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詹州借兵

    漠州之事已安排妥当,接下来如何就看天意了。由于无嬑不随行,少晋当晚就点了一支商队连夜赶往凌安。临行前对无嬑之事做了一番安排,第二日封为便带着无嬑,拜访了詹州都尉陈俊。

    漠州世家大族盘踞,根深蒂固,都尉无法完全掌控地方政务,只得在城外驻扎漠州营,一面御敌一面威慑城内。与漠州不同,南丰国在此建立政权的时间比漠州早三十年,都尉不仅仅统管军务,地方政务也有郡守管理,也因此詹州城外并未有军营。

    堵尔人集结十万大军蹲守漠州是朝野上下皆知的事,只是战事一起,战况如何,詹州城却不得而知。陈俊一直在纳闷,朝廷不惜千里迢迢增派征西将军前来也不愿调度他们詹州守备军,难道是怕堵尔人调虎离山转而攻打詹州?不管怎样,多事之秋他严阵以待守好詹州是正途。

    少晋安排无嬑拜访陈俊并不是希望此时他能出面做什么,只是想让她多一份保障。

    书房外封为给陈俊叩了个大礼,只听他弓着身子低头道:“所有物资已与陈公子清点完毕,其他物品也和库房交接清楚。原本在下不该打扰都尉,只是……”

    “封先生客气,”陈俊抬手示意免礼,“先生所谓何事,不妨直说。”

    封为规矩立在一旁道:“商队一路顺遂,只是行至月伏河畔,救下一孩子,这孩子自称是漠州营的人,在下不敢怠慢,还请都尉过目。”

    封家商号与陈俊互惠互利合作多年,金钱上、权利上的合作都有,对于陈俊来说他们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人,信任度自不必说。漠州营那边很多日都无消息传过来,既然封为将人带来,自是有重要消息了。

    “还请先生带上来。”陈俊重新坐到桌案后的椅子上。

    封为退出门口,将无嬑请了进来。

    无嬑一席利落的女子装束,发梳双髻,身穿小袖衣,红翻领绿色长袍,腰束带,黑色长靴,系边塞典型的贵女装束。她身姿挺拔,仪态端庄,从门外走进。

    陈俊一下没反应过来,封为口里的漠州营小孩原来是个豆蔻少女。这少女的气度不凡,就算是几年前凌安广徳宫里有幸得见的那位名动凌安的美人太子妃也不及其一。他的语气不自然矮了三分:“小姑娘不要害怕,你是何人?”

    无嬑抬起头来,清丽绝俗、一双灵瞳如玉如珠,说话不卑不亢:“都尉大人,小女是漠州都尉蔚青的女儿蔚无嬑,小时候您见过我的。”

    其实陈俊她是不认识的,只是十年前漠州府接待过他,想来可能有一面之缘。

    “你是蔚青的女儿?”陈俊震惊,立刻从椅子上下来。

    封为即刻道:“发现她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位漠州营的亲兵,不过没能救回。”

    无嬑的疲态真切,陈俊请她坐于一旁,道:“可有凭证?”

    “这是逃出来时,爹爹给我的。”无嬑掏出一段玉,继续说道:“漠州营其他三位都护都有,陈伯伯可一验。”

    这段玉大约不会参假,否则来日一对峙便知真假。

    陈俊脑子即刻转了三圈。这小姑娘是蔚青之女应该不假,可她说是逃出来的,漠州战事应该不妙,如果自己继续问下去,事情摆在明面上了,有些事就很难推脱。

    知道他会犹豫,封为一躬身道:“都尉,借一步说话。”

    陈俊随他走开几步,封为低声道:“这丫头来历不明,要不在下替您。”他比了个抹脖的手势。

    替您两个字可有讲究,陈俊不自觉地就进了套,呼吸间就成了他的事儿了。被封为这么一激,他反而觉得不妥。漠州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漠州都尉的女公子在他的地界出了问题,怎么和漠州交代。且听听看她说什么再做定夺罢。

    他抬手制止了封信的话,示意他回避,封为闻言默默退了出去,带上书房的们。

    “蔚无嬑,你即是蔚青的女儿,那就如我女侄一般,漠州的情况如何,但讲无妨。”

    “陈伯伯,”无嬑顺着语气改了称呼道:“半月前爹爹收到一封密函,看完之后就立即整军兵分三路应战,他和齐年伯伯各带一路前往漠州营,吴绍、翟时叔叔镇守策应。就在盘戟山黑沙口一役,爹爹带领的一路将士在吴绍的策应下射杀了敌军首领,生擒战俘八千,但在撤退之时却遭遇了大批征西军的伏击。征西军以黑沙口为口袋,全面包抄,想将漠州营全数剿灭。爹爹当机立断下令突围,却不及征西军战力充沛,死伤无数。我在几名亲兵保护下从黑沙口后方逃离。”

    陈俊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同为都尉他能感知到战况的惨烈,而眼前这名小姑娘居然是战事的亲历者!她井井有条、言简意赅地就阐述清楚了来龙去脉,没有丝毫畏惧。

    “漠州营其他人如何?”陈俊追问道。

    无嬑想到了炆昊出城,她道:“齐年受爹爹分派在关外按兵不动,翟时镇守漠州城。爹爹和吴绍暂且不知。”她一定要把漠州的情况说得尽量好一些,这样旁观者才会有所忌惮。

    征西军为何会伏击漠州军,陈俊不解:“你确定是征西军吗?”

    无嬑点点头,她怕陈俊要证据,这战场上就算看见了对方军旗,严格说起来也有可能是别人蓄意栽赃,算不得经得起推敲的证据,于是她赶紧补充道:“漠州营的士兵们看到军旗上醒目的‘丰’字时,满心欢喜地以为征西军是来接应的。”说完抬起手,袖口在眼角点了点。

    陈俊沉默了。这可不是一桩小事,队伍站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可如果站对了那便是可遇不可求的殊荣。为官二十年,从凌安远派到詹州,大大小小的场面也都是经历过的了,但这次,太子与皇帝一脉相承,征西军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漠州,一定是皇帝式微了啊,皇帝强权在手什么情况才会无法控制局面?他的脑袋嗡地一声,难怪此次官邸文书迟迟未达,这是有变了啊!

    陈俊回了回神,他与蔚、齐两家不同,他是从军营里拼杀出来的,都城里没有可照应的家族宗亲,詹州的军事地位又远不如漠州来得重要,因此党争还轮不到他,除非上赶着献殷勤。蔚青的兄长乃是当朝不折不扣的太子党,齐年的父亲是当年威震一方的一等公,铁骨铮铮的保皇党,他们遭到构陷,难不成羽翼日渐丰满的镶王要造反不成?

    “贤侄女不必太忧心,”陈俊斟酌着这个孩子的来意;“朝廷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见陈俊已知晓此事,她起身福了福:“谢陈伯伯宽慰。”

    陈俊抬手道:“你如今安顿在何处?我与蔚青同僚一场,如若不弃留在此处,我家小娘还可照应一二。”留下无嬑,进可攻退可守。

    无嬑摇了摇头,留在此处他就多了张护身符,而自己则会变得毫无主动权:“多谢陈伯伯好意,只是如今多事之秋不敢叨扰。”

    见她如此说,陈俊不禁又多打量了几眼,居然不是来寻求庇佑的,果然有些不一般。他温声道:“你有何困难,但讲无妨。”

    这小丫头又摇了摇头:“来到陈伯伯的地界,拜访您是应当的,日后若生活上有难处少不了要麻烦小娘的。”

    可接下来无嬑的话却让陈俊足足愣了半晌,这姑娘也太大胆了吧。

    只听她轻轻道来:“陈伯伯,爹爹临行前我看到了他手里的密函。”无嬑压低声音:“今上殡天了。” 几番交谈,她改变了前来拜访的初衷。

    饶是已有心里准备,但红口白牙地说出来还是吃惊不小,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看来把她留在詹州并非万全之策。

    其实无嬑哪里看到什么密函,这个节骨眼上只能活马当死马用了。她接着说道:“爹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对呀,陈俊不禁思忖着,蔚青上头有个蔚岱坐镇中堂,他自己又在漠州经营多年,怎么可能就这样被算计了去,莫不是一个将计就计,帮着人家露出狐狸尾巴?

    “齐年伯伯领着漠州营主力不日便可到达。”无嬑语调中肯有力,看不出半分虚夸。

    陈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难不成这丫头还参与了漠州营事务不成?

    “陈伯伯,我自幼与齐炆昊校蔚一同养在军营,学习骑射本领。炆昊哥哥您知道吧?”无嬑搬出个靠谱的人,让自己和他齐名,这样自己也就会更靠谱一些。

    齐炆昊他自然知晓,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若能有他一半能耐,现在也不至于跟着封为做一些商贸生意。陈俊再次看向无嬑,眼神已变得不同。他正了正衣襟道:“姑娘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

    无嬑起身,迈步走到陈俊书桌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请都尉助我出兵。”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有千斤重量,不仅包含着陈俊一家老老少少,还承载着詹州全城老百姓的安危,甚至是整个西北防线的部署。

    不待陈俊开口,她抬起头目光坚毅:“如今八部十万大军压境国门,朝廷文书不通,征西军之心已路人皆知。一旦城破,征西军以不足五万人的兵力如何抵挡堵尔人凶残的游牧骑兵,他们引来的这头狼可还能赶走?届时堵尔人以漠州为基地,詹州危矣,大周西北防线危矣。”

    陈俊站起身,没想到从一个小小女子口里说出的是名族大义。

    “陈伯伯,国在家安在。”她看向陈俊的眼睛,两辈子加起来识人四十余年,她看得出这位行武出身的都尉,是有些家国情怀的,只是岁月安好,常年官场的摸爬滚打中这些血性渐渐隐藏了。她再接再厉:“我八岁跟随爹爹习武,十岁混迹漠州营,对漠州情况再熟悉不过,您只需拨一名副将,我带兵和北路齐年都护会合,与城内翟时都护里应外合。征西军想要速战速决,而十万堵尔兵的后方粮草更是难以支撑,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快速破城才有胜的希望。只要我们全力阻挡,他们的联盟便不是无懈可击。”

    看着无嬑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陈俊不禁叹道:“蔚青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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