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窗外太阳照常升起,覃晴仰躺在病床上,眼泪早已哭干,像具傀儡一般,对一切都毫无反应。

    直到护士站与她相熟的护士,端着早餐走进来。

    覃晴听到声音,往门口看去,看她把早餐放到桌上,哑着嗓子询问:“几点了?”她哭了太久,又一直没喝水,声音听起来像掉在地上的枯木,被人踩断。

    护士也没注意时间,此时听她的话,看了眼手机,回答:“才七点,还早。”

    覃晴向她道谢,“谢谢你。”

    护士摇摇头:“没事,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覃晴应了声,护士便离开了。

    看着旁边的饭菜,覃晴出神了好一会儿,最终似乎做了个好大的决定般,拿出手机,买了张回裕陵的票,又转回和时砚的聊天界面里,敲出一段话来——

    【时砚,我明天上午回裕陵,想见你,明天下午你来我家一趟呗。】

    而奇怪的是,手机那头回复了消息:【好。】

    覃晴也愣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回复的那么快。

    不过,也果然不出她所料,陈群他们带走了时砚的手机。

    随后,她拨通了洛柯的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那头的人接起。

    “喂,晴晴。”

    “洛柯,你去警局看见时砚的尸体了吗?”

    洛柯那头传来哽咽声:“看到了,我想把他带走,但是警局那边不同意,要让时砚的家里人来。”

    “那你告诉时砚父母了吗?”覃晴刚刚喝了杯水,此时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哑了,她嗓音淡淡的,像是问了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洛柯静了会儿,小心翼翼道:“你觉得,要告诉他们吗?”

    “他们是时砚的父母,当然有权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别告诉他们需要他们才能去领尸体的事情了,我去吧,我和时砚已经领证了。”

    洛柯愣住,连说话都忘了,覃晴知道她听到了,就挂断了电话,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收拾到最后发现,她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

    覃晴是当天晚上回的裕陵,趁着夜色,她独身一人去了警局,带着他们不久前刚拿到手的结婚证,领走了时砚的尸体。

    警察在看见他们的登记日期时,也愣了好一会儿,一对新婚夫妇就这样阴阳两隔。

    覃晴面上无恙,警察也不好多说,走好流程之后,那具冰冷的尸体交给了属于他的爱人。

    第二日下午,覃晴坐在楼上窗台边,不知坐了多久,才终于在楼下看见陈群三人的身影。

    覃晴拿出手机,编辑了消息发给了洛柯:【报警,陈群他们在裕陵我家里。】

    随后,手机就被她点了关机,随手扔到了沙发上。

    覃晴走到电视旁,打开了电视,连是什么节目都没有看,只是单纯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之后,就没再管了。

    她站到门后,屋里电视声音很吵,但楼道外很安静,大概是注意力集中在这边的原因,也可能是他们气势凶凶的原因。

    很快她就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那阵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楚,覃晴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虽然想好了一切,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紧张还是不可避免的。

    不多时,门外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覃晴开门,顺势把自己挡在门后,透过缝隙看见他们三人都进来后,把门锁上。

    陈群一扭头,就看见背抵着门的覃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笑开来,“怎么样?没想到吧,来的人是我们,不是时砚。”

    说着,一把扯过覃晴的头发,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道:“看见前段时间岭嶝工厂的那具无名尸的新闻没?洛柯他们没告诉你?我们可是离开之后就给她打了电话的。”

    洛柯刚带人去到那边,就接到了警局的消息,说她要找的人找到了。

    覃晴右手还受着伤,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一手扯上陈群抓她头发的那只手,右手狠狠劈过他的关节处。

    陈群一下子几乎半跪下去,另外两人见状,连忙朝覃晴走过来,几人扭打在一起。

    覃晴虽然看着瘦弱,可她这些年在拳馆也不是白待的,师父也不是白认的。

    哪怕对上的是三个成年男人,她也丝毫没有落下风。

    在打斗过程中,覃晴发觉他们的打斗毫无章法,只有蛮力,如果真的和时砚打起来,时砚不会赢,但也不会轻易被他们抓住,从他们手里逃开还是很有把握的。

    可就是她一瞬间的走神思考,没注意到,一拳重重落到她的肩头处,用尽了蛮力,覃晴能感觉到,她的右手断了。

    她有意把他们打斗的地方,往阳台的方向移,在隐约看到楼下有警车开过来的时候,她放弃坚持。

    陈群他们根本没有注意楼下,又因为屋里电视声音的掩盖,也没有听到楼下警笛的声音。

    他们只知道,覃晴放弃了挣扎,摔倒在地上,随后几拳狠狠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几拳,就断了她两根肋骨。

    他们这次没有带刀来,陈群在茶几下面看见了一柄水果刀,拔出来,举在覃晴头上,看着她已经被打的神志不清的模样,刀刃划开她的脸,鲜血淌下,逼着她清醒。

    “你和时砚真一样犟,不服输,你知道我们仨当时去绑时砚的时候,差点就让他跑了,还是我朝着他喊,只要乖乖让我们抓住,我们就只报复他一个人,不去找你了。”说着,陈群立刻露出不屑的笑来。

    刀子又一次划过覃晴的另一边脸,“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他自己回来了。”

    覃晴脸上的血往地上淌,和她的眼泪混聚到一起,那把水果刀,被陈群高高举起,又狠狠落下,深深刺进覃晴的腹部。

    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在刀子刺进去的时候,覃晴反而笑了,嘴角扬起,鲜血流出,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都说,人去世时,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覃晴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她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了。

    她听到陈群他们扔掉水果刀的声音,听见他们刚走出门口,就被警察拦下的声音。

    警察跑上来的时候,陈群他们刚打开门,被拦在门口,警察一眼就看见了在他们身后,躺在一滩血上,已经闭了眼睛的覃晴。

    在警察后面上来的,好像是焦急的洛柯和舒眠他们,听着声音,好像是有四个人,应该还有陆涧和舒眠的男朋友周司北吧。

    电视里还放着嘈杂的背景音,她听见洛柯和舒眠哭着嘶喊的声音。

    渐渐她听不到了,脑海中的记忆都如走马灯一般,匆匆晃过她的这一生,年轻的年纪,记忆深刻事情,全都与时砚有关。

    *

    覃晴和时砚的葬礼是一起举办的。

    洛柯是他们之中,第一个见到时砚尸体的人,所以她知道,覃晴去世时,一只手上戴着时砚奶奶留下的那只手镯,另一只手上戴着一串手串,是时砚去世时,在手心里紧握着的那串。

    12颗珠子戴在时砚的手腕上刚好合适,缺少了一颗,11颗珠子的手串,戴在覃晴的手腕上还有些大。

    覃晴手上戴着一枚25克拉的钻戒,是从去世的时砚口袋里面找到的。

    这年覃晴25岁。

    她和时砚只办了结婚证,没有办婚礼,也没有求婚仪式,他们因为工作长时间分居,平时打电话的时候,时砚总说,缺覃晴一场求婚仪式,缺覃晴一场婚礼。

    覃晴附和着他,也知道,他私下一直在偷偷筹备着。

    舒眠在覃晴去世那天,也收到了覃晴发来的消息:【记得把我和时砚葬到一起。】

    收到这条消息之后,舒眠再给覃晴发消息,覃晴就再也没回复过了。

    舒眠慌忙给洛柯打去电话,得知覃晴让洛柯报警之后,连忙开车朝覃晴家赶去。

    可还是晚了。

    出事那天,覃晴房间的床上,躺着时砚。

    葬礼上,他们没有通知其他人,只有舒眠,洛柯,陆涧,周司北到场了。

    几人都是一袭黑衣,面色沉重,舒眠和洛柯更是哭到了眼睛肿得几乎都要睁不开的样子。

    覃晴的照片在墓碑上面依旧漂亮,不会让人想到,她在去世时,脸上被人连续割了两刀,一张无瑕漂亮的脸,毁了容。

    她的墓碑前,放着好几束花,都是舒眠他们带来的,网上现在有句热句——

    今生收花,来世漂亮。

    来世的覃晴,一定会成为这世界上最漂亮的。

    时砚的照片很少,最后还是在覃晴的手机里面找到了一张,是他站在树下,对着镜头不情不愿的样子,一看就是覃晴逼他拍的。

    一个摄影师,却不爱拍自己。

    后来回忆起这天来,他们都只记得,那天天气本来很好,却突然下了一场暴雨,阳光收起,唯有时砚的墓碑处,撒了一处光,那处有雨下,也有阳光照。

    陆涧看着那处落下的阳光,朝时砚的照片,说道:“你之前跟我说,和覃晴遇见的那年冬天,是你在北方最暖和的一个冬天,我说,那年冬天分明是最冷的,你回答我,因为覃晴的晴,是晴天的晴,是太阳的意思,覃晴靠近你,所以属于太阳的阳光也跟着靠近了你,现在覃晴的那束阳光照在你身上,其实你们也幸福了,对吧。”

    *

    陈群四人因为故意杀人被判了死刑,在覃晴和时砚下葬后的第二周被执行枪决。

    覃晴和时砚埋葬的地方被陆涧买下,覃晴和时砚都喜欢安静的地方,这处地方就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在。

    每年洛柯舒眠他们几个人,都会来这边说说话,一直都有人记得他们。

    几年后,舒眠和周司北生了小孩,带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和洛柯、陆涧一起去找覃晴他们聊聊天。

    刚下车,他们撑伞刚走到一棵树下,看见立碑处,有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对上了年纪,头发半白的夫妻。

    走近之后,听清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那对夫妻询问老人,“您来看谁啊?”

    老人拄着拐杖,咳了两声说:“我来看我孙女和孙女婿,你们呢?”

    那对夫妻回答:“我们来看我们大儿子和大儿媳。”

    明明这些年来,都没有再哭过的舒眠和洛柯,在那一刻,再次落下眼泪。

    就是觉得好遗憾啊。

    他们抵过所有苦难,可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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