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青石街。

    响午,刚刚下完一场雪,百姓纷纷闭于家中,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街道边茶楼、酒馆冷冷清清,没了昔日的热闹。

    一辆马车行驶于街道中,车轮碾压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仿佛给沉寂的寒冬增添了几分生气。

    马夫勒住缰绳说道:“小姐,三味轩到了!”

    丫鬟金珠一把撩开马车帘子,扶着一位身着白羽红纹金云锦面斗篷的少女下了马车。

    只见那人梳着高髻,发髻上斜插着两支镶宝石珍珠玉步摇,青丝披落,长发齐腰,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明艳动人,此人便是南阳府唐家嫡女唐蓝。

    金珠细心的为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避免寒风钻进去,满脸抱怨的说道:“薛公子也真是的,大冷天约小姐您出来作甚!万一感染了风寒,老夫人又该惦记着您了!”

    唐蓝伸手捏了一下金珠肉嘟嘟的小脸蛋,笑着说:“知道,知道,这一路上你都不知要念叨几回,方才出府时,我就说要骑马独行,你又拦着!”

    “奴婢才不要,奴婢就要跟着小姐!”金珠噘着嘴笑道。

    寒风掠过,唐蓝不禁缩了缩脖子,也不知他今日找她所谓何事,平日里都是直接差人传话,这次却偷偷送信,这可不像他的性子。

    吩咐车夫一声,带着金珠进了酒楼。

    冬日里生意萧条,没什么客人,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盹儿,见到来人,掌柜赵贵放下手中的算盘,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笑问道:“小姐怎来了?”

    唐蓝笑了笑,说:“我和薛阳有约,他可在?”

    三味轩是唐家开的酒楼,平日里常和薛阳他们聚在这里喝酒吃饭,和掌柜的倒是比较熟悉。

    南梁国的民风开放,朝廷对女子也没有过多的约束,不像前朝那般,限制女子在家,不能随意出门。

    赵贵边引着唐蓝上楼,边说道:“薛公子已经在厢房等候多时,小姐请!”把人带到后便下楼去了。

    “扣扣扣!”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间简单舒适的雅间,没有过多的装饰,太繁琐的东西,倒会干扰人的心境。

    听到开门声,一男人转头看去,欢喜得眉开眼笑,黑翟石一般的眼睛里荡漾着一丝柔情,许是感觉自己的目光过于火热,他垂下眼睑,遮住了一片潋色光泽。

    那男人身着红衣,高高绾着冠发,剑眉星目,英俊潇洒,此人便是南阳府知府公子薛阳。

    “阿蓝,你来了!”薛阳嘴角上扬,左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雅间里暖和如春,与外面寒风凛冽形成鲜明的对比。

    唐蓝没接话,随手解开斗篷,递给一旁的金珠吩咐道:“金珠,你先到楼下等我!”还不忘叮嘱她找掌柜的讨杯热茶喝。

    “是,小姐”金珠屈了屈身,说完便转身出去了,临走时还狠狠地瞪了薛阳一眼。

    “额...”薛阳一脸疑惑的问唐蓝:“这丫头怎么了?”

    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对刚才金珠的行为有些不解,前几日见着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今儿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唐蓝走到桌前落下座,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抿一小口后才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薛阳一脸无辜的说道:“我?我怎么了?我可没招惹你家丫鬟!”

    唐蓝白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淡定的说:“大冬天的,拐带她家小姐出来算不算?”

    薛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说什么好。心想,这又不是第一次,大惊小怪的作甚,以前常来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么。

    见他不语,唐蓝看向半掩着的窗外,又下雪了,阿爹去京城办事已有一段时日,应该快回来了吧,不知大雪有没有封路,心中不免添了几分担忧。

    回过思绪来,看向薛阳轻笑道:“说吧!今日约我出来有何要事?”

    薛阳倒茶的手一顿,放下壶,反手一拍,“啪”一声轻响,桌上震了震,杯中茶水溅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当然是找你喝酒啊!我们都三日零六个时辰没见着了,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蓝你说是不是?”

    唐蓝无语望天,这家伙,平日里除了喝酒作乐,难道就没别的正经事可做?要是有这功夫,多花点时间在学识上,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秀才身,不知道薛知府看到自家儿子这副模样作何感想。

    唐蓝秀眉一挑,笑着说:“你倒是好记性!”

    “多谢阿蓝夸赞!”薛阳拱了拱手笑道。一副贱兮兮的表情,让人看着就想要揍一顿。

    “小二,上菜!”薛阳大喊一声。

    不一会儿,菜就全上齐了。

    “阿蓝,快些尝尝,这都是你喜欢吃的!”薛阳拿起筷子给唐蓝分别夹了些菜放在她的碗里。

    唐蓝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盐焗乳鸽、清蒸鲫鱼、红烧排骨、一品豆腐、酒醉鹅肝、冬笋萝卜汤,又看看碗里的菜,嗯,全都是她爱吃的,这人还是和从前一般贴心。

    拿起筷子,夹一口放进嘴里,嚼了嚼,还是那个味,美滋滋的眯起眼睛:“嗯...好吃!”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还有点咸。

    正吃着,她抬头一看,见那人还在盯着自己,便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着我能把饭吃饱吗?”

    “哦...”薛阳连忙收回目光,端起碗猛扒了几口饭,又从旁边拿起一壶酒,给自己添了一杯,想要给唐蓝倒酒,却被她用筷子挡住了他要倒酒的手,说:“喝酒怎能用杯子呢,学那文人雅士做什么,换坛子!”这点小酒都不够她塞牙缝。

    “小二,上两坛梨花白!”唐蓝高喊一声。

    楼下,金珠听到自家小姐要喝酒,赶忙起身,想要拦住送酒的小二,却被一带刀护卫挡住了去路。

    “马平,你给我让开!”金珠气急败坏的吼道。

    要是小酌几杯倒是算了,可小姐上的是坛量,小姐酒量虽很好,但也经不住如此豪饮,上次因喝了太多,连醉三天不醒,可把府里的人吓坏了,这次出门时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小姐饮酒,让盯着点。

    “少爷吩咐了,今个儿不许人打扰!”马平一脸坚持不让。

    “你...”金珠怒瞪着他,肺要被气炸了,早知道就把金玉给带出来了,起码她有功夫在身,定然揍死眼前这个人,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

    金珠气的直跺脚,顾不得男女有别,伸手就上去挠他,边挠边喊小姐,马平一个不注意,被长长的指甲划破了脸皮。

    楼上的唐蓝听到金珠的呼叫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走出雅间,薛阳也紧随其后。出来一看,原来是金珠和马护卫闹在了一起。

    “金珠,你们在干什么?”

    看见小姐出来,她也不再纠缠着马平,“噔噔噔”,快速的跑上二楼。

    “小姐,马平他欺负我!”金珠一脸委屈的指着马平,向自家小姐告状。

    马平听到金珠污蔑他,连忙辩解道:“少爷,我没有!”他才是那个受伤的人好吗?

    薛阳撇了唐蓝一眼,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

    唐蓝了然,看马平脸花成那样,就知道这丫头又在欺负人了,自家丫鬟是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伸手轻戳了一下金珠的额头,笑着说道:“你看马侍卫,再看看你,定是你又欺负人家了,还不赶快给马护卫道个歉!”

    金珠快速说了一句“对不起!”声若蚊蝇。

    马平:“......”他能说没听见吗?

    金珠撇了撇嘴,听不见就算了,自知理亏,也不过多纠缠,扯住唐蓝的袖子,小声说道:“小姐方才喊酒,出门的时候老夫人的叮嘱,您可别忘了。”

    唐蓝心说,不答应,能出得了门么,自从上次把她们吓着后,就越发管的紧了。

    “无妨,你小姐我酒量好,等会喝完后,咋们散散酒气再回去,不会发现的!”唐蓝不在意的说道。

    “小姐...”金珠还想说些什么,被唐蓝制止了。

    “我自有分寸,到楼下去坐着吧,我叫掌柜的给你们送些吃的。”唐蓝喊来掌柜,吩咐下去。随后又进了雅间。

    金珠见此,只能作罢,气呼呼的下楼去坐着,见小二端来吃食,一手抢过来,全放在自己面前护着。

    她直瞪着坐在一旁的马平,愤愤地说道:“都怪你,这是小姐给我的,馋死你!”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狠狠地咬下去。

    马平:“......”阻止不了你家小姐,往我身上撒什么气!

    两人就这么干瞪着,谁也不理谁!

    包间内,唐蓝端起酒坛子,拔开酒塞,大饮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许久没喝了,舒畅!”

    然后把酒坛子往前一递,笑着说道:“咋们干一个!”

    梨花白,酒味醇烈,醇馥幽郁,一口下去浑身舒暖,是冬日里不可多得的调味剂。

    薛阳看着眼前因酒气上来,脸颊染上了淡淡桃花红,显得愈发明媚的人,内心一颤,心跳不由的加快,连忙端起酒坛子,往前一碰,交汇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空间内回荡。

    两人不断地碰杯,不断地喝,桌子上、地上又多出了好几个空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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