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牧不知道走了多久，但他已经没力气再动了，身上每一块都冻成了青紫色，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胸膛里钝刀割过似的疼。
将自己挪靠到枯树下，那枯树被人一碰，堆满的雪便掉了下来，浇了人一身。
他缓缓落了眼睫，死到临头他脸上依旧是灰蒙蒙的，像是人们看过来的鄙夷，从没散过。
只有一块还是干净的，那是他从君钰身上蹭掉的。
这小混混死前还念着君钰，这奇怪的剑灵已经会找到比他更适合的主人吧，至少看着比他干净。
而被人念的君钰在雪地上飞快略行，那些东西被她死死拿着，不肯松开。
树上的麻雀看着闪过的灰色包裹，歪歪发育不全的脑袋，噗呲飞走了。
所幸上天是眷顾的，君钰找到了一串不明显的脚印。
那半身都藏在雪里的人，呼出的气都是淡薄的，这一刻君钰满是后怕，连手上东西都顾不上，掉在地上散了一地。忙将人从雪里面拔了出来，紧紧的拥在怀里。
她用力摇着这人，却没有半点回应，只有比剑还凉的体温，两个冰冷的人碰在一块怎么也不会生出热。
君钰见过人死，但这是第一次感觉人在怀里生命不断流失而无能为力的茫然。
不想让他死，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剑灵狠戾的想着，这人是她的，谁也不能夺了去！
温热的气流进冰冷的四肢竟是针扎般的疼，榆牧动了动指尖，这是死也不让死的安心吗？
可接着被勒的更紧了，这股力道将往地府走的人彻底拉回冰冷的人间。
榆牧看清了抱着他的人，那紧紧缚住他的四肢，皆让他感到疼痛和……珍重。
“来找我。”君钰与他额间相碰，她的身影已经是一碰就断的光影。
最后，她只是捏了捏榆牧的手指，是温热的，便笑了。
珍重霎时消失，榆牧愣愣地看着君钰似被光辉消融，像一个虚幻泡沫破了。
他下意识朝她的方向一抓，是空的。带着心里的一切都化成了青烟，空荡荡的没了落处。
榆牧坐在地上，那股热流在体内徘徊将他的冷，他的疼全驱散了，同时把唯一一个会救起他的人带走了。
最终那目光落在了那离他只有几步的旧衣上，之前的埋怨都成了笑话。这小混混像是被人破开了一道大口子，呼呼寒风穿膛而过，只余下一片森冷。
你瞧，这就是你不信她的后果。
榆牧爬着抓住了旧衣，像抓住了勇气，他在空无一人的雪地大喊：“君钰！”
没人回应，可旧衣还在，他要去找君钰，如果那是他的剑，那他便要将剑找回来！
剑冢断刀闪过光辉，青穹最先感受到，只是他偏头一看，这断刀像是抹了一层浆没了锐利。
“君钰？”青穹一喊，就吸引了剑冢其他的剑灵。
它们叽叽喳喳说：“君钰回来了？”
“怎么感觉她比断刀那会还要淡？”
“不会要散了吧？”
此话一出，那个剑冢内一片寂静。
剑灵是会消失的。剑断了或者自己散了，或者被同为剑灵杀了。
这些冷冰冰的剑灵孤寂了这么多年，很少会有同类，因此第三种少之又少，大多是被主人命令。
但前面两种，每一次发生对它们来说都是残酷的，它们早视彼此如同家人，而君钰于它们大概就是家中最小的妹妹了吧。
所以在她刀断那会，剑冢上下都特别担心，好在这最小的妹妹挺过来了，这在剑冢几乎是奇迹。
果然，那个说出此话的剑灵立即被其他剑灵围殴了。
俊俏剑灵担忧的化出形来，敲了敲刀身道：“君钰，说话。”
君钰在刀身中将自己卷起来，这样会让她好受一点，可散出去的气在很多年里都难以恢复，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断的。
她闷闷道：“临渊，我没事。”
青穹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当即就道破了。
“你身上的气去哪了？”
剑灵的出现就像一团气在剑身凝固形成的，这股气是根本。周围的是雾，这雾浓时就能凝固成人，少了多了都能补回来。
可气没了，那就相当于人少了一个器官一样。虽然能长一个，但哪像雾那么容易，至少十多年，她得在剑冢里面一直沉睡。
剑冢里面又吵起来，临渊蹲下来好脾气道：“君钰你快说，不然青穹打你我可不拦着。”
君钰只得撑着意识，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末了她道：“没事的。”
剑灵们炸开了锅！
一个女子模样的剑灵也化了形，拿着丹红的指尖用力一下一下点着刀身，没好气说：“你就把气给了人！傻不傻啊！”
君钰小声反驳：“他很好。”
众剑灵倒了一片，想骂醒这个主人脑。
青穹化了形，那是一个青衣飘飘的美貌公子，只是眼神过于凉薄了。
“君钰，你想死吗？”
剑冢又安静下来，女子剑灵默默退后一步。
君钰安静不说话，临渊挡在她前面，以手悬在青穹前面道：“君钰还要养气，你缓缓。”
青穹沉气不语，临渊接着回头说：“君钰快道歉。”
君钰却化形出来，她身影太薄了，几乎融进了剑冢的环境里。
只是目光清亮，她说：“是我自愿的，而且他是我的刀主了。”
青穹嘭一握拳，指节发出咔嚓的声音，他说：“人不可信，我让你认主，见见人间也就罢了，没让你把命搭进去！”
君钰无畏无惧她说：“不会。”
临渊都差点回头打人，可青穹瞧着比他还气，他反倒找回了理智。
“君钰，要是他不会来呢？”
君钰垂眸不语，可她模样明明白白说着不会。
临渊只得和她说着道理。
“按你所言，那人应该是无父无母，不然也不会流落在外。这世道每个人都自身难保，他就因为你救了他就一定会来找你吗？”
“好，就算那个人找你来了，难道就不会是因为你是剑灵才另有所图吗？”
君钰嘴笨，说不出反驳的话，她连求人都是一句一句问过去的，哪里说得赢临渊。
这时有个剑灵插了嘴，大声道：“老流氓又带人来了。”
这会，化形的剑灵默契地都散了，剑冢一片寂静，宛如魂地，这一把把立起剑就是墓碑。
接着剑冢大门打开，外面的天光照亮整个地方，为首穿着华服长袍的人带着十个稚嫩小孩往这阴森森的地方来了。
这些孩童在最中心的地方站立，为首的男人整理了衣襟，扫过周围的剑与刀，唯独在看见那把断刀时顿了顿。
接着他朗声道：“诸位剑灵，这些孩童都是练武的好苗子，诚心与诸位建一段缘，不知诸位愿不愿意。”
那些孩童个个挺起胸膛，都同得胜的小公鸡，信心满满能得到剑灵。
君钰只是瞧了一眼，这些孩子个个脸颊红润身体健康。只有榆牧咳嗽带血，消瘦的让她心疼。
剑冢之内毫无动静，剑灵们都沉默的看着这些人，完全没了刚才的热闹。
那男人就是山门里的山主，见此心中便有了数，一挥手道：“既然如此，打扰诸位剑灵了。”
孩童们立刻躁动起来，竟没一个人被剑灵瞧上。
有个孩童没被拦住，指着其中一把剑愤怒道：“就这，我还瞧不上呢！我让我爹给找十多把剑都比这个好，就它还敢看不上我，呸！就是个开了刃的破刀！”
此言一出，捅了马蜂窝，更多孩子躁动起来，甚至有人去拔那些剑。
郭飞燕心中大惊，拉住这个没拉住那个。
临渊皱了眉，有个孩童竟跑到这附近，看着一把断刀便要踢过去。
只是还没碰到，就被人拎着脖子吊了起来。
“山主好大面子。”化形凝体的青穹冷冷地扫过四处作乱的孩童。
这些孩童欺软怕硬，也还没生出美丑之分，这么一位冰冷冷的美人剑灵杵在眼前顿时吓住了所有人。
郭飞燕也没想到青穹会出来，心虚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接着那孩子像被甩垃圾般地甩到郭飞燕的脚下，青穹说：“滚出去。”
郭飞燕不敢冒犯这最大的剑灵，只能厌恶的扫过旁边的孩童，拱手轻声道：“剑灵莫气，是我教导无方了。”
他赶鸭子般把这些被吓住的孩童赶了出去，又腆着脸说了好些话，才关上剑冢的门。
这些孩子非富即贵，山主虽地位极高，却也不能一下全得罪这些孩子背后的人。
外面的门徒哄着这些熊孩子，山主还要应付那些大人。
想到此，郭飞燕目光不善的盯着那最先捣乱的孩童，狠得磨牙。
那不知自己既得罪剑灵又得罪了山门的孩童还在大哭大闹，说着要让他父亲扫平这里。
郭飞燕心中冷哼，无知小辈。
青穹转身低眉看着君钰，道：“这就是人。”
君钰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青穹冷笑一声，说：“那就让我看看，你选的主人会不会来这里。”
临渊有点不争气得说：“这么多人，你就看上那个啦？”
君钰说：“剑心告诉我，就是他了。”
登时剑冢又安静了，剑心它们都有，可是只有少数几个会有感应，那是百年难见的缘。
不然青穹也不会放君钰出剑冢，可谁料得到，这剑心所指的人，差点让君钰去了半条命。
将自己挪靠到枯树下，那枯树被人一碰，堆满的雪便掉了下来，浇了人一身。
他缓缓落了眼睫，死到临头他脸上依旧是灰蒙蒙的，像是人们看过来的鄙夷，从没散过。
只有一块还是干净的，那是他从君钰身上蹭掉的。
这小混混死前还念着君钰，这奇怪的剑灵已经会找到比他更适合的主人吧，至少看着比他干净。
而被人念的君钰在雪地上飞快略行，那些东西被她死死拿着，不肯松开。
树上的麻雀看着闪过的灰色包裹，歪歪发育不全的脑袋，噗呲飞走了。
所幸上天是眷顾的，君钰找到了一串不明显的脚印。
那半身都藏在雪里的人，呼出的气都是淡薄的，这一刻君钰满是后怕，连手上东西都顾不上，掉在地上散了一地。忙将人从雪里面拔了出来，紧紧的拥在怀里。
她用力摇着这人，却没有半点回应，只有比剑还凉的体温，两个冰冷的人碰在一块怎么也不会生出热。
君钰见过人死，但这是第一次感觉人在怀里生命不断流失而无能为力的茫然。
不想让他死，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剑灵狠戾的想着，这人是她的，谁也不能夺了去！
温热的气流进冰冷的四肢竟是针扎般的疼，榆牧动了动指尖，这是死也不让死的安心吗？
可接着被勒的更紧了，这股力道将往地府走的人彻底拉回冰冷的人间。
榆牧看清了抱着他的人，那紧紧缚住他的四肢，皆让他感到疼痛和……珍重。
“来找我。”君钰与他额间相碰，她的身影已经是一碰就断的光影。
最后，她只是捏了捏榆牧的手指，是温热的，便笑了。
珍重霎时消失，榆牧愣愣地看着君钰似被光辉消融，像一个虚幻泡沫破了。
他下意识朝她的方向一抓，是空的。带着心里的一切都化成了青烟，空荡荡的没了落处。
榆牧坐在地上，那股热流在体内徘徊将他的冷，他的疼全驱散了，同时把唯一一个会救起他的人带走了。
最终那目光落在了那离他只有几步的旧衣上，之前的埋怨都成了笑话。这小混混像是被人破开了一道大口子，呼呼寒风穿膛而过，只余下一片森冷。
你瞧，这就是你不信她的后果。
榆牧爬着抓住了旧衣，像抓住了勇气，他在空无一人的雪地大喊：“君钰！”
没人回应，可旧衣还在，他要去找君钰，如果那是他的剑，那他便要将剑找回来！
剑冢断刀闪过光辉，青穹最先感受到，只是他偏头一看，这断刀像是抹了一层浆没了锐利。
“君钰？”青穹一喊，就吸引了剑冢其他的剑灵。
它们叽叽喳喳说：“君钰回来了？”
“怎么感觉她比断刀那会还要淡？”
“不会要散了吧？”
此话一出，那个剑冢内一片寂静。
剑灵是会消失的。剑断了或者自己散了，或者被同为剑灵杀了。
这些冷冰冰的剑灵孤寂了这么多年，很少会有同类，因此第三种少之又少，大多是被主人命令。
但前面两种，每一次发生对它们来说都是残酷的，它们早视彼此如同家人，而君钰于它们大概就是家中最小的妹妹了吧。
所以在她刀断那会，剑冢上下都特别担心，好在这最小的妹妹挺过来了，这在剑冢几乎是奇迹。
果然，那个说出此话的剑灵立即被其他剑灵围殴了。
俊俏剑灵担忧的化出形来，敲了敲刀身道：“君钰，说话。”
君钰在刀身中将自己卷起来，这样会让她好受一点，可散出去的气在很多年里都难以恢复，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断的。
她闷闷道：“临渊，我没事。”
青穹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当即就道破了。
“你身上的气去哪了？”
剑灵的出现就像一团气在剑身凝固形成的，这股气是根本。周围的是雾，这雾浓时就能凝固成人，少了多了都能补回来。
可气没了，那就相当于人少了一个器官一样。虽然能长一个，但哪像雾那么容易，至少十多年，她得在剑冢里面一直沉睡。
剑冢里面又吵起来，临渊蹲下来好脾气道：“君钰你快说，不然青穹打你我可不拦着。”
君钰只得撑着意识，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末了她道：“没事的。”
剑灵们炸开了锅！
一个女子模样的剑灵也化了形，拿着丹红的指尖用力一下一下点着刀身，没好气说：“你就把气给了人！傻不傻啊！”
君钰小声反驳：“他很好。”
众剑灵倒了一片，想骂醒这个主人脑。
青穹化了形，那是一个青衣飘飘的美貌公子，只是眼神过于凉薄了。
“君钰，你想死吗？”
剑冢又安静下来，女子剑灵默默退后一步。
君钰安静不说话，临渊挡在她前面，以手悬在青穹前面道：“君钰还要养气，你缓缓。”
青穹沉气不语，临渊接着回头说：“君钰快道歉。”
君钰却化形出来，她身影太薄了，几乎融进了剑冢的环境里。
只是目光清亮，她说：“是我自愿的，而且他是我的刀主了。”
青穹嘭一握拳，指节发出咔嚓的声音，他说：“人不可信，我让你认主，见见人间也就罢了，没让你把命搭进去！”
君钰无畏无惧她说：“不会。”
临渊都差点回头打人，可青穹瞧着比他还气，他反倒找回了理智。
“君钰，要是他不会来呢？”
君钰垂眸不语，可她模样明明白白说着不会。
临渊只得和她说着道理。
“按你所言，那人应该是无父无母，不然也不会流落在外。这世道每个人都自身难保，他就因为你救了他就一定会来找你吗？”
“好，就算那个人找你来了，难道就不会是因为你是剑灵才另有所图吗？”
君钰嘴笨，说不出反驳的话，她连求人都是一句一句问过去的，哪里说得赢临渊。
这时有个剑灵插了嘴，大声道：“老流氓又带人来了。”
这会，化形的剑灵默契地都散了，剑冢一片寂静，宛如魂地，这一把把立起剑就是墓碑。
接着剑冢大门打开，外面的天光照亮整个地方，为首穿着华服长袍的人带着十个稚嫩小孩往这阴森森的地方来了。
这些孩童在最中心的地方站立，为首的男人整理了衣襟，扫过周围的剑与刀，唯独在看见那把断刀时顿了顿。
接着他朗声道：“诸位剑灵，这些孩童都是练武的好苗子，诚心与诸位建一段缘，不知诸位愿不愿意。”
那些孩童个个挺起胸膛，都同得胜的小公鸡，信心满满能得到剑灵。
君钰只是瞧了一眼，这些孩子个个脸颊红润身体健康。只有榆牧咳嗽带血，消瘦的让她心疼。
剑冢之内毫无动静，剑灵们都沉默的看着这些人，完全没了刚才的热闹。
那男人就是山门里的山主，见此心中便有了数，一挥手道：“既然如此，打扰诸位剑灵了。”
孩童们立刻躁动起来，竟没一个人被剑灵瞧上。
有个孩童没被拦住，指着其中一把剑愤怒道：“就这，我还瞧不上呢！我让我爹给找十多把剑都比这个好，就它还敢看不上我，呸！就是个开了刃的破刀！”
此言一出，捅了马蜂窝，更多孩子躁动起来，甚至有人去拔那些剑。
郭飞燕心中大惊，拉住这个没拉住那个。
临渊皱了眉，有个孩童竟跑到这附近，看着一把断刀便要踢过去。
只是还没碰到，就被人拎着脖子吊了起来。
“山主好大面子。”化形凝体的青穹冷冷地扫过四处作乱的孩童。
这些孩童欺软怕硬，也还没生出美丑之分，这么一位冰冷冷的美人剑灵杵在眼前顿时吓住了所有人。
郭飞燕也没想到青穹会出来，心虚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接着那孩子像被甩垃圾般地甩到郭飞燕的脚下，青穹说：“滚出去。”
郭飞燕不敢冒犯这最大的剑灵，只能厌恶的扫过旁边的孩童，拱手轻声道：“剑灵莫气，是我教导无方了。”
他赶鸭子般把这些被吓住的孩童赶了出去，又腆着脸说了好些话，才关上剑冢的门。
这些孩子非富即贵，山主虽地位极高，却也不能一下全得罪这些孩子背后的人。
外面的门徒哄着这些熊孩子，山主还要应付那些大人。
想到此，郭飞燕目光不善的盯着那最先捣乱的孩童，狠得磨牙。
那不知自己既得罪剑灵又得罪了山门的孩童还在大哭大闹，说着要让他父亲扫平这里。
郭飞燕心中冷哼，无知小辈。
青穹转身低眉看着君钰，道：“这就是人。”
君钰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青穹冷笑一声，说：“那就让我看看，你选的主人会不会来这里。”
临渊有点不争气得说：“这么多人，你就看上那个啦？”
君钰说：“剑心告诉我，就是他了。”
登时剑冢又安静了，剑心它们都有，可是只有少数几个会有感应，那是百年难见的缘。
不然青穹也不会放君钰出剑冢，可谁料得到，这剑心所指的人，差点让君钰去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