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允莫名有种不妙的直觉,她站起身来抱住姜钦蕴的腰,脑袋不停地在妈妈身上蹭着撒娇:

    “不去嘛,不去嘛,或着干脆就打保卫科的电话把他弄回学校。”

    姜钦蕴摸摸姜允的头,蹲下身和她解释:

    “你不是说他十年前跟着姑姑出国了吗?现在他又回国来读南城山学校,说不定是想要找到妈妈。我们这个小区已经修建了十多年了,可能他的妈妈早就搬走了。”

    “我去和他交流一下,当他知道这里没有他的妈妈,应该就会像你想的那样回学校。”

    姜钦蕴是在与姜钦驰结婚之后才搬到这个小区居住的,她可从来没有在街坊邻居口中听说这里有什么童星之母居住。

    就算姜栎的妈妈真的十年前住过这里,可能也因为家庭的剧变而早早搬走,不回这个伤心之地了。

    姜钦蕴生了女儿姜允之后,总见不得孩子们难过。

    如今邵秋看起来也只是个未成年人,更何况听姜允说了他的遭遇,她原本冷硬淡漠的态度也有些软化。

    邵秋这样的孩子,或许在国外的亲戚家里受了不少委屈,回到国内又已经找不到家人了。

    姜允仍然有一腔牢骚想说,可当她抬头,望向姜钦蕴那双温柔包容的眼睛,她又一下子被安抚下来。

    小孩子对于家人的爱的独占欲非常强烈,不肯轻易地与别人分享一点,需要时时刻刻得到自己被爱的证明。

    如今妈妈释放出来的善意让姜允心脏里暖暖的,确信自己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贝,因此尽管她仍然忿忿不平,却不再纠缠着这件事情不放。

    姜允勉强点头,和姜钦蕴谈条件:

    “好吧,我允许你关心他一次,只有今天哦。”

    姜钦蕴笑着答应,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和这样传奇的童星有什么更多的交集。

    在得到宝贝女儿的首肯之后,姜钦蕴从柜子里面翻找出一把雨伞和一张崭新的毛巾,披上一件厚厚的风衣出了门。

    今夜的雨实在是太大了。

    明明没有多少风,不断冲刷的雨水还是将空气变得很凉很凉,直接将体感的温度从盛夏拉到了深秋。

    姜钦蕴的小腿沾上了一点点雨水,都觉得冻得心慌,好像马上就要得重感冒似的。

    哪怕举着伞,姜钦蕴都觉得有些难受,她实在是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支撑着邵秋,让他能在这路灯之下站这么久的?

    尽管邵秋的身体非常好,在生生淋了接近一个多小时的雨后,他也隐隐有了开始发热的前兆,头脑变得晕乎乎的,仿佛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幻梦。

    他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在拍完晚上的淋雨戏,导演喊“咔”的下一瞬间,因为容貌受损,带着口罩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姜钦蕴慌慌张张地出现。

    她的手里拿着装有姜汤的热水瓶与毛巾,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动作很不优雅,差点踩断她的高跟鞋。

    明明隔着口罩,邵秋却好像看清了姜钦蕴所有的表情,眼神中充斥着极度的担忧。

    邵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想她,在久远记忆中的她竟有如此生动鲜活的样子。

    所有人都默认童星姜栎恨透了他的妈妈。

    成长中的邵秋很长一段时间里也这么认为。

    毕竟是他主动在媒体面前痛斥母亲的自私自利,让他小小年纪昼夜颠倒地参与影视拍摄,阻止他进行正常的学校生活。

    最可恶的是——不让他见父亲那边的亲人。

    邵秋仍然记得十年前的某天,也是一个雨夜。

    一个拿着奢侈品手工伞的女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导演专用的休息室,占据着导演最珍爱的皮椅。

    而平常对谁都颐指气使的导演谄媚得像一条狗。

    明明被女人狠狠地用满是水的伞甩了一脸,导演却不怒反笑。

    那平常直挺的腰幸福地弯到更低,保持着鞠躬的姿势退出房间,顺便还规规矩矩地把门关上。

    这是邵秋第一次直观地感触到权与力对人的驯化。

    女人烫着精致的卷发,年岁已经不小,眼角眉梢中全是倨傲与冷漠,被姜钦蕴掰碎了知识讲过演技的邵秋能够清楚地分辨——

    她嘴唇只是做了个笑的表情,并不是真的心情轻松或者对邵秋有一点点长辈的喜欢与关怀。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邵秋,只说了一句话:

    “我是邵行嵱,你要不要跟我回邵家。”

    凡是在娱乐圈混的,没有人不知道邵家的鼎鼎大名。

    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邵氏娱乐,不过是邵家在大陆产业的一小部分。

    邵家真正的核心在南洋,垄断了某国明面上的绝大多数核心产业,还同时涉及了许多黑色业务。

    而在邵家世代积累的财富中,干净的那一部分就已经是普通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数字。

    潜伏在暗黑海面下的资源更是没人敢翻出来看看。

    这样的泼天富贵只能通过血缘传递,没有这枚入场券,凡人根本不可能染指。

    邵秋这才知道,在记忆里早就面容模糊的亲生父亲的身份那么恐怖,居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邵氏集团掌权者邵行屿。

    前来找到邵秋,并且愿意收养他的邵行嵱也并非泛泛之辈,是经常出现在豪华宴会的顶级名媛,邵行屿的同辈堂姐。

    邵行嵱能给邵秋的资源太多,与姜钦蕴能拿出来的差距犹如天堑。

    重新加入邵氏家族以后,邵秋就再也不是一个在片场上被导演随便支使的童星,而踏上了权力与财富的餐桌。

    而邵家也是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邵秋的堂兄弟姐妹们远超一手之数。

    邵秋必须拼命验证自己的用处、完成邵行嵱指派的任务,用同辈的血泪装点自己的荣耀,那么他将成为这个时代货真价实的“帝王”。

    而非镜头之中,靠揣摩某个人辉煌的一生,勉强伪装出来的伟大。

    邵秋望向眼前的女人,他十年未见的母亲。

    姜钦蕴的容颜依旧未改,在路灯极其难看的顶光照射下,仍然如此美丽,她眉眼中曾经解不开的郁结都已经消失,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清闲惬意的幸福日子。

    她看着邵秋这副凄惨的样子,脸上却并没有过往那刻骨的心疼,更多的却是礼貌的关照。

    像每一个陌生的好心阿姨一样。

    偏偏不是母亲的眼神。

    邵秋是知道姜钦蕴早就发现了他的。

    怎么现在才下来给他递伞?

    邵秋忽然觉得自己有无数的委屈与埋怨,可是他学了太多帝王心术,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今天走到现在全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一个人逼他。

    离开姜钦蕴是邵秋给邵行嵱交上的第一份投名状。

    邵行嵱亲自做局,让他彻底断了童星之路。

    当年的讨论甚嚣尘上,在没有微博热搜的情况下,所有报纸的娱乐板块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有好事的八卦小报还挂出来了“哪吒闹海”的新闻标题。

    甚至,某些电视台的社会评论节目也参与进来,讨论了好几期童星的权利问题,夹杂着零星的、关于离婚夫妻对孩子的探视权的思考。

    比起默默无闻在娱乐圈毫无存在感的姜钦蕴,天天出现在荧幕上刷脸,经常演绎隐忍坚毅的少年男主的姜栎更惹人偏爱。

    他从出道开始就被观众们喜爱的眼神注视着。

    毫无悬念地,在十年前绝大多数人都支持姜栎离开姜钦蕴。

    尤其在知道童星姜栎的亲生父亲的身份后,舆论更是变得一边倒。

    世人都认为姜钦蕴拖累了姜栎的青云路。

    比起压榨童星的母亲,富有且高贵的父亲能给姜栎更多更好的资源平台。

    就像他饰演的少年帝皇一样,真真正正地爬上权力的顶峰。

    这场戏剧就像酒,刺激着观众渴饮更多。

    哪怕邵行屿根本没有出声回应,姑姑邵行嵱的出现也足够成为压倒姜钦蕴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开支持姜栎的邵行嵱给所有八卦敲定了真实性,所有人都只想看一幕青蛙变王子的大戏,无所谓姜钦蕴的付出。

    因为她真的让自己的儿子在两年间演了几个少帝。

    在姜栎改名邵秋,被姑姑邵行嵱接到国外之前,他的粉丝甚至在机场给他送了一个巨大的蛋糕,庆祝他走向了崭新的人生。

    邵秋登上飞机前也没有回头,他也知道——

    在他身后的人群中,肯定有像老鼠一样缩在角落里的姜钦蕴,用她那双参杂着破碎水光的眼睛绝望地望着自己。

    只要他现在转身,还肯认她,他们还可以重新来过。

    可是邵秋还是走了,带着姜钦蕴强硬塞给他的存折、姜钦蕴夭折的梦想以及处于强弩之末的精神状态。

    所以,哪怕邵秋已经因发热而头脑晕乎,他也清醒地知道——

    他的所作所为换得现在姜钦蕴如此冷待他,也是他应受的。

    只是,命运总是会让人失去远比想象中更多的东西。

    姜钦蕴一开口,就让邵秋如遭雷击:

    “请问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小区?南城山学校高中部的学生应该都要住校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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