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一碧如洗,火球似的太阳不再羞涩,肆无忌惮地照耀大地 。

    陎由自醒后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由于时间才六点多,车上只有两三个人,零零散散地坐着。

    陎由投完硬币,坐在最后边靠窗位置,取下肩上的背包搁在一边。

    她摆好耳机,头偏向窗户那边,盛夏的暖风吹起少女鬓边的碎发,却无力拂去内心的悲凉。

    她空濛濛的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片刻瞳孔慢慢聚焦,一股香味萦绕在鼻尖。

    她脸上露出诧色,感到疑惑 。

    公交车停止晃动,停在马路线前等绿灯。

    倏忽,半开着的车窗被人用手指敲了敲。

    陎由疑惑地探出头。

    于烬骑着赛车,隔着矮木丛对公交车上的陎由说:“听什么呢?”

    “歌。”

    “什么歌?”

    “人唱的歌。”

    “……”

    于烬感到无语,强压心中的怒气道:“我问你歌名……”

    陎由记不太清了,想了会儿:“呃……呃,好像是《醒》。”

    “嗯。”

    这时绿灯亮了,于烬余光一秒捕捉,脚踩上踏板,火速骑着赛车朝右拐弯,很快就没了影。

    陎由缩回头,重新调高音乐音量,头靠在车窗上,闭起眼眯一会。

    直到司机歇息,停车去吃午饭,她才下了公交车,去了周边任意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店内开着空调,陎由推门那一刻团团凉气扑面而来,瞬时将她包裹住。

    她要了杯奶茶,温的。

    金灿灿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射进店内,洒在地板上,安谧祥和。

    她坐在落地窗边的木椅上,取出包中的暑假作业,聚精会神地做了起来。

    下午五点,陎由手边的奶茶已有五杯,最后一杯喝完,她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服务员前脚刚走,陎由对面的座位就有人坐了下来。

    对方戴着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遮挡住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面容轮廓分明,玉润冰清,光洁白皙。

    陎由不想跟人拼桌,头不抬,语气有些怒:“这位有人了,麻烦让一下。”

    对面的人扬眉,嘴角噙着笑:“哦,是吗?你朋友呢?”

    陎由听着这幽冷独特的音色,立马知晓是于烬,她懒得再撒谎,淡然地回道:“没朋友。”

    对方拿起冰柠檬汁的手一顿,愣了几秒,而后缓缓喝了一口。

    于烬咽下去,似在述说一件寻常事般平静地说道:“巧了,我也没有朋友。”

    陎由听出对方声音有些微哑,想安慰他,却没想对方身子往她这边微移,朝她递手,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他说:“不如我们成为朋友吧。”

    陎由惊异,手中的笔一滞,呆愣地看着他。

    于烬见对方不回答,问道:“行吗?”

    陎由回过神,犹豫不决间对上他炽热真诚的目光,她身子被电击了般,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轻轻和他的手掌击了下。

    陎由的右手之前被她死死压在桌子下,只露出胳膊的上半截,由于视线问题,于烬一直没注意到她受伤了。

    她的右手被白绷带缠绕得严严实实,上面还有点点血迹渗出来,格外醒目。

    他想起昨晚他离开时她还安然无恙,现在却肢体残破,开玩笑般问道:“你不会真遇见坏人了吧?”

    “是畜生。”陎由蹙眉,黑着脸指正。

    傍晚时分,绯霞绚烂的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漂浮着的红晕的云朵衬着它。

    不远处,一电线杆上停满一排黑褐色燕子,悄悄地,凝结在这残辉中。

    “你为什么没有朋友?”陎由仰起头,问旁边的人。

    “独特。”他面无表情地回话。

    陎由不知道怎么回话,干脆闭口不言。

    于烬打破沉寂,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陎由,自由的由。”

    “那于烬,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你难道不知道我被校园霸……”

    最后一个字还是被她生生吞了回去,她怕,怕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又要弃她而去。

    黄昏渐渐褪去,天暗了下来,陎由盯着他,等他的答案。

    他眉眼带着笑,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们是独特的鲨鱼。”

    “?”

    陎由一脸困惑:“为什么是鲨鱼?不应该是阎王爷吗?”

    “你想当阎王爷啊,小恶魔。”

    “不……不……”陎由怕他觉得自己坏,赶忙摇头。

    “哈哈,就逗逗你。”

    于烬笑得不停。

    陎由尽管有点生气他逗自己,但也回了个笑。

    “于烬,我们要当一辈子的朋友。”

    “好,小恶魔。”

    “哼,大鲨鱼。”

    黑夜中,点点星火不约而同地亮起,发着微弱又强烈的光。

    同芸小区周边的饭店内挨山塞海,喧闹嘈杂,震耳欲聋。

    于烬踏进家烧烤店,点了两碗过桥米线,三十串肉串和两杯冰可乐。

    他站在门口等,头顶的灯泡发出的暖光洒在头发上,像铺上一层金箔。

    手中的手机震动,响起铃声。

    他抬手接听,一脸淡漠:“于暮,有什么事吗?”

    “哥,咱妈来咱家看咱了,她还没走,你还回来吗?”对方声音很小,明显是背着人打电话的。

    “不了。”他眼底泛过厌恶,声音满满冷意,没有一丝温度。

    “那妈走了,我打电……”

    未等对方说完,他重重按了挂话键。

    他刚记事起,父母或许太气怒,就常常来不及避着他,当着他面吵得不可开交,骂声夹着摔东西的破碎声,疯狂的刺激着他的耳膜。每次父母吵架,他就带着半醒的弟弟去周边公园看夜空中的月亮和星星。

    后来,他们离了婚,母亲把他和弟弟都扔给父亲。父亲为了赚钱来养活他俩,在他7岁时去了外地打工,他便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有时对门的老爷爷会帮忙照顾他俩,但母亲没来看过他们一眼。

    两个月前,她突然带着一大袋零食现身,愧疚地说她之前太忙,没时间……

    不是没时间,只是当工具罢了。

    他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点的饭早已打包好,被放在旁边的木桌子上。

    他左手小拇指勾起塑料袋子,坐上自行车,轮胎划过水洼,溅起低矮的水墙。

    夏夜的风吹着男生的衣角,凌乱的头发下疲倦显现脸上,空气里弥漫着只属于夏季的燥热和清香。

    暗夜里,蹲在路边的清洁工人畅享着香气腾腾的麻辣烫,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见一位颀长男生高高举起冰可乐和对方碰杯,发出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

    同芸小区。

    于暮不自在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被母亲如X光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

    头顶不断冒着汗,汗珠从脸颊两侧流过,留下湿湿的痕迹。

    母亲一直没有动静,他尴尬地打破寂静:“妈,我哥应该不会回来了,也快十一点了,也不早了快回家休息吧,好吗?”

    母亲回过神,假意地笑了笑,到了门口丢下一句“后天再来看你们”。

    送走母亲,于暮故意摔门,不爽道:“要不是父亲让我对你态度好点,我才不会把你请进门呢。呵,真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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