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这地方大是大，但是真说熟悉吧也算不上。作为主人家我和布莱森还是走回了中央公园里散步。
夜风习习，这是一个没有雪的夜晚，连冷也是清新的草木味道，仿佛冷淬的博塔尼亚红衫木。我的心无限地贴近这座城市，思绪越飘越远，回想起诺亚错愕的眼神，我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了？”布莱森牵着我的手，扭过头来望着我，脸上是我熟悉的微笑。
我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没什么，就是觉得诺亚太可怜了。”
我对上布莱森的眼，他的眼宛如一汪碧潭，在夜色下泛着粼粼波光。他也跟着我笑了出来。
“不，他不可怜，他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他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我现在听不得他说这些话，我转过身垂下脸去，继续往前走，什么爱不爱的，他几个意思啊？
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明显了。
我在心底大喊：醒醒吧！你也太自作多情了，或许他不是那个意思呢？反倒是你的心思全都挂在了脸上。
薄红悄悄爬上耳后，我扯下围巾透气，刚搭在臂弯就被布莱森拽走了。
“取下来做什么，你不怕冷了？”
他又拦在我身前，把围巾给我系好，温暖的手擦过我的后脖颈，一阵酥麻痒意惊得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看你，取什么围巾，待会儿冻感冒了怎么办？”
他把围巾给我系得好紧，感觉像是要把我勒死的程度，我伸手想要去扯松一点还被他一巴掌拍开，又顺势抓住我的手牵好。
“走吧。”
我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围巾立起来遮住了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我没有忘记我这次回来究竟是来干嘛的。走在寒风中我不免又想起了那些蜷缩在这座华丽城市阴影中的人，我在这样的寒冬有温暖的衣帽围巾，有可以安心入睡的屋檐，还有陪伴在我身边为我暖手的人。
那他们呢？
头顶有无片瓦遮身，身旁可有热饮饭菜，心中可有牵挂在侧？
我顿住脚步，布莱森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变化。
“怎么了？”
“布莱森”，我扬起头，追寻他温柔的双眸，“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约会？”
布莱森愣了，复又笑开。
“当然。”
*
纽约无疑是个令人着迷的地方，前提是你得选好看她的角度。
我去过曼哈顿中心的云端餐厅，只为享受一顿惬意的晚餐；我去过哈德逊河的码头，那里停着的游艇可以直接驶入大西洋，开启一段美妙的海上旅程；最重要的是，我还住在上东区，准确来说，是上东区中心中的中心，无数人挤破头也想要领略的早上起来就能看见中央公园的地方。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不可避免地被保护得很好，即使我有心帮助那些人，但我确实不曾踏足过他们走过的地方，亦无法体会他们的生活或者再确切一点，生存。
我审视自己的内心之后，竟然平静地体悟到我或许有那么一点虚伪——只是我不再纠结这种虚伪。
我们转了两次地铁，从宁静的公园走向繁忙的商场，再从穿梭的人流过渡到无人的街道。
布莱森没有问我到底要去哪，他只是牵着我的手再也没放开。
“到了。”
我平静地注视着这里，目光扫过我从网站上、研讨会上无数次看过的墙面和街道。它们如出一辙的逼仄、黑暗、肮脏，外加那股弥漫在空气中永远散不开的夹杂着药物的下水道的味道。
布莱森似乎毫不惊讶。
“你打算现在去看住在这里的人？”
我点点头，前面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勉强能让我看清巷子的中部。
毫不夸张，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恶心的一幕——一个人蜷缩在垃圾箱旁，身旁是垃圾、老鼠、水洼还有一滩呕吐物。
我的胃开始抗议。
我深呼吸了几口，却感觉整个肺部都被泡在了垃圾堆里，我喉头涌起一股冲动，甩开布莱森的手就往来路奔去。
在临街的一家披萨店门口我算是缓了过来。
布莱森扶着我走进店里给我点了一杯热巧，我赶紧挥手阻止。
“对不起，给我一杯海盐柠檬水就好。”
布莱森担心地望着我，我的手被他拉到桌面上握着，从他那里，暖意一点点烧到了我的脸上。
但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我的心又是一凉。
“布莱森”，我蹙着眉看他，“我好像真的不行。”
布莱森的脸上还挂着包容温柔的笑意，可我的眼前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辛西娅苍白的脸庞，耳边响起她那张薄唇里吐出来的言语。
我感觉鼻子一酸，竟想落泪。
我现在有些懂她的感受了，她说的没错。
即使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幕还是深深地冲击到了我。
我是生理性地对这里的一切感到不适，我甚至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因为空气中的某些脏东西过敏。
布莱森没有急于讲话，他只是把力量通过紧握的手传给我。
我或许是开始抽噎了，我感觉眼前有些水雾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努力吞咽下唾沫，努力控制我的声音不要颤抖。
“布莱森，做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有罪吗？”
我太发散思维了。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尽管我知道布莱森永远会说出让我心里舒坦的话。
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嗯？怎么说呢？”
他在此刻显出了一丝俏皮的男孩儿气，他歪着头：“如果你是对有疾苦的人负有责任的人，那么你有罪。但是亲爱的，你只是一个艺术系的学生，你甚至没有工作，你只要对自己负好责任就可以了。”
他凝视着我的眼，把我的手拉起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所以，别想那么多，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许多人连走到这里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知道苦难的存在却不愿意面对它。”
“你已经来到这里直面了这一切不是吗？”
我看着布莱森，湿润的眼里又涌出热流。
但我却又笑了，何其有幸，布莱森在我身边。
*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李阿姨为我们在客厅留了灯，我和布莱森说了几句就悄悄打开诺亚的房间，看他睡得真香，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弯了弯嘴角。
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灯，照例是卸妆洗澡，出了浴室，心情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在穿好浴袍涂上身体乳后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了。
我打开房门，布莱森穿着睡衣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拿着醒好的红酒，一只手拿着两只高脚杯，“Room service？”
我为他难得的幽默捧场，要他把东西拿到外面的玻璃暖棚里。
是的，在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我房间连着的露台上搭起了一个半球状的玻璃暖棚，里面放了一套桌椅，家里的暖气能直接供到这里。
我怀疑妈妈的说辞“诺亚的天文望远镜需要一个这样暖和的地方”纯属是诓我，她绝对是因为想和那个男人约会才把我的露台搞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面，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意真的不错。
快到凌晨了，纽约的雪又飘了起来。
雪不大，像是雪沫子，还没飘到地上就化了。
我裹了裹浴袍，分明这里和室内一样暖和，我却感到有股冷风灌进了我的领口。
布莱森为我倒酒，我笑着说了谢谢，又看向外面。
“很美不是吗？”
这里可以看见中央公园黑黢黢的一片中星星点点的光还有公园那头的城市天际线。
我晃着酒杯，看酒液在杯壁上晃出靡丽的弧度。
轻抿一口，果木的香气在口腔中缓缓分层，滑过的地方都留下温暖的酒意。
“还不错。”
我嗅到了自己呼吸间的酒味，淡淡的，有些好闻，让我的神色都舒展了不少。
我向后靠在镂空的高背椅上，歪着头看他。
他没有坐下，反而站在桌子的侧面，我一抬手就能拉住他的胳膊。
他穿着黑色的丝绸睡衣，相比于我的浴袍，他的睡衣像流水一样覆盖住他的身体，举手抬足间显出藏在那下面的肌肉和骨骼的形状。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于直接，布莱森斜靠着桌子俯视着我。
他很少从这个角度看我，我也很少这样仰望他，这钟男女对视的视角充斥着暧昧仿佛下一秒呼吸就会缠绕。
我脑中划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思考，布莱森的脸就在我面前无限放大。
我们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
我放缓呼吸，很怕一口气就把眼前这个不真实的布莱森给吹跑了。
我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我不敢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我怕被吸进去，但我也不敢垂眸看他的唇，饱满的、柔软的、引人犯罪的……
我只好闭上眼。
慌张的、慌张的、还是慌张的。
一秒还是多久，我真的记不清了，我感觉唇上轻轻落下了什么东西。
是外面的雪飞进来了吗？
湿润、微凉、还有淡淡的果木香气。
我眼睫微颤，终是没有睁眼。
纽约的雪，真甜。
夜风习习，这是一个没有雪的夜晚，连冷也是清新的草木味道，仿佛冷淬的博塔尼亚红衫木。我的心无限地贴近这座城市，思绪越飘越远，回想起诺亚错愕的眼神，我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了？”布莱森牵着我的手，扭过头来望着我，脸上是我熟悉的微笑。
我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没什么，就是觉得诺亚太可怜了。”
我对上布莱森的眼，他的眼宛如一汪碧潭，在夜色下泛着粼粼波光。他也跟着我笑了出来。
“不，他不可怜，他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他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我现在听不得他说这些话，我转过身垂下脸去，继续往前走，什么爱不爱的，他几个意思啊？
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明显了。
我在心底大喊：醒醒吧！你也太自作多情了，或许他不是那个意思呢？反倒是你的心思全都挂在了脸上。
薄红悄悄爬上耳后，我扯下围巾透气，刚搭在臂弯就被布莱森拽走了。
“取下来做什么，你不怕冷了？”
他又拦在我身前，把围巾给我系好，温暖的手擦过我的后脖颈，一阵酥麻痒意惊得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看你，取什么围巾，待会儿冻感冒了怎么办？”
他把围巾给我系得好紧，感觉像是要把我勒死的程度，我伸手想要去扯松一点还被他一巴掌拍开，又顺势抓住我的手牵好。
“走吧。”
我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围巾立起来遮住了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我没有忘记我这次回来究竟是来干嘛的。走在寒风中我不免又想起了那些蜷缩在这座华丽城市阴影中的人，我在这样的寒冬有温暖的衣帽围巾，有可以安心入睡的屋檐，还有陪伴在我身边为我暖手的人。
那他们呢？
头顶有无片瓦遮身，身旁可有热饮饭菜，心中可有牵挂在侧？
我顿住脚步，布莱森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变化。
“怎么了？”
“布莱森”，我扬起头，追寻他温柔的双眸，“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约会？”
布莱森愣了，复又笑开。
“当然。”
*
纽约无疑是个令人着迷的地方，前提是你得选好看她的角度。
我去过曼哈顿中心的云端餐厅，只为享受一顿惬意的晚餐；我去过哈德逊河的码头，那里停着的游艇可以直接驶入大西洋，开启一段美妙的海上旅程；最重要的是，我还住在上东区，准确来说，是上东区中心中的中心，无数人挤破头也想要领略的早上起来就能看见中央公园的地方。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不可避免地被保护得很好，即使我有心帮助那些人，但我确实不曾踏足过他们走过的地方，亦无法体会他们的生活或者再确切一点，生存。
我审视自己的内心之后，竟然平静地体悟到我或许有那么一点虚伪——只是我不再纠结这种虚伪。
我们转了两次地铁，从宁静的公园走向繁忙的商场，再从穿梭的人流过渡到无人的街道。
布莱森没有问我到底要去哪，他只是牵着我的手再也没放开。
“到了。”
我平静地注视着这里，目光扫过我从网站上、研讨会上无数次看过的墙面和街道。它们如出一辙的逼仄、黑暗、肮脏，外加那股弥漫在空气中永远散不开的夹杂着药物的下水道的味道。
布莱森似乎毫不惊讶。
“你打算现在去看住在这里的人？”
我点点头，前面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勉强能让我看清巷子的中部。
毫不夸张，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恶心的一幕——一个人蜷缩在垃圾箱旁，身旁是垃圾、老鼠、水洼还有一滩呕吐物。
我的胃开始抗议。
我深呼吸了几口，却感觉整个肺部都被泡在了垃圾堆里，我喉头涌起一股冲动，甩开布莱森的手就往来路奔去。
在临街的一家披萨店门口我算是缓了过来。
布莱森扶着我走进店里给我点了一杯热巧，我赶紧挥手阻止。
“对不起，给我一杯海盐柠檬水就好。”
布莱森担心地望着我，我的手被他拉到桌面上握着，从他那里，暖意一点点烧到了我的脸上。
但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我的心又是一凉。
“布莱森”，我蹙着眉看他，“我好像真的不行。”
布莱森的脸上还挂着包容温柔的笑意，可我的眼前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辛西娅苍白的脸庞，耳边响起她那张薄唇里吐出来的言语。
我感觉鼻子一酸，竟想落泪。
我现在有些懂她的感受了，她说的没错。
即使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幕还是深深地冲击到了我。
我是生理性地对这里的一切感到不适，我甚至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因为空气中的某些脏东西过敏。
布莱森没有急于讲话，他只是把力量通过紧握的手传给我。
我或许是开始抽噎了，我感觉眼前有些水雾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努力吞咽下唾沫，努力控制我的声音不要颤抖。
“布莱森，做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有罪吗？”
我太发散思维了。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尽管我知道布莱森永远会说出让我心里舒坦的话。
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嗯？怎么说呢？”
他在此刻显出了一丝俏皮的男孩儿气，他歪着头：“如果你是对有疾苦的人负有责任的人，那么你有罪。但是亲爱的，你只是一个艺术系的学生，你甚至没有工作，你只要对自己负好责任就可以了。”
他凝视着我的眼，把我的手拉起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所以，别想那么多，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许多人连走到这里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知道苦难的存在却不愿意面对它。”
“你已经来到这里直面了这一切不是吗？”
我看着布莱森，湿润的眼里又涌出热流。
但我却又笑了，何其有幸，布莱森在我身边。
*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李阿姨为我们在客厅留了灯，我和布莱森说了几句就悄悄打开诺亚的房间，看他睡得真香，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我弯了弯嘴角。
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灯，照例是卸妆洗澡，出了浴室，心情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在穿好浴袍涂上身体乳后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了。
我打开房门，布莱森穿着睡衣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拿着醒好的红酒，一只手拿着两只高脚杯，“Room service？”
我为他难得的幽默捧场，要他把东西拿到外面的玻璃暖棚里。
是的，在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我房间连着的露台上搭起了一个半球状的玻璃暖棚，里面放了一套桌椅，家里的暖气能直接供到这里。
我怀疑妈妈的说辞“诺亚的天文望远镜需要一个这样暖和的地方”纯属是诓我，她绝对是因为想和那个男人约会才把我的露台搞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面，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意真的不错。
快到凌晨了，纽约的雪又飘了起来。
雪不大，像是雪沫子，还没飘到地上就化了。
我裹了裹浴袍，分明这里和室内一样暖和，我却感到有股冷风灌进了我的领口。
布莱森为我倒酒，我笑着说了谢谢，又看向外面。
“很美不是吗？”
这里可以看见中央公园黑黢黢的一片中星星点点的光还有公园那头的城市天际线。
我晃着酒杯，看酒液在杯壁上晃出靡丽的弧度。
轻抿一口，果木的香气在口腔中缓缓分层，滑过的地方都留下温暖的酒意。
“还不错。”
我嗅到了自己呼吸间的酒味，淡淡的，有些好闻，让我的神色都舒展了不少。
我向后靠在镂空的高背椅上，歪着头看他。
他没有坐下，反而站在桌子的侧面，我一抬手就能拉住他的胳膊。
他穿着黑色的丝绸睡衣，相比于我的浴袍，他的睡衣像流水一样覆盖住他的身体，举手抬足间显出藏在那下面的肌肉和骨骼的形状。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于直接，布莱森斜靠着桌子俯视着我。
他很少从这个角度看我，我也很少这样仰望他，这钟男女对视的视角充斥着暧昧仿佛下一秒呼吸就会缠绕。
我脑中划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思考，布莱森的脸就在我面前无限放大。
我们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
我放缓呼吸，很怕一口气就把眼前这个不真实的布莱森给吹跑了。
我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我不敢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我怕被吸进去，但我也不敢垂眸看他的唇，饱满的、柔软的、引人犯罪的……
我只好闭上眼。
慌张的、慌张的、还是慌张的。
一秒还是多久，我真的记不清了，我感觉唇上轻轻落下了什么东西。
是外面的雪飞进来了吗？
湿润、微凉、还有淡淡的果木香气。
我眼睫微颤，终是没有睁眼。
纽约的雪，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