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知离她不到半步的距离,两手占满,杂七杂八一推东西。他不说话,跟在身后,高挑的身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兜兜转转。宋知了手一挥,买下几盆花。

    小物件多,拿不下,裴卿知多付了一半的钱,老板笑嘻嘻送到府上。

    转头被宋知了一盆一盆搬到裴卿知房间里。

    裴卿知跟着进去,看宋知了将花摆在小架子上,有一盆绿萝,枝叶繁茂,细条垂下延伸到地面上。

    裴卿知不明所以,问她:“放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宋知了背对着他,周身裹着阳光,发饰一摇一摆,答道:“这样更有家的感觉。”

    裴卿知淡色眸子紧盯着她,没有思考似的坐下,单手握拳支起下巴,装作不经意问道:“你把这里当家了?”

    宋知了在整理绿萝叶子,趁着间隙扭头,对他笑笑,一对梨涡若隐如现,她道:“早就是了。”

    此下江南,就像宋知了说的,下次回来大约在一年后,花花草草好像没必要。不过裴卿知没有制止,私下吩咐下人日日照料。

    期间,宋知了回到宋府看望大夫人,多日不见,大夫人憔悴不少,拉着宋知了的手,说了好多话,或许是经历过一次丧女之痛,大夫人说着说着泪流满面,格外不舍宋知了下江南。

    宋知了捏着帕子擦干泪水,轻抚大夫人后背,安慰她。提出带她一起下江南。

    大夫人摇摇头,半晌开口,说宋朝江精神恍惚,整日行事说话犹如孩童一般,暂时是离不开人了。话说的犹豫,爱恨交织,最后是不情不愿而又不得不这样做。

    宋知了明白,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安排好一切,五日后的清晨,宋知了和裴卿知同乘一辆马车走在最前面,沈副将骑马走在一侧。春夏,秋冬和陈伯同乘,走在后面。剩下的都留在王府。

    按照往日,裴卿知必定与沈望尘一起骑马。今日,沈望尘等了很久,眼睁睁看着裴卿知上了马车,留他一人在外。

    他心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矫情了。

    越过崇山峻岭,穿过茂密树林,视野渐渐开阔,平坦大道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江南水乡,处处可小河道和石拱桥,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宋知了掀起车帘,往外看。

    入目便是一派温婉柔和的景象,柳条临水低垂,小船轻漂摇晃。

    一方水头养一方人,迎面走来的女子身量纤纤,眉眼柔和,真叫宋知了移不开眼。

    她弯着杏眼,跪在坐板上,身子准备再往外探一点。

    外面雾气很重,细小水珠浮在半空,湿漉漉的。

    车轮压过小石头,一个颠簸,宋知了重心不稳,上半身迅速向外滑去。

    裴卿知抬手揽住她腰,一用力,把人带回来。

    她坐稳,重重呼了口气,手在胸前拍了两下:“吓死我了。”

    见她看的起劲,裴卿知问:“在看什么?”

    宋知了眨眨眼,冲他笑:“看美女呢。”

    裴卿知眉头微微皱了皱,宋知了想他可能没听懂,换了一种说法:“看美人。”

    眉头皱的更重了。

    半晌,他开口:“坐好。”

    宋知了低低哦了一声。

    过了两秒,裴卿知补了一句:“下车再看。”

    原来是担心。

    宋知了撇嘴,不说怎么知道。

    圣旨早就传到当地官员的府中,提前将房屋一类的置办好。

    裴卿知提前写了信,住的地方不要平房,要两层的木楼,最好有一扇窗对着小河开。八王爷亲笔信,官员踏破了脚也要找到这样的屋子。

    走进的一瞬间,宋知了已经喜欢上了。

    没穿越之前,宋知了趁着国庆放假,和前任一起去过江南,住的就是这样的民宿。

    那时候,她躺在软床上,看着前任做饭的背影,拖着调子说以后攒够了钱就定居江南,买下这样的房子,提前步入养老阶段。

    前任听后笑着赞成,放下手里的菜,双手背后走来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说自己要更加努力了。

    在前任失踪一个月前,他真的买下这样的房子,上面只写了她的名字。

    后来,人不知所踪,房产证留在家里,他什么也没带走,除了几件衣服。

    走到窗边,推开,宋知了有些愣住,这里的一切景象都和记忆里的某些画面重合,模模糊糊的轮廓却和裴卿知身影渐渐融在一起。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想象,谁真谁假。

    直到一个温热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宋知了才缓缓回神。

    对上他的目光,宋知了的眼神有些闪躲,慌乱望向别处。

    一瞬间下意识的动作,裴卿知察觉到,放开手,转向其他地方。

    他到厨房,看了一圈,转而下楼,把带来的东西搬进房间安置。

    毕竟是皇帝亲自派来的,官员放在心尖尖上。没一会遣人来,请他们在酒楼一聚。

    以后少不了打交道,宋知了不敢怠慢,和裴卿知去赴约。搁下一些碎银子,让陈伯带春夏和秋冬出去吃饭。

    烟雨朦胧,薄雾连绵,酒楼小窗临着小河,小船摇曳在水中,不时还能听见江南姑娘软糯甜美的嗓音,坐在船头唱小曲儿。

    裴卿知坐于外侧,举杯饮酒,淡声应付。

    宋知了挨着窗子,直勾勾盯着船头的美娇娘,鹅蛋脸上俩梨涡,笑盈盈的。

    要不是裴卿知坐在外头挡着,恐怕此刻人已经站在岸边,笑着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俨然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一曲毕,宋知了心痒痒,出了酒楼,便要去听曲。裴卿知拗不过她,就陪着去了。

    江南多的是唱小曲儿的茶楼,小台上,女子手执琵琶,眉眼低垂,洁白玉指轻轻拨弄细弦,歌声宛转悠扬,感觉时间都慢下来了。

    宋知了靠着椅背,手指搭在小桌上,茶香缕缕,她盯着曲台,裴卿知盯着她。

    如此反复,宋知了听了个遍。出来时,已近黄昏。

    这里的夕阳似乎更艳些,橘黄一片,垂在天边。

    站在小桥上,摇摇一看,天边的云压着水面,连成一条细线。

    水边一阵捣衣声,夹杂小孩嬉笑奔跑的吵闹声。

    桥底又小桥经过,船夫摇动双桨,晃晃悠悠前行。已有不少屋檐下挂起红灯笼,一个连着一个,像一串糖葫芦。

    宋知了语言匮乏,这样的美景,只堪堪说出一句:“好美啊。”

    裴卿知立于身侧,白色衣摆向后飘起,发丝亦是如此。浩荡天地之间,他轻轻道:“我不明白?”

    声音裹上柔和的气息。

    宋知了一字不落的听完,有些疑惑,侧眸看过来,问他:“不明白什么?”

    他望着远方,眼眸倒影荡起涟漪的水面,一字一句道。

    “江南如此好景,你却更胜一筹。”

    宋知了怔住。

    她脸颊微红,甚至想高歌一曲,更甚至想抱住他,在他怀里蹭蹭。

    突然觉得自己很奇怪。行为,思想各方面。

    她没答话,静静站在一旁,待到天黑才回到小楼。

    另外三人坐在一楼圆凳上,春夏似乎很开心,见宋知了回来,拉着她说了好久。

    中午吃的点心,下午逛的集市,没落下一点细节。

    最后实在扛不住了,宋知了打着哈欠上到二楼。

    转了一圈,她发现二楼只有一件房,房中只有一张床。

    宋知了推开门,站在门口犹豫,裴卿知立在窗边看夜景,灯笼的红光印在眉心中间。见门开,他抬眸,问:“怎么不进来。”

    宋知了有些尴尬,抬手指向一处,犹豫道:“好像只有一张床。”

    裴卿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评价道:“床很大。”

    床很大,能睡下两个人。

    宋知了知道他的意思,可还是有点别扭,不习惯。

    见人还是没动,裴卿知道:“将就一晚,明日置张新床。”

    宋知了不好再说什么,沐浴时,裴卿知很自觉的回避,独自一人立在岸边,盯着垂入水中的柳条发呆。

    窗台人影重重,裴卿知无意瞥了一眼,第二日买了个帘子挂在窗子上。

    如他所说,床的确很大,两个人躺上去,中间的空位还能睡下一个。

    宋知了揪着被子,转头一看,裴卿知闭着眼,睡姿端正,睫毛轻颤。

    倏地,他睁开眼,慢慢看过来。

    “怎么不睡?”他问。

    宋知了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他又道:“明日还要去看工程。睡吧。”

    宋知了轻轻嗯一声,莫名的心安。

    闭眼又睁眼,便是第二日清晨。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取而代之是弥散在空气中的香味。

    宋知了使劲闻了闻,嗅到一股甜腻的味道,随之又被冲淡。

    她起身,推开窗子,夹杂着泥土清香的空气涌进,宋知了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又把窗子关上,江南的早上还是有点冷。

    早点不是裴卿知做的,是他很早出去在街边买的。具体多早,宋知了一点觉察都没有。

    她伸着懒腰,春夏和秋冬端来水,宋知了洗漱完,下楼。

    春夏高兴坏了,这份早点还有她们的一份。

    裴卿知摆在一张桌子上,意图很明显。

    陈伯摇头拒绝了,拿走三人的分量坐在屋外的小桌上。

    裴卿知好像越来越不在意尊卑有别,可陈伯不敢忘记,时时刻刻记着。俩婢女似乎也有点怕他,坐在一起会不自在,就由他们去了。

    江南的小曲一绝,吃食更是一绝。

    时隔两年之久,宋知了再次吃到这些,高兴地笑起来。

    可渐渐,她看向裴卿知,笑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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