”,显然不是很满意。

    容可舒微微一笑,并不是很在意,“在下是时师妹未来的相…”

    “相上的继任!”,时秋听到了话头想到了话尾,斩钉截铁打断话头。

    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四人相继沉默一瞬。

    孟浩冉嘴中瓜子一停,好奇追问:“相上?继任?这是何意?”

    容可舒气定神闲,唯恐天下不乱,“就是啊,师妹你怎么相上的?”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时秋。

    大有种搬起的石头砸到自己的感受,她就该静静嗑磕瓜子看看戏的,时秋嘴角抽搐,强行解释:“若是我不在,可代行掌门之责的意思”

    孟严冉见自家小师妹,为这狂放浪荡,出口甚是无礼的男子打掩护,一股巨大危机感迅速升起。

    大有种要立地预防,这野猪拱着自家白菜的意思。

    不到一盏茶时间他脸色已换了几番,冷冷盯着容可舒,“代行掌门之位可是重要职责,不如由亲师兄代行较为稳妥。”

    “这位道友,今日才到临泱吧?”,容可舒眨了眨眼睛,顺手添了杯茶给孟严冉,客套道,“我临泱再是不成敬意,也万不可劳动客人”

    “在下不才,正是时师妹的正经大师兄,为师妹分担辛苦是在下之责任,在所不辞”,孟严冉将‘正经’二字咬得格外重。

    容可舒叹气般开口:“哎,时师妹若是同你亲近,真心信你,当初何苦不去寻你,反而找上我奉鸣?”,对准孟严冉的脊梁骨狠狠戳去。

    孟严冉面露三分愧色,偷瞧时秋一眼,发现对方神色寻常才转头道:“因地制宜罢了,只要小师妹安好,她如何称呼我,自是不重要的。不想容道友竟这般在乎‘师兄’这二字虚名?”

    容可舒笑染眼角,随意说:“道友说笑了,师兄这一称呼还是过于疏远些,再过不久她就不会这般唤我了”

    “哼,好不知羞”

    “客气,孟道友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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