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秋可不知青阳峰那些弯弯绕绕的隐秘。

    住了这许多日,伤都养全,面色也润了。却还是没个人来盘问她诸多事宜。

    奉鸣如此稳得住,她便也老老实实按捺不动。只因过得着实太惬意,确实有点舍不得走。

    有时嘟囔几句嘴馋了,佳肴美食便自己送上桌。想看的书册画集隔日也能自己跑来。就连偶尔咳嗽脑热,修炼岔气,居然也会被精准喂药。

    只不过此处只有她和山鸟飞兽,始终没见过来人

    这令她深觉莫名,奉鸣盯住她这般养着不知所谓,况且出手也太大方了点。那瓶中灵药,清香满溢令人精神一振。打开瓶盖一探,品质极高,换做以前都会舍不得用的那类,这么金贵的灵药随手就来…

    莫不是这奉鸣对她也另有所图,这般缘分难不成也是段孽缘?

    难不成是要就这样把她关起来,好生养着,慢慢料理?

    难道这院子主人喜食什么红烩小人膝,人肉腰子糜,小人肉骨冻?

    她方套得飞升小提示,意外好运解决了急难。万事正开头,莫非就要中道崩殂?这辈子没变成骨头剑,倒要作刀下鱼肉,她深深叹息

    方从蜀山这狼窝出逃,奉鸣这龙潭虎穴它自己就找来了,还是日日钝刀子剁肉,温水闷煮那种。

    她颓废坐在院落中梧桐树下,仰天而叹道:“诶,老天啊好想自在出门去。”

    心头发苦,忍不得想尝些甜食。踱步道小厨房,只有些黄豆和麦糖。她预备做些豆酥吃。

    洗净豆子干烤后碾碎成粉,混入麦糖擀开再折叠往复数次。中间撒些糖浆,折叠整形压实后切开。小糕点便成了,得些甜味心悦许多。

    她坐在梧桐枝丫上思绪翩飞。

    这软风飒爽,身无一物却大有不计前尘能纵身向前之势,何尝不是种洒脱?惊觉,自己虽活过两辈子,什么样的风雨都经历过,可如今这畅快微风,却好似头一回见。

    她从前千年如一日,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努力飞升。倒从未有过三两好友,钻研美食雅趣,竹楼听轻雨,花酿酒半酣,齐放清风捞明月的日子。

    她忽得有些好奇,那种日光随意落的逍遥长生日子,是怎样一翻滋味?

    看来先两辈子确实眼盲心瞎了。

    天道劝她,凡事安危相依,舍旧才可谋新。她先前日日相伴葳蕤烛火洞中苦修,对世道漠然不顾,大约真是未得圆满。

    修道修心,殊知管中窥豹不可为

    或许是该换个思路,放下执念,亲眼见证这无日不风波的人世间。出处全在人,路亦无通塞。

    时秋觉得未来可追,今后,她就是她,为自己活,而不是依靠执念来渡余生。

    诸事做尽,恰逢天地广阔。

    而如今她若要修功德等身,有两件大事要完成

    其一,得利世之名,开宗立派远播威名天下。其二,行救世之功,阻止人妖两族大战

    论救世,需情报信息,当下不可多计。

    而论开宗立派要思考的可就多了。

    对时秋而言宗门是以收入门人,产出声望,从而发展往复可持续性扩大的组织。

    凡人欲修道者听闻宗门声望而来;

    其中少数有慧根者,得入门修行;

    而修行的门人中又有少数得道而闻名;

    而随门内高人证道闻名,行善事,锻宝物,或助宗门出产资源皆可使宗门之名天下闻。

    随后便会有更多的凡人闻名到来,从而循环上述流程,得更多的声望产出,如此便可逐步扩大宗门规模。

    可她也是个实习掌门,有些不知该从何入手。只盼得同道意向的高人,便可便宜行事,毕竟修仙界拳头大的才说得上话。

    不知如何发展?拳头先硬起来再说。

    她叹息的走至小院门口,计划归计划。愁只愁自己当下这局却是不好破的,奉鸣待她的态度就同把她埋在棉花里,不知往何处使力。

    时秋懊恼的锤这无形屏障,可出手之际,居然无阻隔。向前再迈一步居然就出来了。

    时秋心下明了,此种行为大约属试探。她刚好想下山买些吃食材料,探就让人探吧。

    九州会典还正火热,来往行人接匆匆,时秋踱步至集市外围只兜兜逛逛来散心时不时买点小玩意。

    这街头人影参差,入目皆布衣芒屩,只用肉眼看得是分不出修士凡人的,只因灵布贵重。时秋也不记得上辈子灵布生意何时流行起来,只记得这真真是个好生意。

    她路经一处糕点摊子,只听那店家自信道

    “这位仙家,您这可不地道,这糕点精贵没有两块灵石可不出柜的!”

    “嘿嘿,好说好说”

    时秋忽听闻此语,好奇异常,这两块灵石?可能都够一个凡人过几年了,这糕点用了什么稀罕原料居然如此奢侈

    她驻足一旁凑热闹,这条街上往来多为凡人,谁手头如此富裕竟一掷千金为吃食?

    只见来人身形挺拔高大,气场温和而内敛,笑容和善。其人面相倒不似歹人,胸怀古意,蔼然和煦。身着白底浅金袍衫一见便不是俗物,直把富贵有余,万般闲事不挂心写脸上。

    时秋眼尖,这分明是珍贵万分的灵布嘛!这糕点如此神奇?居然能引如此豪客。待她凑近一瞧,确只是寻常豆酥——这人哪是豪客,这妥妥是头肥羊啊!

    高大男子正欲结账,时秋不忍打岔道:“道友莫不是已光顾小摊多日?才不吝这酥糖如此贵重”

    店家一听‘道友’二字,手没由来的抖,全数被时秋见到。

    “嘿嘿这位小友请好,这小点心确实好。就是某不懂这价格涨势让店主代为筹算罢”

    那店家一听不对,正欲狡辩,被时秋一眼瞪回去。

    “道友不如说说前几日是何价?”

    “前日为一珠,昨日为五十,今日便是两块灵石了,某实在算不明白”

    “...”这冤大头的确够冤

    百珠为一灵石,两块灵石便是两百珠,这两日涨价两百倍之多真是闻所未闻。且凡人多以物易物,灵珠是富贵些的人家才有的,一块豆酥卖一珠,本就是天价,这算盘打得是真响。

    时秋叹息,娓娓向店家道来:“现在大典上人妖鬼魔皆有,店家这亏心事不可多为呐。”

    有时候平淡的阐述事实便是最好的威慑。

    那店家听得话中深意冷汗津津,直言道:“这,这位仙家日日来光顾,今日便送得!”

    “诶?如此好说,那便不客气了”,那高大男子似颇不通世故人情,还乐呵,他转头对时秋说:“也谢谢这位小友,嘿嘿”

    就在时秋想着‘此乃奇人’的时候,更奇的事发生了。

    天边云层敞开,一丝金光骤然撒落在她身上,流连婉转最后停落于一根头发丝。

    功德又加身,养心又慧性

    时秋又那么一瞬错愕,这天道降功德也太不讲究了。她转念一想,思及另一种可能,随即便问:“道友莫非是妖族来人?”

    妖族血脉皆来自神族,为神所褪,而己族特征,那是大妖之骄傲。长九头便化九头,长百足便也化百足,皆要自豪保留。

    这位倒是不忌讳,藏的巧

    “诶?这位小友如何得知?”,那人也错愕

    这降功德的手如此之漏,莫非是与妖为善便得功德?

    再试,拿出先前做的酥糖,“道友莫不是喜欢甜食?不如尝尝这个?”

    此妖颇不设防,直接取用为食。

    他肩头耸动,眼睛瞪大,新奇味道带来难以言喻的刺激。竟如此超凡绝妙呐,居然同先前买的都不同!他拇指轻搓着酥糖的包纸,眼神微醺,声线微颤,昂扬的情绪溢于言表。

    天边又金光自来。

    这次确定了,投喂大妖居然也有有功德,时秋欢欣,发觉天道漏洞的心悦。

    “嘿嘿,小友这不知何处买的?”

    时秋恍然回过神,半卖关子回应他:“嘿嘿,此为私家制作”

    真教人似懂非懂

    如此数日平静过去

    也不知为何,自那日出得院门后,所住梧桐小院再无禁制,她乘鹤上下来去自如。青阳峰颇为清幽又应有尽有,倒是生生养出几分流恋来。

    时秋暗暗警惕,若背后此人当真刻意为之,那确有手段。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当下她还有旁的要务。

    话说自从上回偶遇天道漏洞,时秋便惦记上了那位妖族高人。

    来人唤作沈子高,时秋相时而动,常约其同游会典,积极拓展妖圈人脉。

    说起来今后开宗立派,少不得要去寻门人,带领团队扩大组织。像这位道友这样纯直,给块糖大概就能答应干活的,那可真,真乃妙哉!

    必须多多发展,牢牢捆住。

    而经这几日相约着眼擂台。时秋说道说道修炼困境,沈子高便聊聊大山奇闻,两人倒也颇为投缘,不觉已是金石相称。

    快活光阴容易过,九州会典也近尾声

    擂台大比终到了最后一日,两人便又相约来观。而这今日登台之人,便是时秋自觉需特别关注的——容可舒

    广场内擂台下聚集了各族道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热烈而友好地取长补短交流八卦

    “你瞧刚出来的,黑衣那个就是任师叔那小师弟呢”

    “奉鸣大长老的关门弟子,今天这场我压他赢”

    “说起来这容小师叔,当年还被妖王看上了呢” “真的,说起来也是一桩风流轶事……”

    “传闻说是他师傅,一火道尊跟上任妖王订的亲事诶”

    有位鸟头人身的妖友道 “不对啊,我在妖宫作侍卫的鬼车表哥说,见过妖王常在宫里哭整夜呢…分明也不像传闻说得…”

    “莫要妄言,你们鸟人能懂什么。妖庭来人向来高傲,对人修态度不屑。他那道尊师傅如此护短之人,怎么舍得自己小徒赘过去受冷眼呢”那青衣道人撇了眼

    又有个口齿怪异的鸟妖人不服气,大喊大叫:“幽鴳才不是哩,幽鴳,我幽鴳族人可热情哩”

    “嘘嘘别幽了,入赘可不兴说” 一众人修七嘴八舌

    “他护短师傅没在,师姐可是在的。万一被听去不妙啊”

    听故事没零嘴,乐趣少一半。

    时秋自找了高处拿出两个小板凳等沈子高前来,取出些瓜果小食备用。

    闲言闲语惹人想,久远回忆莫名的豁然。她甚至回忆起些许先前忽略之事,并努力把事件理顺。

    容可舒此人的确火烧登草致人妖两族开战,可她记忆中却有些细节矛盾相互出入。

    更为鲜明的记忆是上一世,容可舒重伤了妖将,才致妖王化悲愤为力量,点将领兵大战伊始。

    可在第一世里,她分明记得是妖王疯狂追求此子,为容可舒反手重伤,以至妖族大将怒发冲冠,举兵来犯。

    记忆发生如此之偏差,其中必有大问题。

    她细思恐极,汗毛突立

    结合先前奉鸣所为之事也与记忆中发展有所出入——金丝金法阵并非宗门绝密,却提前布防设局;而后奉鸣又留她上山不管不问,可一边又对她进行监视,可谓是细致末微。

    甚至时秋时感心内隐秘将将要被探知。

    而这一系列毫无缘由,也无逻辑可言突发奇变之诸事,在这一瞬间令时秋生出荒唐直觉来。

    莫非容可舒此人诡道暗涌于诸般背后?

    莫非与她所历之荒唐事如出一辙?难不成也是重活于世,三生为人?

    既然已得他如此关注,对方是否早也料她所料,想她所想?

    天道作如此布置,欲意何为?偏偏,她与他?

    细碎疑问漫天潮涌而来,时秋一时参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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