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很久了，格蕾。”
阿加低垂着眼，“雅努斯公司留下的文件很有限，在鲸落计划正式开始运作前，我们进入了这个世界，虽然也破获程序获取了部分权限，但没人料到，游戏世界的时间尺度发生了变化——在大森林之后，我才意识到，旧程序的‘炉火女士’和维尔京进行了二次融合，时间被她异化了。”
这片大地随处可以原野上破碎的巨石，那都是大裂变的痕迹。
他曾坐在开裂的峡谷边缘，看见星辰混沌坠落，奇异的各色气体充斥在这个世界上。但那都是足够久远的事，对于被抛弃在这个世界的“游荡者”而言，他们就是在此诞生的。
维尔京以外的世界就像是电子蝴蝶做的一场梦。
“我无法确定其他游荡者的目的，在进入游戏后没多久，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阿加的声音变轻，“这都只是假说而已，我唯一知道的，我的确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外界存在吗？我经常问自己，不过……格蕾，谢谢你。”
姜绪还沉浸在他的话语里，有些后知后觉：“谢我什么？”
“……我在你的记忆里看见了我。”阿加笑得有些腼腆，“准确的说，是我的照片。它被放在了‘鲸落计划纪念碑’的一角里。”
姜绪一愣：“我不记得我看过这种东西。”
“不要紧。至少，我们彼此确认了对方的存在。”
他的右手合上了姜绪的左手，碎裂的掌骨开始融合，姜绪侧过身，看他的眼睛。
“漩涡代表着记忆，这是为什么？”
“因为早期，漩涡是我们选取的端口模式。可以通过漩涡来读取记忆，这一点也融进了维尔京的历史里，久而久之，游戏内的漩涡图腾也代表了记忆。”阿加的面前出现滚动的文字，“记忆就是文本。文本很容易被动手脚。”
“我们？”
“阿加不会骗你的。”他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作假，在游戏外，我的确是‘十二众’的一员。不过关于地下城的很多事，我也是在游戏正式开始后才知道的。”
他在海岸收集了很多尸体的记忆。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姜绪疑惑，“如果只是为了杀人，维持平衡？那也太过大费周章。”
“我必须要讲一个故事。”阿加说。
“……”姜绪失语片刻，“你还记得你非要给我讲庄周梦蝶吗。”
“听好。”阿加只是攥紧她的手。
“那是在亚特兰的海域上，有一艘叫忒修斯的船。”
姜绪打断他：“幽灵船。”
“是的，玩家会这样称呼它。也是我们下的第一个副本。”阿加继续道，“那艘船在最后的返航时发生了混乱，船上的众人在孤独的航海中发生了猜疑和叛乱，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叫我。”
“声音的主人叫苏西，她是个船员。我很疑惑我为什么能听到她的声音，总之我去了。那时候她奄奄一息，还中了剧毒。她拜托我给她个痛快。我把槍尖轻戳进她的眼睑，那里本来就溃烂了，我顺便读取了她的记忆——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我听得见她说话。她在船上认识了一只‘怪物’，是怪物让我们产生了联系。”
怪物在混乱之前，坐在囚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抱着一碗肉泥的苏西诧异地说：“你的‘智慧’降临了。”
怪物说着干涩的话：“祈祷吧。只要你祈祷，痛苦会得到解脱，使者会降临在这里，他会赐予你去往天国的权力。”
这就是那根垂在苏西梦里的蜘蛛丝。
姜绪抿唇：“是炉火。”
阿加点点头：“炉火短暂地降临了。总而言之，我替她解脱了，格蕾，她会去到天堂的。”
姜绪扯扯嘴角：“我倒是没想到十二众是宗教徒，还是说你在这个世界待久了……”
阿加手上稍微用力：“其实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格蕾。”
他抠出自己的眼睛，把漩涡在手上翻转：“凡事都有两面，人为什么步入迷蒙，因为神真的存在，‘天国’也同样存在。我们只去过一个叫‘天国’的地方。”
“……天使之卵。”
“经由游荡者特殊武器赐予‘死亡’的人都会去往天国，这会给他们带来幸福与新生。格蕾，你剖开过我的头颅，你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任何生命都拥有本质，在外面，是蛋白体，在维尔京这个法术世界，生命的本质就是女神最开始创造的‘天使’，其他的躯壳都是女神后天赋予的。”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但为什么会这样设定呢……本质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最开始设计代号K的时候，尽管运算量已经降到了最低，但当一个npc生活在这个世界太久，它本身占据的内存已经不算小，如果要将这些数据彻底销毁，那过去的数据也会崩塌，新的运算会消耗能量，所以当时的雅努斯为了压缩成本，提供了角色数据‘转生’的设定——这也是女神无法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原因。倘若要把她摧毁，那与她融合为一体的那部分数据也会一起崩塌——而对于维尔京而言，这和世界末日无异。”
菱形的端口会将这些生命的数据传输到另一处去。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还很沉，忽然又轻盈，本来就白得可怕的脸上透出些微绯色。
“格蕾，我很认真地在将他们送去天堂，你也一样，你的命运是注定的……我会给予你解脱。”
姜绪：“对于玩家也是一样的。”
“没错。”阿加有些得意，“如果去往天堂，这是大家都能获得幸福的方法。”
姜绪面无表情，她的确在书库的那天，潜意识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原本脑该存在的地方，生命的本质是“天使”。
“换句话说，我在奇境的半岛上，杀的人数不胜数。”
密密麻麻，虫豸一般的、人。
姜绪捂着嘴，有些想吐。但她再次为自己的承受能力所惊讶。
阿加掰过她的脑袋，正视着她。
“他们其实也已经死了。即使算活着，也是活在‘天国’中，你没去过那里，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那当中有很多或许都是我给予‘死亡’的，如果你做了减法，那我会努力做加法的。”
他眨眨眼，漩涡让姜绪有些晕眩。
“如果你不喜欢我说的这些话，我可以给你删掉。”
姜绪摇摇头：“不，不要。”
她闭上眼，理理思绪：“所以你意识到了吗？你其实一直在给炉火做事。”
阿加点点头：“那不重要的，格蕾，很多人都死在我手里，这是好事。”
阿加不会骗她吗，但至少有所隐瞒。
就像09一开始是为了让她去往天国吗？那绝对不是。大裂变过后已经两百多年，他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最开始的理由，施虐与嗜杀的欲/望，如果是“09”在这里，是绝对无法掩藏的。
他垂下眼，白色的细密睫毛在尽量遮挡他的情绪。
水花声在身后响起，一潭刚形成不久的水洼里，已经有小鱼苗窜动。
周围的嘈杂声变大，友人们在靠近。
“最后一个问题。”姜绪问，“在雪山的时候，你使用了我的戒指，没错吧。这个骰子戒指究竟是什么？它有什么用处？”
在大森林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阿加成为了祭品，或许她早已经在萨满那里得到了答案。
现在正是他说出答案的时候。
它肯定不止是一个介质，六面的发微光骰子，如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面。
“依旧是两面。”
阿加回答道：“在维尔京，骰子象征着可能性，选择与命运，它的历史里充满了选择题。”
在拉弥尔反叛时的约尔曼人，埋骨之地上的神圣骑士团，开始漂泊的十二众，侏儒、兽人……命运在抉择之后诞生。
扔下骰子的时候，你不会知道面临的命运究竟是数字几。
“这是炉火的饰品，可以拥有六次命运的权力。在游戏外——”
阿加有些犹疑，“它可以给出六道被限制的权限指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本来是GM应该有的东西。”
GM。
Game master.游戏管理员。
“由于各种原因，现在这个游戏里，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gm存在的，但存在gm权限——这个世界需要一些力量去推进，这是一个权限饰品。”
龙临日。
wonderland。
莫瑞根。
……
“我也无法确定，是你的潜意识下达的指令，还是炉火借由这份权力在改变世界。”
阿加说，“其他人是可以借用的，就像我当时……我利用了你，格蕾。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利用你切断了和炉火的联系。换句话说，你给了我自由。”
他以前有很不自由吗，忘了。
但这是一句多么动听的话。
你给了我自由，给了我一切。
“说完了吗？”
皇女冷着脸走过来，“大家都已经集合了。”
皇女、轻风。
四月、西西莉亚、陨石。
雷古勒斯、蕾娅、莫尔蒙。
阿加。
姜绪站起身，幽蓝色在她身后浮动，她灰色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蓝焰。
“各位，我有种感觉，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
阿加低垂着眼，“雅努斯公司留下的文件很有限，在鲸落计划正式开始运作前，我们进入了这个世界，虽然也破获程序获取了部分权限，但没人料到，游戏世界的时间尺度发生了变化——在大森林之后，我才意识到，旧程序的‘炉火女士’和维尔京进行了二次融合，时间被她异化了。”
这片大地随处可以原野上破碎的巨石，那都是大裂变的痕迹。
他曾坐在开裂的峡谷边缘，看见星辰混沌坠落，奇异的各色气体充斥在这个世界上。但那都是足够久远的事，对于被抛弃在这个世界的“游荡者”而言，他们就是在此诞生的。
维尔京以外的世界就像是电子蝴蝶做的一场梦。
“我无法确定其他游荡者的目的，在进入游戏后没多久，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阿加的声音变轻，“这都只是假说而已，我唯一知道的，我的确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外界存在吗？我经常问自己，不过……格蕾，谢谢你。”
姜绪还沉浸在他的话语里，有些后知后觉：“谢我什么？”
“……我在你的记忆里看见了我。”阿加笑得有些腼腆，“准确的说，是我的照片。它被放在了‘鲸落计划纪念碑’的一角里。”
姜绪一愣：“我不记得我看过这种东西。”
“不要紧。至少，我们彼此确认了对方的存在。”
他的右手合上了姜绪的左手，碎裂的掌骨开始融合，姜绪侧过身，看他的眼睛。
“漩涡代表着记忆，这是为什么？”
“因为早期，漩涡是我们选取的端口模式。可以通过漩涡来读取记忆，这一点也融进了维尔京的历史里，久而久之，游戏内的漩涡图腾也代表了记忆。”阿加的面前出现滚动的文字，“记忆就是文本。文本很容易被动手脚。”
“我们？”
“阿加不会骗你的。”他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作假，在游戏外，我的确是‘十二众’的一员。不过关于地下城的很多事，我也是在游戏正式开始后才知道的。”
他在海岸收集了很多尸体的记忆。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姜绪疑惑，“如果只是为了杀人，维持平衡？那也太过大费周章。”
“我必须要讲一个故事。”阿加说。
“……”姜绪失语片刻，“你还记得你非要给我讲庄周梦蝶吗。”
“听好。”阿加只是攥紧她的手。
“那是在亚特兰的海域上，有一艘叫忒修斯的船。”
姜绪打断他：“幽灵船。”
“是的，玩家会这样称呼它。也是我们下的第一个副本。”阿加继续道，“那艘船在最后的返航时发生了混乱，船上的众人在孤独的航海中发生了猜疑和叛乱，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叫我。”
“声音的主人叫苏西，她是个船员。我很疑惑我为什么能听到她的声音，总之我去了。那时候她奄奄一息，还中了剧毒。她拜托我给她个痛快。我把槍尖轻戳进她的眼睑，那里本来就溃烂了，我顺便读取了她的记忆——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我听得见她说话。她在船上认识了一只‘怪物’，是怪物让我们产生了联系。”
怪物在混乱之前，坐在囚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抱着一碗肉泥的苏西诧异地说：“你的‘智慧’降临了。”
怪物说着干涩的话：“祈祷吧。只要你祈祷，痛苦会得到解脱，使者会降临在这里，他会赐予你去往天国的权力。”
这就是那根垂在苏西梦里的蜘蛛丝。
姜绪抿唇：“是炉火。”
阿加点点头：“炉火短暂地降临了。总而言之，我替她解脱了，格蕾，她会去到天堂的。”
姜绪扯扯嘴角：“我倒是没想到十二众是宗教徒，还是说你在这个世界待久了……”
阿加手上稍微用力：“其实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格蕾。”
他抠出自己的眼睛，把漩涡在手上翻转：“凡事都有两面，人为什么步入迷蒙，因为神真的存在，‘天国’也同样存在。我们只去过一个叫‘天国’的地方。”
“……天使之卵。”
“经由游荡者特殊武器赐予‘死亡’的人都会去往天国，这会给他们带来幸福与新生。格蕾，你剖开过我的头颅，你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任何生命都拥有本质，在外面，是蛋白体，在维尔京这个法术世界，生命的本质就是女神最开始创造的‘天使’，其他的躯壳都是女神后天赋予的。”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但为什么会这样设定呢……本质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最开始设计代号K的时候，尽管运算量已经降到了最低，但当一个npc生活在这个世界太久，它本身占据的内存已经不算小，如果要将这些数据彻底销毁，那过去的数据也会崩塌，新的运算会消耗能量，所以当时的雅努斯为了压缩成本，提供了角色数据‘转生’的设定——这也是女神无法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原因。倘若要把她摧毁，那与她融合为一体的那部分数据也会一起崩塌——而对于维尔京而言，这和世界末日无异。”
菱形的端口会将这些生命的数据传输到另一处去。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还很沉，忽然又轻盈，本来就白得可怕的脸上透出些微绯色。
“格蕾，我很认真地在将他们送去天堂，你也一样，你的命运是注定的……我会给予你解脱。”
姜绪：“对于玩家也是一样的。”
“没错。”阿加有些得意，“如果去往天堂，这是大家都能获得幸福的方法。”
姜绪面无表情，她的确在书库的那天，潜意识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原本脑该存在的地方，生命的本质是“天使”。
“换句话说，我在奇境的半岛上，杀的人数不胜数。”
密密麻麻，虫豸一般的、人。
姜绪捂着嘴，有些想吐。但她再次为自己的承受能力所惊讶。
阿加掰过她的脑袋，正视着她。
“他们其实也已经死了。即使算活着，也是活在‘天国’中，你没去过那里，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那当中有很多或许都是我给予‘死亡’的，如果你做了减法，那我会努力做加法的。”
他眨眨眼，漩涡让姜绪有些晕眩。
“如果你不喜欢我说的这些话，我可以给你删掉。”
姜绪摇摇头：“不，不要。”
她闭上眼，理理思绪：“所以你意识到了吗？你其实一直在给炉火做事。”
阿加点点头：“那不重要的，格蕾，很多人都死在我手里，这是好事。”
阿加不会骗她吗，但至少有所隐瞒。
就像09一开始是为了让她去往天国吗？那绝对不是。大裂变过后已经两百多年，他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最开始的理由，施虐与嗜杀的欲/望，如果是“09”在这里，是绝对无法掩藏的。
他垂下眼，白色的细密睫毛在尽量遮挡他的情绪。
水花声在身后响起，一潭刚形成不久的水洼里，已经有小鱼苗窜动。
周围的嘈杂声变大，友人们在靠近。
“最后一个问题。”姜绪问，“在雪山的时候，你使用了我的戒指，没错吧。这个骰子戒指究竟是什么？它有什么用处？”
在大森林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阿加成为了祭品，或许她早已经在萨满那里得到了答案。
现在正是他说出答案的时候。
它肯定不止是一个介质，六面的发微光骰子，如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面。
“依旧是两面。”
阿加回答道：“在维尔京，骰子象征着可能性，选择与命运，它的历史里充满了选择题。”
在拉弥尔反叛时的约尔曼人，埋骨之地上的神圣骑士团，开始漂泊的十二众，侏儒、兽人……命运在抉择之后诞生。
扔下骰子的时候，你不会知道面临的命运究竟是数字几。
“这是炉火的饰品，可以拥有六次命运的权力。在游戏外——”
阿加有些犹疑，“它可以给出六道被限制的权限指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本来是GM应该有的东西。”
GM。
Game master.游戏管理员。
“由于各种原因，现在这个游戏里，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gm存在的，但存在gm权限——这个世界需要一些力量去推进，这是一个权限饰品。”
龙临日。
wonderland。
莫瑞根。
……
“我也无法确定，是你的潜意识下达的指令，还是炉火借由这份权力在改变世界。”
阿加说，“其他人是可以借用的，就像我当时……我利用了你，格蕾。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利用你切断了和炉火的联系。换句话说，你给了我自由。”
他以前有很不自由吗，忘了。
但这是一句多么动听的话。
你给了我自由，给了我一切。
“说完了吗？”
皇女冷着脸走过来，“大家都已经集合了。”
皇女、轻风。
四月、西西莉亚、陨石。
雷古勒斯、蕾娅、莫尔蒙。
阿加。
姜绪站起身，幽蓝色在她身后浮动，她灰色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蓝焰。
“各位，我有种感觉，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