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天前,林佑希接到了成美画廊老板的电话。

    老板在电话里告诉她,画廊要展出一组十年前的画作,林佑希十三岁那年的作品《希腊的星星》入选。

    这件事重新燃起了林佑希对绘画的渴望。

    那幅画是林佑希封笔前的最后一幅作品。

    完成那幅画后,林佑希因为颜料中毒伤到眼睛,暂时性失明过一段时间。

    因为这件事,林佑希父母严厉命她放下画笔。

    手虽然不拿画笔,不再用眼睛去记录世界的璀璨纷呈,但是林佑希心里那一团对绘画渴望的火焰从来都没有熄灭过。

    就这么静悄悄的过了十年,林佑希在画廊在看到自己年幼时的作品,心情复杂,不过美妙巨多。

    不美妙的是,林佑希站在画作前,欣赏着作品,回忆着自己当时拿笔构图的心情时,突然窜出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对着自己的作品评头论足。

    林佑希记得,男人当时看着作品,眼神里带着几分评判和指点,“这画作的主人最多十几岁。”

    他的声音很好听,明媚磁性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意,却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而是那种生于高处,携带贵族气息的冷隽。

    那句话像是一根刺扎进林佑希心里。

    被泼冷水的心情像极了被轻视侮辱,她看向那个年轻男人。

    虽然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的皮相确实没得挑,桃花眼,冷白皮,粉色的薄唇若有若无勾着,透着几分凉薄笑意。

    但是他说的话很欠扁。

    林佑希当时冷着脸冷着声音问他,“你觉得这主人画这幅画时多少岁?”

    男人借着身高优势,他侧头往下一撇,眼皮子慵懒半阖着,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半掩着深邃似海的眸子,他薄唇一勾。

    他回话时,嗓音里带着几分冷意的笑,“最多十三岁。”

    那句话直击林佑希心脏最柔软处。

    猜的可真准。

    林佑希可没工夫讶异他眼光这么精准,他这么说让人感觉的是他对画作的不满与轻视。

    毕竟是自己退圈前的得意画作,被人带着评判眼光审视,林佑希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从画廊回来,林佑希突发奇想,她要偷偷拿起画笔,磨练画技。

    这件事情不能让父母知道,这十年来林佑希也试探着和父母沟通过,想要重新拿起画笔。

    她爸心思不在她身上,她母亲又嫌绘画弄得浑身颜料,脏兮兮的,更何况林佑希因为绘画的爱好,当初惨遭别人毒手,在颜料里面下了毒,她差点就变成个视障人士。

    这件事情是她母亲的心结,不是林佑希的。

    林佑希早就把十年前那件事抛之脑后了,偏偏是她那个大家闺秀出身的母亲跨不过这道坎。

    这十年来,断断续续和他们商量过,结果都被驳回了,林佑希也就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但是成美画廊那个直觉准到让人觉可怕的男人吸引了林佑希的注意。

    林佑希在市中心找了一圈,又跑到城郊附近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处适合用来做画室的地方。

    她和老板签了合同,一口气付了三年的租金。

    就在她以为绘画生涯要重新启航时,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她母亲的耳中。

    她母亲岑婉言表面温婉,其实极为要强,她做出的主意,他人几乎无法更改。

    岑婉言连夜将林佑希叫到花厅,训斥了她一顿,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一套说辞。

    “十年前的教训你就忘记了吗?要不是画画,你也不会被人下毒差点弄瞎眼睛。”

    “我不同意你画画,你是千金小姐,油画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不合适你,你再培养其他爱好。”

    她温着声音说,一双温婉眼睛里却满是坚定不可撼动的光芒。

    林佑希一对上她的眼睛,就知道自己的画画梦想再一次夭折。

    没有办法,林佑希只好找到画室老板,和他商量退租。

    老板哪里愿意把收进口袋里的钱还给她。

    和他磨了三天,林佑希最后只好卖惨,编了一个极其苦痛的身世。

    她对房东说,“大叔,我弟弟突然得了白血病,需要一大笔钱,你就把房租退给我吧。”

    林佑希确实有个弟弟,不过和她同父异母,她的弟弟林逐天是她父亲养在外面的女人郭馥郁生下的儿子。

    郭馥郁母凭子贵,带着她儿子林逐天住进了林家,这对母子经常给林佑希和岑婉言添堵找茬。

    林佑希很讨厌他,准备来说,他们讨厌彼此。

    房东大叔一听,当即就把钱退给她了,还关心的说,“小姑娘,你也别太伤心了,你可以给你弟弟弄个水滴筹,到时候我能捐一点是一点。”

    拿到钱,林佑希高兴的谢过房东大叔,忽略了她弟弟的事。

    本来林佑希心血来潮的事情应该戛然而止,结果不料成美画廊的作品展出后,老板直接把画作寄到林佑希租的那间房子里去了。

    林佑希不得不又跑了一趟。

    她出门的这一天,正好下起了阵阵小雪,有些冷。

    她短暂租了三天的房子地处闹中取静,远离市中心,交通很方便。

    到达时,门口开着,明显有人。

    她站在门口思忖了一下,万一又碰到房东大叔,得提前想好说辞。

    深呼吸一口气,林佑希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她看到了一个修竹般的身影。

    年轻男人穿着鸦黑色的衣服,衬的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冷白且线条流畅凌厉。

    他干净修长的手拿着一幅画。

    他侧对着门口,林佑希看到他异常优秀的侧脸线条,简直惊为天人。

    他睫毛很长,漂亮的桃花眼因为带有一些愉悦笑意而微微眯着,淡粉的薄唇上扬,露出一抹不羁的笑容。

    林佑希当时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想法,这就是被上帝偏爱的宠儿吗?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

    当年轻男人转过头来时,林佑希瞳孔突然睁大,空气突然安静。

    “怎么是你!”

    这个男人就是三天前在画廊嘲讽她画作的冤家。

    更让林佑希心惊的是,他正拿着自己的画作端详。

    谁知道这个长得帅又欠扁的男人,刚才有没有在心底轻视自己,嘲讽自己的画技稚嫩。

    “把画还给我!”他看不上自己的画作,还看这么久。林佑希伸出纤细的胳膊抢画。

    “原来你就是这幅画的作者啊。”

    这男人借着身高优势,将画举高,林佑希站在他面前蹦跳了好几下,都够不到。

    “我说上次说这画家画这幅画时最多不超过十三岁,你一脸怨恨的望着我。”

    宋焰明白了,当时她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

    “还给我!”林佑希强调了一遍。

    她一抬头,对上了宋焰笑的好看却很欠扁的眼里。

    她一把揪住宋焰的衣领子,借着力往上跳。

    脖颈上一受力,宋焰被她拉的低了一下头。

    那一瞬间,林佑希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往上跳。

    砰的一声。

    毫无征兆的,两个人的额头相撞。

    林佑希吃痛的撤开了手,她揉着自己生疼的额头,虎凶虎凶的瞪着男人,这男人身材有如修竹,看着瘦瘦高高的,头怎么这么硬。

    林佑希感觉自己的脑门都要裂开来了。

    疼痛让她对男人的怨恨程度又深了一层。

    “这是我的东西!你这个人怎么私自拆别人的包裹!”林佑希气得鼓着嘴,漂亮的小脸上沾了一丝具有美感的怒意,显得很有生气。

    “抱歉啊,包裹寄到这,我没看名字,以为是我自己的东西就拆了。”

    他好听的嗓音里,根本听不出一丝愧疚歉意。

    林佑希放下抚着额头的手,她现在只想赶紧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人。

    眼不见心为净。

    她伸出右手,“还我。”

    宋焰脸上的笑意还在延伸,他眸子一垂。

    视线触及林佑希右手虎口处一道月牙形的伤疤时,脸上的笑无声无息凝住了,深邃如海的眼眸里突然起了风浪。

    他的目光在林佑希右手虎口处的月牙形伤疤上停留了三秒。

    十年前,宋焰在雪天的奥斯陆里,当过一天街头艺人。

    还记得是一个下雪天,那天奥斯陆罕见的下了五十年以来的大雪。

    有人在街头分发玫瑰,祝愿大家幸福浪漫。

    宋焰当时抱着吉他,唱了一首《At my worst》。

    当时有个视力受损的小姑娘抱着一束紫苑花,还有一支玫瑰。

    她停在宋焰面前,安静听完了那首歌,然后将开的正盛的玫瑰送给了宋焰。

    小姑娘眼睛受伤,蒙上了一层纱布,宋焰当时并没有看清她全貌。

    不过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小姑娘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月牙形伤疤。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林佑希脸上。

    林佑希蹙了下眉,这个男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刚才还一脸欠扁笑意的逗她取笑她,怎么在一瞬间视线就变了。

    他用这样近乎深情的目光注视自己,林佑希感觉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拔高声音,再次提醒,“再不还我报警了。”

    宋焰回过神,他脸上的笑意很快复苏,笑得依然那么好看刺眼,欠扁。

    他答非所问,“十年前去过奥斯陆吗?”

    十年前,林佑希当时跟着一位大师学画,就在奥斯陆。

    不过林佑希为什么要回答他这个话题之外的问题!

    林佑希脸上的凶意加深几分,她拿出手机,状似威胁,“最后再说一遍,把话还给我。”

    宋焰像是没把她大张旗鼓威胁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低头,视线有如绿水般注视着手里的画作。

    这是一幅《希腊的星星》。

    三天前他们在画廊处结下孽缘时,宋焰确实说画家在画这幅画时最多不超过十三岁。

    当时这小姑娘气的瞪了他一眼就走了,没听到宋焰后面一句话。

    宋焰很中肯的评价,“不过十三岁能画出这样的画作,也算是奇才。”

    看到画作右下角的落款处。

    艺名是Aster。

    “艾特丝?”宋焰低语。

    他的嗓音磁性中透着一股冷意。

    突然压低声音,还带有几分猝不及防的温柔唤出林佑希十年都没有听到过的艺名时,那一瞬间真有一种欣喜的热感涌上心头。

    林佑希目光霎时间凝住,片刻后恢复清醒。

    她用一种几乎是盯的目光锁住他。

    “有什么问题吗?”林佑希没好气,心中生出阵阵担忧,这个男人该不会又想贬低她的画吧。

    宋焰脸上笑意加深,俊美无俦的长相在笑意的渲染下,有几分蛊惑人心。

    “紫苑花的意思。”

    紫苑的花语是,爱与等待。

    “对啊,怎么了?”林佑希用一种大爷般的口吻拖长语气。

    “画的还不错。”宋焰笑着说。

    一瞬间,林佑希站直了些身子,用更加仔细有如放大镜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勘察,试图找到他言不由衷的痕迹。

    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像是会发光,有那么一点点诚恳。

    心里对他的不满抚平了几分。

    但是林佑希脸上依然是那幅大爷表情,“看够了吧?还给我。”

    “我需要一个模特兼助手,考虑一下吗?”

    这时候阳光跃出云层,宋焰的背后是一个大阳台,阳台出装有云白色的窗纱,被风撩动,温柔的卷着。

    金色的光线从他身后照射过来,给宋焰镀了一层金粉,熠熠发光。

    他逆着光,林佑希还是看见了他脸上夺目的笑容。

    他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

    很真诚。

    大脑像是宕机了两秒,按照林佑希对他讨厌的第一印象,应该是毫不犹豫的拒绝才对。

    可是她居然设想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

    林佑希没被美□□惑,她哼了一声,轻哼中明显是要拒绝的意思。

    话刚要说出口,宋焰就抢过话头,先发制人。

    “我听着房东说,上一位租客家中惨遭变故,弟弟得了白血病,才不得不租了三天就毁约。”

    他的视线将林佑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林佑希当时双手护胸,警惕的盯着他,“看什么!”

    宋焰嘴角泄露出几声笑意,那笑的意思给林佑希的感觉是,林佑希双手护胸好像是多此一举。

    林佑希穿着一条修身的白裙,很漂亮,看不出牌子。

    但是她身上的珠宝却是一眼明了。

    他淡淡说,“宝格丽Serpenti  Viper手镯和戒指加起来二十万,有这一笔钱支付三年的房租绰绰有余,房东大叔要是知道他被你这小姑娘骗了,不知道会多生气。”

    他薄唇啧啧两声。

    混蛋。

    这是林佑希觉得形容他的最佳描述。

    “当我的模特,我帮你保守秘密,你看怎么样?”

    他弯腰,对着林佑希单眨了一下眼。

    轻浮。

    林佑希压着握紧的拳,真担心下一秒自己忍不住一包包抡过去。

    “给你开工资,我的画室你随意使用,你也能继续画画,怎么样?”

    握紧的手突然松了几分,最后一个条件触动了林佑希的心。

    近距离的,宋焰看到这小姑娘绷得很紧的目光突然疏松了。

    他一笑,抬手在林佑希面前打了个响指。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我叫宋焰,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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