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送你吧。”

    白瑜和萧晗同时放下筷子,对面的萧晗慈爱地看着她:“不用了,你和小冬回去吧,外面冷。”

    “没事的,奶奶,我穿得可暖和了。冬至,我们一起送奶奶回去好不好呀?”白瑜低头和冬至商量,伸出手掌,冬至把眼睛睁得圆圆的,透出小孩子独有的稚气和可爱,然后把手放在白瑜手心,“好啊。”

    白瑜抬头看着萧晗:“放心吧,奶奶,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等明天手术结束的时候我再打电话给您。”

    “谢谢你啊,小瑜,唐声麻烦你照顾,福利院也总是麻烦你。”萧晗看着白瑜,是个善良孩子,养得不错,又安静,不争不抢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入了这个圈子。

    白瑜摇摇头:“您客气了。我们走吧。”

    萧晗是那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家教好,家里人也疼爱,没有嫁过人。靠着家里的钱和她自己的退休金,她本来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晚年生活,后来遇见了被丢在乡间小路里的唐风和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唐声,一心软,就开了草草福利院,收留了越来越多的孩子,现在是靠着唐风的工资还有一些社会的帮助才勉强支撑着。

    “奶奶,车到了。”白瑜松开冬至的小手,从包里拿出一条厚实的围巾给萧晗戴上。

    “哇,好漂亮,奶奶戴着真好看!!”冬至拍着手笑得天真烂漫。

    萧晗也没有推脱,白瑜特意带过来,她要是拒绝,那就太生分了。她拉着白瑜的手:“谢谢,小瑜,真的谢谢。”白瑜帮她拉开车门:“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只看到适合奶奶,价格也合适。回去吧,这有我呢。”萧晗坐进车里,白瑜帮她关上门,对着驾驶座说:“辛苦了师傅,麻烦开慢一点,谢谢师傅啊。”然后低下身子牵着冬至和她说再见。

    白瑜一直到看不见车子的影子才蹲下对着冬至说:“冬至,要抱吗?”

    冬至点点头,白瑜就抱着冬至一下子跑进医院,冬至被逗得咯咯笑。

    白瑜看到她笑才稍微没有那么担心,她太安静,也太乖了,明天就要手术,她却不哭不闹的,也不说害怕,看起来比她都要冷静。

    白瑜在病房里陪她画了会儿画,她画得很好,白瑜想,下次唐声回来的时候可以带盒油彩给她。

    九点的时候,冬至说困了,白瑜帮她压好被子,结果洗完回来的时候看到冬至还坐着。

    “怎么了?是太冷了吗?”白瑜一边问,一边把自己的棉服盖在她的被子上,冬至摇摇头:“姐姐,我想和你一起睡。”

    “被子太小了,我们一起盖你会冷的。”白瑜摸摸她的头。

    “不会冷的,姐姐抱着我睡就不会冷的。”冬至看起来要哭了,她的眼睛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

    “好啊,那就一起睡。”

    白瑜把自己的被子抱到床上,最后决定把自己的被子放在下半部分,这样不会太热也不会太重,她关了灯,侧躺着把小小的冬至揽进怀里,还是很小的小孩子呢。

    白瑜抱着她没一会儿,就隐约听到了冬至小小的哭声。

    哭了就好,白瑜想,还是小孩子啊,怎么不会害怕呢?白瑜轻轻地拍着冬至的后背,轻声地问:“是害怕吗?”

    “嗯……”冬至一边啜泣一边说,她的手紧紧地拽着白瑜胸前的衣服,“本来……这个,这个,病房里,里还有一个,和我,我一样大的……”

    她哭得更厉害了,白瑜慢慢地拍着她的背,“她前两天……呜呜呜也,也说,去手术……我还去,去送她了……”她哭得越发厉害,身体一抽一抽地抖动,即使隔着一层衣服,白瑜也能清楚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热气和湿气。

    她伸出手去探冬至的脸,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果然汗湿了,白瑜把那几缕头发拨到后面,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冬至,因为她自己的眼眶也是湿的,她只能抱着冬至默默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冬至终于睡着了。

    她轻轻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也没开外面的灯,怕吵醒别人,等她拿着热毛巾出来却意外看见冬至的床边有个黑影。

    她心中一紧:“谁!”

    “嘘,是我,唐声。”

    是唐声,她没再出声,只是把手里的热毛巾递给唐声。

    卫生间里的灯开着,唐声自然知道她刚才哭过了,他细致地帮冬至擦了脸,又在那点灯光下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弟弟,白瑜想,无论是在她面前,又或许是在练习生面前。

    “我和秋雨说过不放你出来的,你怎么出来的?”白瑜套了件棉服就出来了,她现在握着杯热水坐在明亮洁净便利店里看着唐声泡泡面。

    “逃出来的。”唐声看着泡面发呆,他的钱是之前打工的时候存的,现在快没多少了。

    你还想不想出道了?白瑜真的很想问问他,可是当她看见唐声沉默无声地望着医院的侧脸,她问不出来。

    “瑜姐,你知道吗,”唐声望着医院里透出的零星灯光,突然开口:“冬至是我最先见到的,也是我抱回来的。

    冬至那天早上,天还没亮,下了很大的雪,我们去上早自习,我先出的门,我就回头看了一眼我姐,再回头,那远点的路灯底下就有了一个摇篮,我和我姐见了太多次了,我冲出去抓那个放下摇篮的人,是个女的,她跑得当然没有我快,很快就抓到她了。

    我一把拽住她的头发,气得只想打她一顿,可是我一看到她的脸我就没力气了,她的脸上全是红肿的巴掌印,额头上还有血,我……”他停顿了一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的眼神,她哭,她求我,她给我磕头,哭着喊着求我给她女儿一条生路,她说她女儿跟着她只有死路一条,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松手,然后她跑了。我只能回去,我姐看我一个人回来就知道这孩子只能留在这里了。我去看着我姐怀里的冬至,她那时候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脸上又露出点笑容来。

    “我没见过那么小的孩子,我兴奋地和奶奶说,奶奶却说她看见我的时候也正好这么大。我看见她脸上的紫红斑块,但那时以为是被打的,又或许是被冻的,我们那老是有这样的孩子,脸上冻得红一块紫一块。所以我们都没在意,以为擦点面霜就会好,可是一直等到春天来了,她还是那个样子,我们才去了医院,医生说是心脏病,哦,我说呢,冬至那么乖。”唐声慢慢的说,好像陷在了回忆的漩涡里。

    “福利院里没什么健康的男孩,只有我,后来我就没读了,去赚钱,什么钱多我就干什么。”他重新看向白瑜,“瑜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公司吗?”

    白瑜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不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来当练习生,她没说话。

    好在唐声也并不需要她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钱。我想要很多很多钱,想要我姐,奶奶和福利院的孩子过得好。”

    他想起曾经的夜聊,想起朱承聊他的梦想,用充满希望的语气去描绘他的美梦,他只觉得荒谬,梦想,那是什么东西?多少钱一斤?

    原来有人把出道当作梦想,可笑,那算什么梦想,他们不过是被包装的商品,卖得好,那就继续,不好,那就换一批,谁管一个商品有没有梦想?

    他觉得朱承可怜,又觉得自己可怜,想了一圈,原来谁都可怜,只有有钱人不可怜,去你爹的梦想,他只要钱。

    在这个夜里,他向白瑜发泄着所有他遇到的不公,不仁,不义,他像一座火山,在从前的日子里静谧沉默,现在到了爆发的时刻,恨不得将心里的熔岩尽数喷发,流尽才好。

    白瑜承认,她被吓到了,她被炙热的熔岩烫伤,几乎说不出话。

    “白瑜,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唐声问,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白瑜能说什么呢?说她被前男友分手,伤心欲绝,所以来娱乐圈追寻前缘?

    太侮辱人了,她算什么?

    这在唐声的眼里就是笑话,她自以为的温柔,妥帖,在他的情绪爆发面前像虚幻的泡沫,虚弱得不堪击。

    爱情故事?无论是在朱承的梦想面前,还是在唐声的现实面前,都太讽刺了。她保持沉默,不愿说出自己的故事,她真说不出口。

    唐声看见她的模样,点点头,自嘲一笑,他在期望什么?期待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生活顺遂的女孩子说出“我也为了钱”吗?他是在祈求共鸣吗?

    他低下头,搅拌只剩余温的泡面,“对不起,瑜姐。”他大口吃面,只吃了几口,就吃完了。

    “瑜姐,我四点的车,先走了。手术结束之后请一定给我打电话。”他又恢复从前的礼貌模样,起身推门,走进墨黑的夜色里,星光隐约,却照不见前路。

    白瑜想叫住他,可一直到他的背影融入夜色里,都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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