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山殿内安静的过分,专心之下甚至能听见安静本身

    铛得一声响打破专注,一柄长戟失去了制约突然坠地。殿内繁杂之音纷至沓来,除去金石碰撞声,灯盏火烛声,唯有小妖抽吸喘气声最为热烈

    “说罢,你们的穷奇大王现在何处?”,容可舒一手提着墨阳,另一手提着一头凶兽,低眉善目垂头缓缓问道

    “容,容大王”,老旋龟自穿行赶至容可舒身头

    这位要是干出什么泼天大事自己也好第一时间知道善恶,以便处理后续,“两山宗内限制颇多,我们一行既是潜入斩杀穷奇,还是低调为主比较稳妥呐”

    “不妨事”,前头那黑袍男人清浅笑着回头,温言道,“不巧遇上你我的,已经全办了”

    容大王笑容灿烂如日初生,他的眼神会说话:杀了,都杀了,怎么光明正大怎么来就是了

    老旋龟:“…”,既然打定主意要大开杀戒,那还取名叫什么潜入行动,这真的不是在阴阳吗?

    才跟着这位新认的容大王出门不到半刻时间,这位活过漫长岁月的老族长忽有了新的顿悟——原来笑面猛虎是个冠了容姓的专属名词呐…

    从这位笑面男子骤然现身洪门堂,先收复众族长,商讨归还幼兽,随后挑选人手‘摸’入屏山顶,实施潜入计划,到现在为止统共只花了半个时辰,十分的熟练,满分的执行,所谓是笑得越欢下手越狠

    无视容可舒手中扭动挣扎的小妖,老旋龟清了清嗓换了种说法,“若是照容大王的说法,我们在场的几位都是虫卵未除呐,还是小心一些为上呐”

    他很快反问,“老族长这般说可是信不过我的本事?”

    对,信不过,本事可能靠谱,但人有点子信不过

    但望着容可舒一双清澈坦诚的眸子,话到嘴边遛了一圈又收了回去,“那倒也不是…”

    他手中提着的小妖约是见人分神,迅速自怀中逃出一把瓦蓝小旗,可动也未动手中那旗已然变成一簇灰烬

    “我既然说过会护着你们,便一定可以做到”,容可舒一双黑沉的眸子在涂灵山殿内忽明忽暗灯火下依旧明亮

    他说要揍人的时候情绪无比真诚,也确实做到撩起袖子说揍就揍,现在说要护着身后这些大妖的时候也很真诚,大抵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一般

    旋龟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燃起过熊熊信任。可这个男人不同,除去任性妄为,以‘德‘服人,性情多变,以及可以预见的更多美好怡人品质…

    若是能一举除去上述所有这些,他身上还是有些不可名状的气质在,令人自愿予以信任的气质

    老妖有些感动,拱手恭敬:“是了,一切听凭吩咐”

    只听他紧接着喃喃低语,“若实在不成了,烧一烧就好”

    “…大王,这是真使不得”

    这时,他手里头小妖忽然嚷了起来,“擅穿大殿我们大王一定不会饶了你们”

    容可舒的视线调转回来,“你若照实说,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不,大王于我有恩,我什么也不会说”,那小妖忠心表决,表情坚毅得仿若自家穷奇老板就在站祂背后听着

    容姓男子顿了片刻,“倒是忠心,值得表扬”

    “走吧”,他大手一挥将妖放下

    队伍里秃毛的狮虎看不下去,这可是凶兽呐万恶之源,连跳出来,“这怎么行…”

    可埋怨的话还没说整就被老旋龟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如此容姓男子又端起下一头凶兽,“就你说吧穷奇怎么回事?”

    ——

    黝黑的鳌肢打着横劈砍在冻透了的树木上,木折震冰雪

    时秋眼见不好,翻身临空,一声脆断原本落足枝条便碎了大半。金龙还真怕她一个不慎折在了虫妖手里,关键时候好歹没有大呼小叫,干脆闭了嘴

    一道道劈杀横腰而来,时秋露影藏形借着地利始终避战,闪躲多了还生出几分熟练来

    “有本事别走,吃我一刀”

    时秋一时拿不准主意要如何对付骄虫,而骄虫虽然攻击意愿强烈,无奈手段单一也不能奈何时秋。倒是怪花林被这一来一去损毁了大半,骄虫本就说话不利索,气急十分再行言语也已没什么逻辑,始终嚷嚷着要让侵入者见见‘忠诚侍主的力量’

    “砍木头还能砍出个忠字来?”,时秋新落在一颗顶花上,“你们大王也怪得很”

    “住嘴…住嘴!”,也不知是那个字刺激到位,虫妖癫了一般,用尖锐的嗓音反反复复说着如此二字,同时脖子上长得一双脑袋开始左右拉扯,生生将化身一撕为二

    金龙终于是忍不住嘴:“分个身还要演一出,真是戏多”

    一分为二的虫妖左右扑闪而来,方才感受到的异样感觉潮涌般再次占据时秋心灵,就在骄虫再次化形之时,她忽而察觉自己打在对方神魂上的印记竟然成了对!

    这对标记的魂灵不是复制或者撕裂形成,一强一弱,老幼相对,幼的那方更似是继承遗传了原有的神魂特征并急速成长着

    朝生夕死,四个大字宛然在目

    骄虫怕不是拥有强健神魂,当魂灵被攻击时候祂也不是不死,不过迭代迅速罢。

    心存疑问不如出手验证

    时秋翻手挥刀,金光大作直逼骄虫‘幼体’,近至身时金光刀面却瞬间化作无数绵绵细丝。虫妖会化形她也会,金缕绵绵誓将所见糜成碎末

    果然,骄虫那‘老体’化整为零,挡在幼体之前试图缓解攻击,而那幼体急速退后又再度分身…

    怪不得骄虫无法将一地行尸般的小妖纳为战力,自身本体都在不断地快生快死,迭代无穷,若再分化千数只怕连自我意识也难保。不得不感叹造物神的创意,这天赋能力当真微妙。

    而如此道来,骄虫夺舍九凤也就不叫夺舍了,那是自己先将自己搞死了,再挑一条幼虫去传承记忆…

    可迭代的条件又是什么?有没有范围限制?

    思考至此,时秋手心微汗,事情怎越发麻烦了,这两山宗里头可多得是服食过骄虫虫卵的妖族呐…

    “金龙你可察觉到了,刚刚那是迭代并不是魂灵分割”

    金龙声调懒懒,“这不是废话么,这虫又不是神族”

    “不是…要知道怎也不早说?”,这死龙故意搞事情啊

    “问又没问,我干嘛凡事都要巴巴地告诉你”

    “…你开心就好”,总有种在跟叛逆期吵架的无力感

    时秋咂了下嘴,反复躲避骄虫逐渐密集的攻击,她躲避得熟练,而对方也好像反复不断进化一般出手越发利索,恐怕再让对方钻研上大半刻便要不好应付了

    留给时秋的时间不多,只是没想明白之前,她却不敢轻易下杀手。

    若是骄虫被当场击毙,是不是人家即刻就能迭代去新的幼体之上?那岂不是要跟她玩子子孙孙无穷尽的游戏了

    没见过这么难杀的妖,时秋心道,忒麻烦

    “可要给你提个醒?”,金龙像个度外旁观之人幽幽说道,“老幼交替之时并非全无接触,比如神识就会发生迁移,而迁移对象完全是自主选择的…”

    “所以只要提前知道迁移目标,并且在迁移完成之前掐死幼体,再掉过头去冲击其神识”,时秋主动接过话,说完却沉默了

    不过就冲方才骄虫分身出鞘成体一条龙,速度之快,光想想也知道介入其中该有多难

    金龙也缄默片刻,观察着时秋眉头忽平忽皱的,“其实还有个方法你可想知道?”

    骄虫背翅撩过来,险些就伤到人,时秋不耐道,“有话就说”

    金龙神神秘秘开口,“金光化气,通天晓地”

    “然后呢?”,时秋还等着听解释,龙却慢悠起来

    “你不是能将化金光成丝?一般道理不过这回要化作雾气,金光能延伸识觉,如此雾气范围内百事无巨细,如握掌中”

    时秋眉头微皱细细思忖可行性

    金龙又说,“只现在手里这些金光不够铺开,已分出去的也要作用起来,恐怕你只有一次机会”

    是不惜一切全力打杀骄虫?还是先护住小妖们以待来日?

    若能二者择其一的话,时秋一定不想赌,不过对面的纷袭逐渐变得难以招架,甚至有小虫已然近身开始吞噬时秋灵力

    再耗下去不是办法,现在就是抉择之刻

    或是看时秋心有犹疑,金龙有意无意刺道:“或者你可以等那鸟王前来,他当乐意相助才是”

    “不,若凡事都要假借人手,实在羞愧,畏惧虫族并非借口今日此妖当自行解决”,时秋坚决说,“金龙你与我纵有千般不同,只怕唯有一点属实相近”

    “哦?”

    时秋澹然:“习惯于独立世间,最信任的不过己身罢”

    金龙愣过一晌,明白了时秋所指转而哈哈笑道,“好一个最信自己,想做什么自可放手去吧”

    避开几道攻击,时秋放纵神识碾压出去,骄虫果然下意识退开而后迅速分裂

    时秋借机定神闭目,切断六识,只通神觉,将身体托付金龙守护,全部专注沉浸入金光之中

    金光可化雾?

    若不是今日听龙提及,她是万万不敢作想的,近声的金芒首先融化开来,液状,丝状,微粒,气雾状,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仿若曾试练过千万回

    唯有识海中隐有作痛,她知道这一点点痛觉是被神明怜爱的代价

    存身的金光游走于光轨之上,以世间急速蔓延而开,自时秋意识为中心果断形成一方以她唯尊的领域天地

    周围万物凝固,时间无下限地缓速,冷气沉降为霜雾,北风剐蹭着枝杈,怪花顶瓣将要落下,冰面之下溪水止息,灵气将欲运动,万物好似正在尊时秋心意变化而变化,哪怕她此刻命令风流入河,水自天边去,也是能如愿的

    金龙并未唬她能行得通,两山宗上空燃起点点金色星辉,时秋的识觉在延伸,她看得更远也见的更真

    能看见停驻咫尺外的虫妖惊慌的心绪,能看见祂的神魂正脱离老体而去,时秋并无波动,毕竟一念即可定生死之物还会有何等威胁呢?

    接着时秋看到临泱众人,二十八族共聚一堂,幼崽群聚,所有人的心绪情况跃入脑中。她见到西峰正在一颗大树之下缓缓说着什么,她见到一头受创大虎将自己冰冻地下…

    两山宗广袤地界咫尺之间,花草树木,土石砖瓦都在言语,都有感触,无穷尽的信息情报涌入脑海。她的魂灵可能正因此而疼得不可自抑,可她无所谓了

    万物即我,我即万物,能御六气之魄,能游无穷之地又何苦拘泥于凡胎肉骨?

    屏山耸立,木当江水潺潺,这片土地向她诉说以往经历,她意兴所致移目向上却见到山顶间的容师兄惊讶地回头看自己,天地之间唯有这个灵魂没有融入这个世界,茕茕孑立

    他猝然大怒,他说蠢龙该死

    时秋如遭重击,一切点到为止

    她这才猛然忆起自己有任务在身——事尚未竞,自己怎会跑飞了心思惦记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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